蛻變的過程持續的並不久,來自月刃異獸的殘血不會跟他講溫柔,就不會給他緩衝的時間。
半株的蔓情花莖杆裂口處,還在不斷地滴落著嫣紅的植物油脂。
地面上散落著碎片花瓣,正因為剛剛被撕裂下來,所以帶著濃烈的香氣。
蔓情花太高,這裡的風又很大,使得人在花下反而一般聞不到什麼香氣。
夏近東是一個糙漢,他從來不喜歡聞什麼花香,雖然他們都是蔓情花的孩子。
可是在性格上,他們卻是很正常分化發展成不同的興趣,這一點與五名城人也沒有什麼不同。
『太痛了。』
『太tm痛了!』
『媽媽啊!艹n祖宗的月耗子!』
『還好,好像活了過來?』
夏近東還活著,他的意識很清醒,也看得見天空,卻無法說出話來。
所以只能在內心找一個發泄的靶子,試圖通過這種方式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緩解身體上的痛苦。
一片碎裂的花瓣,晃晃悠悠落到夏近東的身上,然後就像是掉進了油鍋一樣迅速的褪色,變得金黃。
這期間的花香會更濃烈了,一些鮮嫩的花瓣也會是蔓情花系夏家人解饞的零食,所以他們都熟悉這個過程。
夏近東嗅著鼻頭,卻什麼味道都聞不見。
他心裡一沉,一種不好的預感出現在他的心頭。
他可能是失去了嗅覺了,不對!不只是嗅覺!
下意識地他想要手摸臉,一瞬間強烈的幻肢痛感,讓他的身體再次痛苦的蜷縮在一起。
『痛!』
...
夏近東依然清醒,在幻肢痛潮退卻後,另外一種不一樣的痛又來襲了。
他眼睛一下子變得血紅,左臂是沒了,『右臂』現在卻變得有些特殊。
一會又感覺他的右臂像是在某種攪拌機裡面,被剁碎成最基本的肉餡。
一會又像是有一萬隻螞蟻,在他的手臂上撓痒痒。
最後是重物感,夏近東感覺有十個荊棘衛,在拉著他的右臂,他們像是想要通過作弊,贏得他這個扳手腕之王的名頭。
他想要吶喊出聲,卻又回到了他找不到自己嘴巴的窘境,他的胸口開始因為憋著的氣,而鼓脹成一個大包。
情緒激動中,更多的花瓣向他落下,像是想要將他活埋。卻在不斷地在『刺啦~』『刺啦~』中變成金色的碎片。
蔓情花的香氣被不斷地激發,伴著他身上若隱若現的肉香。
更糟糕的是,隨著他體溫的繼續攀高,夏近東驟然發現身體的機能在不斷地下降。
沒錯,蛻變已經結束了。
可結果是,他失敗了。
而失敗的結果,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死亡!
剛剛的平靜,只是最後的迴光返照!
高溫開始模糊他意識,他想要苦笑,卻已經無法牽動面部的肌肉群。
他已經做不了任何的表情,也無法自嘲他自己還是該穩妥一些。
『真夏遠方說對了,我遲早要因為自大而死啊。』
『好不甘心,就差一點!』
夏近東依然睜著眼睛,卻已經看不到任何的東西了。
但他還沒失去所有的感官,因為他能感到痛苦。
痛苦。
無盡的痛苦!
『也許這是夜父給我的最後懲罰,即便是死,他也要我感受無盡的痛苦而死!』
『可是我不曾褻瀆夜色,蔓情花系更不會脫離夜色庇護,我們...我們......』
『只想要...一點點的光。』
夏近東驟然升出了一股怒火,他憤怒於夜父的不公,將這月刃異獸變得如此強大。
他憤怒於夏揚的懈怠,憤怒於夏遠方的預警太晚,憤怒於夏山西的孱弱。
最後他憤怒於自身的弱小,只是因為他太弱小,才會讓蔓情花系陷入這樣的危險境地。
怒火與月刃異獸之血,彼此助燃,讓他的體溫加速升高。
藤蔓編織而成的右臂,已經開始脫水乾裂,他的身體也迅速的熏蒸脫水脫油。
夜父,給他安排的死亡方式,他已經看到了。
最後,當無盡的痛苦也從他的身體中退潮時,他將徹底死亡,並且成為一具乾屍。
如果這股血火猛一點,他大概會徹底碳化成一片灰燼,連乾屍都不會留下了。
這意味著,他將無法回葬蔓情花田之中,被風星的大風帶著,遁入了無邊的虛無之中。
夏近東不喜歡這個死法,他想要拒絕,也拒絕這次夜父賜予他的死亡。
怒火點燃了意識,讓這道虛火出現了兩個源頭。
一個是他體內的異獸之血,一個是他的自我。
虛火變得更加旺盛,也讓他獲得了一股極其暴動的力量。
他的意識在弦波被徹底抹平前,開始急速的波動起來,進而讓他在感受痛苦中獲得平靜。
夏近東忽然意識到,痛苦不是夜父給他的懲罰,而是夜父賜予他的機會。
痛苦,來源於感知。
他依然存有對外界的感知,這片虛火之棺在未徹底的封死!
他還有機會,還有機會!
機會是什麼?
