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中的月考雖然是每月一次,但每次的規模都很大。
這次更是出奇得大,和潮市第一中學、十四中兩個學校一起聯考,三校排名。
附中作為省重點,生源都是擇優再擇優,自然不懼聯考,但不可避免地,班級內的談話會更加浮躁些。
很多人是分班進6班的,也害怕考得成績不好,讓人看輕。
說話間,也會刻意打聽彼此的學習進度。
但這一切和溫逾雨關係不大。
一是因為她雖然分到了6班,但是她實在安靜,和6班同學交流少。
二是就像她喜歡英語,是因為英語是需要時間來堆積的,踏實形科目一樣。
她知道自己從來不算聰明,也知道自己從來沒有多少天賦,只有努力和一步一個腳印。
至於結果怎麼樣,她控制不住,自然也不需要去關注別人的學習情況。
可說是這麼說,但溫逾雨卻依舊保持著,偷聽別人說話的壞習慣。
只是和之前的什麼都聽,浮光掠影般的泛泛相比,她現在多了篩選。
甚至對那三個字格外敏感。
一旦與他有關,她都會控制不住地停下筆。
這樣幾次後,可能因為實在無人在意她,溫逾雨膽子變大了一點。
不再局限於偷聽,在無人所知的瞬間,她會悄悄扭頭,看窗邊那道身影一眼。
儘管每一次都心如擂鼓,但她卻像和自己做的一場遊戲,樂此不疲。
而遊戲的收穫就是,獨屬於她的藏寶圖一點一點被填充起來。
從一個單薄的模糊的形象,變得稍微立體了點。
雖然依舊不算什麼,但是溫逾雨卻因為這麼點收穫,覺得滿足。
課上,他從來不算認真,但老師每次點到他,她跟著所有人看過去,卻只能看到他遊刃有餘的身影。
課下,他總在睡覺,他睡覺時,會把腦袋埋得很深,看不清眉眼,只能看到後背拉起一道很明顯的骨凸。
次數看多了,溫逾雨的筆尖都能不自覺拉出道正在睡覺的嶙峋線條。
「去小賣部嗎?」慕纖纖問。
溫逾雨筆尖一頓,把課本闔上。
慕纖纖其實問過她不少次,但她不愛吃零食,自然也不愛去小賣部。
但再拒絕,好像也不太好。
溫逾雨正猶豫,眼眸卻忽地像裝了自動探索儀一樣。準確無誤地,在眼前的世界裡搜尋到一個濃墨重彩的身影,再把他和周圍的人剝離開來。
男生,個兒很高,穿了件黑衛衣,袖口稍微往上挽起,露出削瘦但線條分明的手臂,正垂著腦袋從她座位走過。
步伐流轉之間,帶起一點空氣,輕輕拂過她的額發。
很癢。
慕纖纖再問,「去不去嘛?」
余光中還有他的身影,變成一個單薄的切片,溫逾雨不知道他要去哪裡,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目的地,但已經出口,「去的。」
慕纖纖沒想到她會答應,眼睛瞪大了一瞬,馬上反應過來,「等我拿錢,馬上馬上」
再等他就走了。
溫逾雨難得急切,想催促。但是出口前一瞬,又害怕露出端倪,只好收緊手腕,強迫讓自己不去想。
「好了,走吧。」慕纖纖道。
時間不早了,小賣部又在一樓,她們匆匆出了教室,溫逾雨望了一圈,已經看不到他的身影。
說不出來是什麼心情。
說是失望,但是又談不上。
只覺得藏寶圖缺失了那一小塊。
並且,可能永遠都是缺的。
「周三不是月考嗎?」慕纖纖邊下樓,邊嘆氣,「又得全校大掃除,每次月考前都得整這一出,累死人」
溫逾雨安慰:「沒事,大家一起打掃,挺快的。」
「但願吧」
幾句話的時間,她們到了小賣部。
慕纖纖早有目標,徑直往內側走,溫逾雨停在最前面。
她本就不是誠心要買東西,平日裡也沒有吃零食的習慣,自然有些猶豫。
但視線之中,慕纖纖已經拿了不少東西。
不願意讓人等,溫逾雨走在飲品區,看到孤零零一瓶桃子味脈動,放在轉角貨架最上層的最邊角。
她看過談嶼辭喝過,卻不知道這是什麼味道。
按理來說,應該沒什麼執念的。
但莫名其妙地,在此刻,她卻很想嘗嘗。
踮起腳尖,指尖往上,去拿那瓶脈動。
手背與轉角來的一道冰涼的指腹相碰。
溫逾雨下意識扭頭,在咫尺之間,觸不及防撞上一道眼眸。
眼眸狹長,眼睫長且直,散漫地耷拉著眼皮。
整個人看著冷淡且漫不經心。
她想的那個人,突然出現在面前。
仿佛被閃電擊中,溫逾雨看著他,愣了足足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收回手腕。
被他碰到的手背那小塊地方都在發燙。
桃子味脈動只有一瓶,此時此景,不管是謙讓,還是讓他遺忘她剛剛的直視,她都應該說點什麼,做點什麼。
