天邊划過一道閃電,頓時白光閃現,並泛著紫藍色的光暈。漫天的大雨像一串串連串的珠簾,穆蘇就站在那漫漫珠簾之後,神情不辯。
雨滴密密麻麻的打落頭頂,打在身上,好似針扎一般,卻又並不覺得痛。我一步一步走向穆蘇跟前,雨水在眼睛前匯流成注,迷濛了雙眼。我看不清,穆蘇的臉上一派淡然,連眼睫毛也不曾眨一下。
喉嚨間發出哽咽的聲音,剛出聲便很快被淹沒在雷雨聲中。「穆蘇哥哥······我在對面的河岸上看見你了,在閣樓里,龍舟賽······真精彩,我······」我想問他,為什麼不告訴我他也來這裡了,不告訴我他要見的人,是雲靉,不告訴我他要娶親了,而那個人······也是雲靉。可我開不了口,我不知道該怎樣開口,濃濃的苦澀塞得我口不能言。我該問些什麼呢?又能問些什麼呢?
「雪嬰。」穆蘇低頭看了眼身旁的雲靉,終是默默無言。
雲靉對身邊的紅綃說了句什麼,紅綃便撐了把傘走了過來,作勢要為我擋雨。
我一手擋開了紅綃手中的傘,埋著頭想了良久,良久才將思緒重整了一番,扯開嘴角對穆蘇說道:「穆蘇哥哥,你想要什麼樣的生辰禮物?」那是自雲靉那裡得知穆蘇生辰後,我便一直想問的,因為瞻前顧後的有了許多顧忌,才沒能親口問他。而現在,我想再親口問他一遍,因為可能以後再也沒機會問他。
他定定的看著我,依舊沒有一句話。
原來,他對我,一直都無話可說麼?
我心底苦笑,終歸還是我一廂情願罷了。自腰間的荷包里掏出一塊素白的手帕來,還是上次為了向青音賠罪特意去買來的,原本打算繡好一副墨竹圖再還給她的,只是終歸作罷。素白的錦緞上有些草草亂亂的繡著半枝粉紅的花枝,另外的半枝還只是畫上去的模板,尚帶著墨跡,被雨水一淋,頓時暈化的不成形狀。
我伸手作勢要遞給穆蘇,素白的緞子吸滿了水後再也飄不起來,沉沉的垂在我的指間。
「我不會繡花,是前陣子纏著雲靉,讓她教我的,可惜到現在也沒繡完。」
幾朵粉紅的花旁還依稀可見點點暗紅,是我不小心扎到手蹭上的血跡,也是因此,我才並不打算將它送給穆蘇。我想給他看見的,是最好的,是我最自豪的,亦如我不想帶著這幅不好看的樣子告訴他,我喜歡他。
我自嘲的笑了一聲。「這麼丑的帕子,穆蘇哥哥怎麼會喜歡呢······可是我卻一針一線真心實意的繡了來著。穆蘇哥哥,沒能趕上你的生辰宴,現在,我把它送給你好不好,就當、就當是留作紀念。」
穆蘇遲疑了一會兒,伸手欲接。手帕卻從我手上掉了下去,砸在了地面的泥水裡,頃刻被染透。
「算了,有什麼好紀念的,怕只是噩夢一場。穆蘇哥哥身邊有雲小姐這麼美麗又心靈手巧的妻子,又哪裡會在意這樣醜陋不堪的一條帕子呢,是我犯傻了,不自量力。」
「雪嬰,你這是何苦呢?」雲靉眼神淒迷的看著我,柔弱的模樣竟是那般讓人心疼。
我抬眼看向雲靉,眼神里儘是憤怒與怨恨,真的好想,好想恨我眼前的這個女子啊。「雲靉,為什麼,為什麼是你?」
我自以為在這王都之中最要好的一個朋友,也是我這十六年來放在心間的第一個朋友,我將整腔心事的說與她聽,什麼事都想到找她商量,什麼開心的事都想到與她分享,可如今,換來的卻是背叛?
