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姓蘇的女人,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但絕對修習的是詭術或者邪門的功法,若是不如願,真的會叫她無聲無息徹底消失在這世上。
怎麼會?慕流央怎麼會和詭術的人牽扯到一處呢,一定是這女人用什麼術法迷惑了他……雖然很想這麼騙自己,但冉寸心非常清楚,慕流央絕對是在知道這個事實的前提下,才與她交好的。
慕流央是個多麼涼薄的人,若是被知道了於那女人來說她冉寸心有威脅,說不定首先動手的,就會是她心心念念的隊長。
果然還是她太天真了嗎?
「……還不如考慮下封長羽呢。」那旁席故霜還在囉囉嗦嗦說個沒完,雖然之前的冉寸心都沒怎麼聽進去,但這一句封長羽可是清清楚楚。
「你胡說什麼?」冉寸心皺著眉打斷他。
席故霜話音一停,盯著冉寸心的雙眸,似乎想看出這人是真不懂還是和他裝無辜。「別這樣吧,封長羽的心思你看不出來?」
這話說給誰都不信,封長羽和冉寸心是同一城池的學會出身,背離故鄉一齊飄零到慕城,封長羽於她也算是半個青梅竹馬。冉寸心在感情上看的這樣明白,兩人之間的日久生情,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冉寸心當然知道,但看的明白和身在局中完是兩回事,知道又能如何?沒有什麼能穩妥解決的辦法,在任何人都沒有戳破那層窗紙之前,沉默就是唯一的手段。
「我們只是同伴而已。」冉寸心最終還是如此回答道。
「剪不斷理還亂,誰先交心誰是罪人。」瞧著冉寸心魂不守舍的樣子,席故霜長嘆一聲。這些個情愛有什麼意思?還是他逍遙自在,只要多看美人一眼便足夠了,若能共賞花自是天上人間。
但天上人間歸天上人間,也僅止步於此,旁的他才不去想呢。
說起美人,雖然剛剛那位蘇小姐是真的驚如天人,但一看就不是他能抓的到手的,還是那日桑衍眼中幽深而不自知的艷麗適合他,也不知桑衍這會兒是做什麼呢?還要找個由頭約出來才好……
……
桑衍正站在白樓之前,拿著木牌把玩。
白樓前向來有個總也睡不夠、眼睛就沒睜開過的青年人,是繼承書老的工作看守白樓的,他看見桑衍走過來,眯起的雙眼掃了眼木牌,便打著哈欠向著屏障走去,突然步子一頓,躡手躡腳摸到一旁的許行素被逮了個正著。
「師兄?!」青年眸子瞬間睜大,一把撈住乾笑著轉身欲走的許行素,兩手抓著他肩膀用力搖晃。「救救我吧師兄,你再跑我就要被師父打死了!」
「行行行你先停、停一下好吧?」許行素險些被晃到吐出來,他艱難的從青年掌中脫身,眼神亂晃著回答道。「誒呀師父他嘴硬心軟嘛,捨不得打死你的。」
「不他是真會打死我的啊!」青年聞言情緒又有崩潰的危險,他用力撩起長袍下擺解開綁腿,當著桑衍的面把小腿露了出來,聲音激動。「你看看,你看看師父他是用木拐活生生給我敲成這樣的——」
「……」許行素望著對方腿上還沒痊癒的青紫痕跡,心道那他就更不能出現在書老面前了,但看著青年滿眼淚水的模樣,他還是嘆了口氣。「誒呀,我不會那麼沒有師門情誼看著你去死的。」
青年終於被安撫下來了,他伸手打開屏障,跟著桑衍二人走到門前,忍不住期待的出言。「所以、所以師兄你?」
「我知道,我知道。」
屏障在背後合攏,兩人沉默走入幽深昏暗的白樓,一直行到最里往樓下走的階梯處,桑衍才抬起頭問道。「你真的知道了?」
「這個嘛。」許行素壞笑一聲,他一眨眼表示接下來他們師兄弟就是生死由天了,做師兄的先走為敬咯。反正書老是捨不得的,現在幫書老乾活的就師弟一個人,若是真打死了誰替他看白樓?
