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魚[暗戀] 5 像魚

    溫逾雨走出教學樓時,那歌正好唱到了尾聲,是一點樂器的獨奏,再無人聲,在雨幕聲里若隱若現。

    像她的心情一樣。

    悵然若失又帶著點不為人知的欣喜。

    走到校門口,廣播站的獨奏被鳴笛聲吞噬。

    校門口接送孩子的轎車依舊林林總總、大大小小地堵在路上,形成一條車龍。

    肉眼完全看不到,趙逢青的身影。

    溫逾雨舉著傘,穿梭在車輛間隙,一輛車一輛車找趙逢青。

    原本還乾燥的鞋襪被四濺的雨水打濕,冰涼又黏膩。

    好不容易在車輛的間隙看到趙逢青的身影,溫逾雨喘了口氣,沒來得及說話,趙逢青也看到了她,拉開雨衣帽:「這麼晚才出來,你幹嘛去了?害我等這麼久。」

    溫逾雨解釋,「沒去哪兒…我在找你。」

    「找我?我這麼大個人就在這裡,你怎麼找這麼長時間,眼睛長到哪兒去了?難怪學習那麼差,幹什麼什麼都不行」趙逢青一邊斥責,一邊把雨衣遞給她。

    本就濕透的鞋襪在這一瞬間,好像進了更多的水。

    沉重得要命。

    溫逾雨沉默接過雨衣,穿好,坐上趙逢青的電動車後座,電動車緩緩啟動。

    雨幕太大,她低著頭躲在雨衣下,視線中只能看到白色球鞋暈滿了黑色的污水痕跡。

    這條路被堵得寸步難行,趙逢青不願意一直乾耗在原地,騎上了人行道。

    但人行車道也擠滿了和她有一樣想法的電動車車主,基本上是從一個地方堵在了另外一個地方。

    好不容易前面讓了點空隙,趙逢青連忙從狹窄的路障空隙穿過去。

    速度過快,幾乎就是一瞬間。

    溫逾雨的腿撞向大理石路障,「嘭」地一聲骨碰聲,她痛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趙逢青沒聽到,因為有輛電動車,從別的隊伍插隊到她跟前,讓她不能再動。

    溫逾雨痛得耳廓嗡嗡作響,甚至起了陣陣耳鳴。

    卻詭異地聽清楚了趙逢青的抱怨,「我就不應該來接你的,堵成這樣,害得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去。養你有什麼用,只會給我添麻煩」