不,不是背叛,她沒有背叛我什麼。簡言說得對,是我痴心妄想,穆蘇哥哥他,本來就不是我的,從來都不是我的。
「雪嬰,對不起,我是有苦衷的,對不起······」雲靉衝出傘外,拉住我的手說道。
雨水划過她的臉龐,她額前的碎發很快被淋濕了貼在臉上,原本蒼白的臉色顯得更加羸弱不堪,仿佛隨時都有可能病倒。
我一手掰開她的手,將她從面前推了過去。「走開。」我淡淡的說道,轉身默然的離開了。
雨水灌滿了鞋裡,我拖著濕透的長裙,感覺從未有過的沉重。濕漉漉的頭髮全黏在了背上,臉上,頸間。我想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了,大概也只有那次離家出走,躲在千日谷的一個山洞裡時,才有過類似的經歷。當時山洞外面下著很大的雪,我一個人蜷在洞裡,沒有吃的,也沒有火,孤零零的差點被凍死。
仿佛昨日重現一般,我好像又體會到了那種無比絕望與害怕的滋味,仿佛被整個世界遺棄了一般,沒有人喜歡我,沒有人需要我。
青音一身火紅突然闖入我的視線,她看起來有些擔憂,神色焦急的看著我道:「雪嬰,你沒事吧?」
我仿若未聞,遊魂孤鬼一般的拖著步子向前走著,腦海里閃過許多,許多的畫面。
澄碧的小湖前,一個腰間別著支瑩白玉笛一身白衣的男子,長身玉立,抬眼望天,一望便是半日。我不知道他在看什麼,也不知道他在沉思著什麼,我只知道,我不想看到他眉頭微皺模樣,那樣,就不好看了。
後來,不咸山上下起了難得一遇的桃花雪,雪花和著桃花,漫天飛霞。
他目光流轉,伸手接過一片雪花,不用捻,不一會兒雪花便在掌心間化開了。
我開口想要留他。
可他啟唇卻說,他要離開。
蒼茫的雪地里,他背著我行走在山間,忽然停下腳步,輕聲問道:「你醒了?」
聲音粗啞的讓人心疼。
我弱弱回他:「嗯。」
他說:「已經過了桃花箐了,我們安全了。」
那一刻,我終於鼓起勇氣,小心翼翼的問他說:「穆蘇哥哥,你有娶妻嗎?」
不等他回答,我又繼續說道:「等以後,我做你的妻子好不好?」
他腳下忽停,卻不再言語。
原來,我與他的回憶不過這麼一點而已;
原來,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自己默默看著他,念著他,尋著他的一點點幻影而已;
原來,一直都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痴人做夢一場。怕是從不在他的生命中留下過什麼,怕是不過是陌路之人而已,從來就不該有那些非分之想。
我傾慕的穆蘇哥哥,他楚楚不凡又高貴冷漠,他溫柔體貼又無情如斯,他並不喜歡我。
大雨滂沱,好像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獨行在大街之上,身後跟著的寶寶銀灰色的毛髮盡濕。街上的人漸漸少了許多,天色也變得昏暗起來,我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兒,也不知道該往哪兒走,只是拖著疲憊的身子漫無目的的走著,漸漸的,倦意襲來。
寶寶突然化作人身跑到了我跟前,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的望著我,排開肉乎乎,長著銀灰色皮毛的小手,一本正經又稚聲稚氣的說道:「姐姐這裡很痛嗎?哭出來吧,哭出來就不痛了。」寶寶伸手撫了撫胸口,攔在我跟前比劃著。
我看向那一雙大眼睛,苦笑一聲。「寶寶,姐姐······心好痛好痛,可是······」姐姐不會哭,姐姐哭不出來。
仿佛天與地在一起輪轉,我懶懶的閉上了雙眼,耳邊的雨聲由清晰漸漸變得模糊,什麼都聽不見了,什麼都看不見了,只有殘留的涼意浸透全身,接著也很快消失了。
迷迷糊糊的,只覺得身子燥熱得緊,眼皮仿佛突然間如同有千斤壓頂,再怎麼使勁也睜不開,想要開口說話,喉嚨卻又乾涸的張不開聲。
額頭上突然貼上了一個冰冷的事物,霎時一陣涼意席捲而來。耳邊大概是青音的聲音,聽著有些擔憂。「雪嬰,醒了嗎?感覺怎麼樣了?」
我艱難的睜開眼睛迷濛的看了眼青音,喉嚨間艱澀的發出沙啞的聲音,「青音姐姐······」接著便又昏睡了過去。
青音嘆口氣道:「你這笨丫頭,真是生得蠢!為什麼,偏偏就喜歡上了公子了呢?」復又為我換了條冷毛巾敷在額頭。
自端午節那日後,我便大病了一場,連發幾日的高燒,青音連請了兩位大夫也沒能將我的體溫降下來。我沒在月落院裡住著,身邊照顧的人也只有青音一個,卻是被我這久久不見好轉的情況嚇得有些手足無措。而穆蘇,好像並不知道我的情況一樣,一直也沒有找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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