許行素是指望不上了。
「抽時間去看他一次吧。」總這麼躲著也不行,書老雖說人嚴厲些,看上去不像是好人,但怎麼說對許行素這個徒弟也是傾囊相授,是他亦師亦父的半個長輩……說不定只是想念許行素了呢。
「嗯。」許行素沒忍心詆毀書老在桑衍心中的形象,雖然事實是書老收徒僅僅是為了以後修復陣法這等小事能有人代勞,讓他舒舒服服安享晚年而已。
有那麼一丟丟惜才吧,但對他好歸對他好,壓榨起來仍舊是毫不手軟,後半輩子都和沒完沒了的修補相伴……他才不要呢,等他的『掌中刻印』完善,再去見書老吧,他得讓書老知道,埋沒一個人的才華是會於心不安的。
「說起來,桑衍。」許行素將這事兒扔到腦後,他帶著桑衍向最下方的禁區走去,看似不經意的問道。「你最初為諸神取名『黑龍』的原因是什麼?」
「原因?」桑衍看不出他是有意還是隨口一問,她稍垂下頭,平靜的回答道。「是我的母親為之取下的名字,至於原因……」
桑衍不會說謊,但她懂得如何憑藉誤導去隱瞞,果然這話一出,許行素沒等她繼續說下去便轉開了身。「這樣啊。」
許行素不相信,他已經知道了什麼嗎?桑衍有預感關於自己的身世,也許遲早有一天會被許行素發現,如今他既然決定問出口,必然就是有了猜想。
但許行素沒有繼續問下去,他停頓片刻,轉開了話題。「我要說的是慕流央的事情,這些年,他瞞我們可是瞞的好苦。」
「嗯?」桑衍見他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漫不經心翻開一頁,給桑衍指著繁靈二字問道。「你知道繁靈?」
「知道。」繁靈是最初自神明年間存活至今的種族之一,擁有能吞吃其他種族並將其力量據為己有的能力,因為就是神明也無法避免,所以一直是天下的大敵,被神明剿滅過一次,如今還有些藏在深處的沒有露面。
可這同慕流央又有什麼關係呢……
「慕流央的母族,正是繁靈。」
桑衍從書中抬起頭,既然許行素如此確定的說出來,那基本上就是已經被認證的事實,可是繁靈只視人類為食物,怎麼可能與人類結合,況且慕家又怎麼可能允許一個繁靈女子嫁入家族呢?
「繁靈吃掉人類,便會徹底化為人類氣息,只有異色的瞳眸無法遮掩,但很輕易可以被以『諸神所致』搪塞過去,最開始我們不也以為他眸色是因諸神所致嗎?」許行素聲音緩慢。
「是這樣嗎。」桑衍略低下頭,將手中的書翻過一頁。她一直覺得自己與對方十分相似,可具體又說不上來,現在便已經明了,那是『並非人類』的共感。「那慕家長媳的病逝,也是因為身份被發現了吧。」
只是慕流央上還有一個姐姐,慕家長子這十幾年,與她生育二子,都未曾發現枕邊人的真正面目嗎?