    養你有什麼用,只會給她添麻煩。

    只是一句話而已,但重量卻壓過了身體的痛意。

    她其實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用。

    也不知道為什麼趙逢青要養她。

    更不知道自己怎樣才能成為趙逢青嘴裡的「有用」。

    她只知道,心臟緩慢地滯了一下,又慢慢地跳動開,力道其實不大,卻撞得她鼻尖控制不住發酸。

    她近乎麻木地,在雨水迷眼的酸楚中,嘗到一點鹹濕的味道,「媽,我當上語文課代表了。」

    就像是等價交換。

    她給出一個證明自己的砝碼。

    然後贏得趙逢青的短暫的認可。

    果然下一秒,趙逢青的抱怨聲停住,頗有些驚喜的聲音從前面傳來,「真的?我就說你們老師還是有眼光的,當上課代表後,你可不能掉鏈子,成績一定得跟上來」

    一如她所想,她總算有短暫的,可供喘息的空間。

    溫逾雨卻不覺得輕鬆,只覺得有個大石重重地壓在胸口。

    她不知道別人是如何和母親相處,也不知道別人的家庭關係是怎樣的。

    但她卻知道,她時常覺得窒息,想逃離。

    ·

    賭得無邊無際的車流總算動了,電動車占據的方寸之地,儘是雨幕聲、鳴笛聲。

    應該是喧囂的,煩悶的,但是溫逾雨卻覺得這樣的世界很安靜。

    就算趙逢青說話,她也可以不用做出回應。

    雨聲過大,她可以合理地當做沒有聽見。

    電動車慢慢停住,溫逾雨伸著頸脖,從雨衣帽的縫隙中,視線放在外面。

    近在咫尺的、千絲萬縷的雨幕,以及雨幕里,因陡然變紅的交通信號燈而暫停下來如織的車流。

    九十秒的紅燈,擱在車流上空,像一抹緩慢流淌的紅雲。

    視線往右拉,驀地在車流里看見一輛,格外眼熟的車。

    與那天雨里,接走談嶼辭的商務車有著同樣的車標。

    兩個m上下結構疊加在一起,一個瘦長,一個寬胖,整輛車車型低調卻透著難以言喻的流暢和奢華。

    在雨中,反射的油漆光圈都格外暈人。

    交通信號燈剛好轉綠,趙逢青啟動了車。

    電動車和轎車齊驅並行。

    如果是動態的時間,那其實是短短的一剎那,但是溫逾雨卻覺得那瞬間,漫長得快有一個世紀。

    右邊身子收緊,腦袋垂得極下、連呼吸都不敢。

    他坐在車裡,偶爾會看看窗外雨幕。

    是不是也會看到她。

    這只是一個可能性而已。

    但就是這麼一個可能性。

    卻讓她心驚膽戰。

    即使她穿著雨衣,但雨水依舊打濕她的額發,濕噠噠地粘在臉上。雨水划過眼眶,她想睜開眼,卻控制不住地眯起眼睛。

    整個人狼狽落魄,和好看沒什麼關係。

    在教學樓下還傘給他的自己,起碼還是體面的,可現在的她,連體面都做不到。

    她確實一直想讓他看見她、記住她,知道她的名字。

    但這個瞬間,她卻意外地希望他看不見她。

    矛盾至極,她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麼。

    不過還好,轎車車速總歸是比電動車快的。

    就那麼幾個瞬間,轎車車身漸漸超過電動車,它不似別的車一樣,猛地加速,而是慢慢抬速,沒有濺起一點水花。

    漸行漸遠。

    從一個龐然大物變成混在雨幕中的一團黑影。


    僵硬的身子才慢慢放鬆了,剛剛的一切像一場浮光掠影,唯有頸脖處還酸痛的痕跡提醒她。

    那一切都是真實的。

    車成為視線里的虛幻點,被雨幕徹底吞噬。

    溫逾雨收回目光,抿緊唇。

    像有一堵無形的高牆,它本來就橫亘著,但是她一直沒看到,甚至因為自己看到了牆那邊的風景,而沾沾自喜。

    可此刻,她卻結結實實地撞到牆上。

    ·

    回到家裡,老小區防水不好,窗外風雨大,屋內也濕漉漉的,牆壁因為長時間的梅雨落了一層斑駁的霉點,不算好看,光線也晦暗。

    趙逢青去收掛在陽台的衣服,溫逾雨坐上書桌,寫摞成一疊的作業。

    她對語文最拿手,最先寫的也是語文,寫到課外詩句的賞析。

    是謝靈運的《登江中孤嶼》。

    需要賞析第三句「亂流趨孤嶼,孤嶼媚中川」,表達了詩人什麼樣的感情。

    溫逾雨的筆尖長長地頓在「嶼」上,無意識地跟著描了一遍。

    反應過來,頭髮一刺,想擦掉。

    可黑筆筆跡哪裡是能擦掉的,橡皮越擦,相反越糊成了一小塊。

    那一小塊污漬,在整張作業上其實不算顯眼。

    但溫逾雨做賊心虛,生怕有人通過這小小一塊污漬推斷出她的所作所為。

    乾脆咬牙把整首詩,都描了一遍,再用橡皮擦。

    那首詩便從一小塊污漬,倒變成了一大塊。

    雖然不好看,但好歹把「嶼」字悄無聲息地隱藏在裡面,任誰都看不出來。

    溫逾雨慢慢地鬆了口氣,看著不成樣子的作業本,心情複雜。

    在與他有關的事情上,她好像總是格外拙劣又心虛,從來不是一個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能和他一來一回進行對話的形象。