他想起了樓執曾對他們說過的一句話。
『人變得強大的過程,也是一個逐漸失去珍貴事物的過程。』
『我又有什麼珍貴事物。朋友?已經沒了。感官?也只剩下著無盡的疼痛。自我?蔓情花眾、夜色信徒的我們......又都何時有過真實的自我?』
『這樣想來,這荊棘衛當的真是好生無趣啊!』
想到此處,他已然不見人態的醜陋臉上,出現了片刻忘記痛苦的停滯。
夏近東抓到了問題的重點,拋棄什麼也不重要。
拋棄的同時,他在擁抱什麼才是最重要的,當然他不想擁抱月刃異獸。
好在,他好像了有了選擇。
擁抱痛苦,才能抗拒死亡,且不會被月刃所支配。
夏近東不怕痛,從小就不怕,剛才的失態是因為實在是太痛了。
現在他逐步適應了身體中蘊含的痛苦,他尚不能視之為無物,但是已經可以一定程度的直視。
他所拋棄的東西,是在他升起來『接肢』這個念頭時,便已經明確了。
那樣東西,是荊棘衛的這份職責,是他的身份,也是他在蔓情花田裡的根。
他在選擇之前,也必須要斬斷這根基。
好在這不難,這也是一截虛根,而且在他選擇擁抱痛苦之前,它自己就已經斷了。
雖然它不會有任何的情緒,但夏近東總覺得,它是嫌棄自己了。
接下來,他要做的便是擁抱痛苦,以過去的他為薪柴,以現在的虛火為火種,以死為生,以獸為人。
夏近東死了,但又沒死。
準確來說,他的花生而出的身體死了,但是他的自我意識還活著。
月刃異獸與夏家人,不僅僅不是同一個物種,身體中侵染的世界底蘊都是不同的。
這兩者的觸碰,註定是烈火與寒冰,在其中一方被另外一方徹底同化之前。
它們註定無法相融,夏近東的身體也是這樣的情況,在兩方都有活力之時,他無法在夏家人的血中放入月刃異獸的血。
哪怕是是這隻月刃異獸已經死了,但他貪圖的異獸力量,那種血脈里的本源,它還活著。
不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無意義的行為。
所以夏近東原本的計劃,的確是一種不可能成功的拙劣計劃。
小組中軍師人物夏遠方不在了,沒人拉住他這個執行過強的組長,才讓事情發展到現在的地步。
夏近東雖然莽撞了一點,可是他並不愚蠢。
而且他已經找到了解決的方法,所以他現在才變成是死了,又沒死透的狀態。
月刃異獸的血會被夏家人的血排斥,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還活著。
主體會不斷造血,身體器官也會本能排斥異物,說到底雖然是月刃異獸的血侵入了夏近東的身體。
可是無論因果,都是夏近東與他這邊的組織,在主動擠壓異獸血的過程。
所以為了讓兩者在他身體裡面達成平衡,甚至彼此相融,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夏家人的血,也失去了造血以及其他方面的供應。
那就是讓夏近東的身體,呈現短暫的死亡狀態。
夏近東不是意識為主的神,也不是以世界為基的仙。
他無法逆轉生死,在他的主動切斷下,他的身體提前死亡了。
可眼下,他只有一剎那的空擋,不然隨之而來的腦死亡,就會讓他的意識也徹底死透。
這其中本來最難的是,兩邊血液的融化,他的時間太短,根本無法等待它們慢慢地走流程。
好在,這一點是血脈相近的生物血液融化才會有的困擾,他反而因為夏家人與月刃之血,彼此的反應過於激烈,整個融合過程被相當大程度的加快了。
說起來長,可發生在他身體與意識上變化,其實是較短時間內集中變化的。
他頭頂的碎裂花瓣,現在還沒有徹底地落盡。
夏家的公子,還在以手扒土挖坑,依然不知道他在做些什麼。
修銘還陷在某種悲觀的情緒中。
夏近東的心臟停滯了,他體內細小血管已經全部爆開,剩下的大血管內血液。
反而因為夏近東刻意建立與月刃頭部血液的大循環,是遠超普通血管的通暢,眼下還著順著慣性繼續流淌著。
也就是說他心臟停了,可是他的血液還沒有徹底停下,像是一個短暫存在的體外心臟在幫助他一樣。
這也是他徹底死前的一瞬,在這一瞬結束前,他必須重新讓心臟跳起來。
他此時的意識已經無法完全控制他的身體,甚至之前也不可以。
所以他無法主動控制心臟的起跳,他需要一些被動的東西,外界的刺激。
這些他已經準備好了。
在這之前,在他感覺右臂被十名荊棘衛作弊掰著時,他其實多做了一個動作。
抬手。
一開始只是為了測試,後面就變成了他新計劃的一部分。
而他現在的右手,就是那把龐大的月刃。
他還活著時,依靠著頑強的毅力,勉力撐著月刃不落下。
而當他死了時,這把即使在風星來看,也頗有重量的巨大月刃,就像是某種肌肉的反應一樣,失去了他意識控制的手臂支撐。
月刃便自然砸了下來,而它的方向也是夏近東的心臟。
這就是夏近東不靠譜的新計劃,一個依靠簡單肌肉反應作用的『捕鳥籠』式陷阱。
他在殺了自己後,又給自己的心臟來了重重地一刀,企圖用這種方法刺激心臟,讓心臟重新跳動。
無論成功與否,他都一定是一名十足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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