「應該沒錯,而且他的母親不一定是完整的繁靈,也許也是混血,所以能夠隱藏自己的同時,也因為存在人類的思維,才能嫁進慕家。」
無數的文獻都曾記載,繁靈是極其自我的靈智種族,他們觀人類,就如同人類觀野獸一般,只不過是愚昧並且兀自掙扎的食物罷了。
又因為被神明清繳滅族,猶如驚弓之鳥的繁靈根本無法與人類共情,所以繁靈與人類真正相愛這種事,倒也不是沒有過,但基本都是某一方的一廂情願,最終結局逃不過一死一傷。
慕流央的姐姐慕流螢,在意外發生之前也是常常在慕家主身側作陪,見過她的人很多,她眸子是很正常的黑,就是說真正繼承到繁靈血統的,只有慕流央的一點點,且並不明顯。
只是看慕家長媳的結局,就知道僅是這一點點也已經足夠了。
若被人揭穿,慕家也只能做出棄子的決定,慕家主不肯,天下世家便有了圍剿的理由,這並非是世家爭鬥,而是人類在清理叛徒。
同白狼的立場不同,神明已經再無任何復起的希望,所以人類也不得不接納白狼的存在,而只要出現便是為禍一方的繁靈,危險等級是在神明、雲雨獸、詭術、邪道的再之上,沒有和解的可能。
「半雲姝知道了這件事,所以才敢追著他不放?」桑衍稍一思索便明白過來,這對於慕流央確實是死穴,若不是因為半雲姝自己也不敢太過囂張,並且不希望慕流央死掉的話,十年前慕家就已經完了。
「是啊。」許行素嘆了一口氣,他猜出歸猜出,可也沒什麼辦法去阻止半雲姝,確實,殺了她是最好的,但她知道也就代表半雲蕭甚至她的母親也知道,那兩個就不是能輕易殺掉的了。
許行素並不只是依靠眸色做出的猜測,他查閱過大量資料,關於『不語』類諸神的展現形式,關於慕流央使用諸神時候令人本能的畏懼,關於他眸中莫名的吸引,關於十年前試圖以『狐狸』一事激怒慕流央的綁匪。
狐狸自古有精怪之說,傳聞間滿是風流艷事,與以『誘惑』捕捉人類後將其吞吃,再化作人類的繁靈,難道不是異曲同工之妙嗎?
「流央他——」桑衍語氣急切的開口,卻停在了半路,她重新垂下眸,將十幾年前所有的事情複寫出來。
十四年前,慕家長子繼承少主之位,大宴天下,半雲姝因故以何姝的身份來到慕城,於偏宅中見過慕流央一面。
次子因妒生恨謀害兄長,成功後誤闖入慕小小姐慕流螢的閨房,對方驚慌失措間被推倒摔傷,慕家長媳為保護女兒動用力量,被慕家發現,次子被驅逐之後,長媳也被家族內部秘密處決。
而這一切被半雲姝不知從什麼地方看到了部,對慕流央一見傾心的她,決定留在對方身邊,找機會得到慕流央。
慕流央如此憎恨慕垠的原因,也一清二楚了。
「若是這樣,遲早是個隱患,說不定哪日屬於繁靈的氣息便會暴露出來。」混血血脈的不穩定性桑衍最是清楚,雖然至如今二十多年慕流央沒有表現出與人類不同的地方,但並不代表他這一生都是安的。
「其實他只是差了一步。」許行素點了點書頁,解釋道。「繁靈若想化為人類,便要將其氣息吞噬。」
桑衍猶豫片刻,反問。「吃人?」
許行素與她無言相望,突然渾身一涼,急忙反駁。「是命魂、命魂啊,只要隨便誰的命魂他吃下去……呸,吃什麼吃,是吸收掉命魂內的力量,就能完的成為人類了。」
其實吃一個人難道不是最快的嗎?雖然桑衍也能明白,以人類的角度來看這事根本無法接受,而且慕流央自身,大概也對繁靈的血脈抱著厭惡,絕對不可能任由自己跨過那條線的。
「問題是……」
「混血的不穩定。」
許行素點了點頭,他嘆一口氣,為難的說道。「虧這傢伙能瞞這麼多年,估計為了保護他,慕家主也是拼了命了吧,一族的獨苗苗居然不是人類……」
混血是極為不穩定的存在,在某種血脈上發生的必然,也許卻不會在混血身上出現,就是說繁靈吃掉命魂必然變成人類,可對慕流央來說結果卻是未可知,他根本沒有吞噬命魂這個能力也說不定。
一切交給天意,許行素是不甘心的。
「……無論如何,有一點可能都要嘗試。」桑衍將木牌貼在禁區屏障之上,許行素望她一眼,似乎覺得有些壓抑的扯了扯衣領。
「桑衍。」許行素放下手,走到她身邊,看著她回過身來平靜的眉眼。「希望你也是如此。」
我嗎?
許行素自她身側而過,落下一句『我去那邊』便消失在書架間,桑衍抿著唇,沉默片刻才一眨眼將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書籍之中。
白樓禁區的所有書籍都是不可私自傳閱的,無法帶出禁區屏障,整整齊齊按照分類放於高矮不同的書架中,每一本都有錄名和印記,按照內容深淺,黑色印記的顏色也深淺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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