    不管是還他傘,還是其他。

    她都來得格外侷促,和他說一句話都不敢。

    溫逾雨垂下眼瞼,把喪氣壓下去,繼續往下寫。

    她依舊不知道要怎麼大大方方地站在他面前。

    但是她不敢不去學習,而去對這件事苦思冥想。

    因為如果連唯一算是順手的學習都不能把握,她更不知道依仗什麼了。

    寫到了她最不擅長的數學。

    和英語這種可以用每天背單詞,比別人多的時間,來堆分數的,用功形學科不一樣。

    數學可能更是天賦的遊戲。

    她儘管一直學得認真,課上做滿了筆記,但是成績依舊不理想。

    堪堪卡在及格線那兒。

    每天的作業需要花費很多時間,思緒時常會斷住。

    現在也是。

    寫到倒數第二道選擇題,溫逾雨筆尖頓住,絞盡腦汁地思索一會兒,依舊沒有頭緒,手無意識在草稿紙上來回畫。

    等她再反應過來的時候,單薄一張草稿紙上已經遍布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兩個m。

    都是那輛車的車標。

    尋尋常常的,兩個交疊在一起的m。

    許是因為和他有關,在此刻都變得格外不一樣。

    讓她只看著,就覺得心驚膽顫。

    好像一瞬間,她的所思所想,就能躍然紙上。

    房門突然被推開,趙逢青抱著收進來的衣服,「逾雨,你們老師和我說,月考」

    趙逢青話音未完,因為她看到溫逾雨陡然緊張心虛起來的動作。

    小姑娘慌慌張張把草稿紙藏進作業里,又拿身體擋住書桌。

    一副紙上的東西見不得人的模樣。

    之前溫逾雨也是這樣,自己在臥室里,偷偷畫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東西。

    還說要當什麼美術生。

    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那個天賦。

    趙逢青把衣服往床上一丟,衣架磕碰出清脆一聲,聲音發沉,「拿出來,別讓我說第二遍。」

    在趙逢青目光逼視下,溫逾雨把被她揉亂的草稿紙拿出來,攤在書桌上。

    千百次的經驗教訓告訴她,反抗無用。

    趙逢青低頭看。

    就見草稿紙上,寫滿了大大小小的m。

    不是她想的,上不得台面的畫。

    「你寫這麼多m幹嘛?」趙逢青抬頭問,聲音因為紙上不是她想的東西,不再緊繃。

    所以,除了自己以外,任何人看這張紙,應該都只會覺得這只是張寫滿m的草稿紙。

    其他的一切,永不見天日。

    說不清是後知後覺的慶幸,還是暗嘆自己自作多情的愁悶,溫逾雨聲音溫吞,「沒幹嘛,就練一下字。」

    既然不是,趙逢青臉上也多了些笑意,「練字可以啊,藏什麼。還以為你畫一些亂七八糟的,美術那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東西,我們要做就得做文化生。」

    「況且,你爸和我沒一個有藝術天賦的,怎麼可能能生出有藝術天賦的孩子,有些事還是別白日做夢得好。」

    她是刻意說給自己聽的。

    溫逾雨知道,但她只無波無瀾地聽,像說的不是她一樣,甚至還能調動表情,笑一下。

    以示贊同。

    好多次,她其實都慶幸。

    她是個擅於說謊的人。

    喜歡的能說成不喜歡。

    不喜歡的能面不改色地咽下去。

    等趙逢青說夠了,溫逾雨才舊話重提,輕聲問,「媽,月考怎麼了?」

    趙逢青永遠是關注她的成績的,「這個星期三月考,這是你分班之後的第一次月考,你可得好好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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