但在這個短兵相接的,溫逾雨絲毫沒料到的瞬間,她大腦一片空白,只知道慌亂出聲,「給你吧。」
話出了口,才覺得不對。
畢竟這飲料本就不是她的,怎麼能談上給。
還不如不說話,說不出的懊惱在心間瀰漫。
但還好,他看了她一眼,無波無瀾地收回視線。
估計是不在意。
溫逾雨停在原地,不應該去看他的,可她卻控制不住地用餘光注視過去。
時間被主觀得切割成慢動作。
她看見,他的手腕從身側拿出,那是一隻很吸晴的手,腕骨分明,卻不顯羸弱,虎口那兒有一顆黑痣。
點綴在單薄的皮膚上,莫名蠱人。
往前伸,碰到飲料瓶身。
他的手大,把標籤紙覆蓋了不少,握住飲料,拿下來。
在他轉身之前,溫逾雨把不知不覺越界,凝在他身上的視線收回,定在讓人眼花繚亂的飲料上。
做出她其實沒在看他,是在選飲料的樣子。
只是不知道她是做賊心虛,還是本就心如擂鼓,她總覺得自己渾身都是破綻。
不管是僵硬似木偶的動作,還是她沒看卻能感覺到通紅的臉龐,都昭然若示,她剛剛的所作所為。
溫逾雨後悔於自己剛剛著了魔似的,竟然明晃晃地看他。
情緒正起伏,一隻握著瓶桃子味脈動的大手,出現在她垂下的眼帘里。
太過於突然且沒前情提要,溫逾雨抬頭。
視線交接的一瞬,一句「不要麼」撞入她的耳廓。
聲音沉磁,不緊不慢的,帶著音色特有的蠱。
溫逾雨一剎那如中了蠱,抓過那瓶脈動,顧不上禮節,「要的。」
他斂了眉目,沒再看她了,隨手拿起一瓶礦泉水,往外走。
他的身影在她眼前漸漸褪去,如黃粱一夢。
但是她手上的脈動卻告訴她,這一切真實地發生了。
慕纖纖抱著零食走出來,剛好看到談嶼辭的背影,連忙上前,「逾雨,那是不是談嶼辭?你們剛剛是不是說話了?」
不知道為什麼,許是她潛意識裡覺得這一切像夢一樣,也或許上帝給了她一顆糖果,太珍貴,且下一顆還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讓她起了獨占的心思。
明明思緒還未定,她卻聽見自己說,「是他,但沒有說話。」
·
那瓶桃子味脈動跟著她回了教室,被她放在了桌角。
但沒幾分鐘,她又覺得不對。
怕他看黑板的間隙,無意中看到這瓶飲料,認出是她。又想起她剛剛異樣的表現,知道她的心思。
理智知道,飲料模樣都差不多,他也不一定會看到,更不會知道她的所思所想。
但就是讓她輾轉反側好一會兒。
最後那瓶脈動,被她悄無聲息地收進書包里,溫逾雨才鬆了口氣,開始聽班主任說了什麼。
「馬上月考,你們千萬打起精神,」班主任道,「現在已經高二了,你們不要以為高考還很久,實際上沒多少天。這次的月考就是一次很好的認清自己水平的機會。現在,把座位表在自己的座位上貼好,再大掃除。」
這已經是老生常談了,幾聲哀嚎後,小組長上前領座位表,再一個一個往下發。
溫逾雨接過小組長遞過來的座位表,只一眼,心就跳起來。
深呼吸幾口氣,直到心跳恢復平穩,她才有勇氣,再次翻開座位表,果然還是那個名字。
談嶼辭。
所以說,這次月考他坐她的座位上。
心不知不覺地收緊,幾秒後,又重重鬆開。
一股自己沒料到的喜意迅速且不講道理地,占據她所有的心間,她情不自禁地笑了下。
又反應過來,發覺這樣太明顯,急忙壓住笑容。
上帝好像和她開了一個玩笑,給了她一顆糖後,又給她了一顆。
那張座位表被她夾進書里,細細碾平,再在桌角一寸一寸貼好,等固體膠徹底干後,她拿筆袋蓋住。
讓人看不到她這裡坐的是談嶼辭。
其實,和談嶼辭有關的任何事都不會是秘密,他們遲早會知道。
但她想多保留這種心情片刻。
因為這片刻,是獨屬於她的禮物。
好不容易結束大掃除,慕纖纖想起還要把書搬去辦公室,難免頭疼,「每回月考前又是貼座位表、又是大掃除,還得清空書,人都累癱了。」
以往,溫逾雨也會這樣想。但這次,她卻詭異地有精神,甚至還有力氣,擦桌子板凳。
她其實不知道,他知不知道這是她的座位。
只是她想,他能在她的座位上舒服一點。
她就會覺得滿足。
而且,說不定。
說不定,他會發現。
這是她的位置。
畢竟今天上帝給了她兩顆糖,會不會再給她第三顆,誰也不知道。
「今天我偷笑了七次。」——《池魚日記》2016.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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