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簡蘭芬不禁動容,伸手拉住了陳根樓的手,道:「真是委屈你了。他說的對,你確實是這天底下脾氣最好的人,只有你才能永遠遷就我。」
「我還不夠好。」陳根樓笑道:「若是我足夠好,你又怎會住到這裡來?我以前不對,以後再不會叫你生氣了。」
簡蘭芬道:「其實我一直都知道,那是我太倔了,我真不怪你的,我不跟你和好,只是放不下面子來。」
「好了,好了!」老二道:「你們要是說肉麻的話,就回家說去,現在誰聽這個?快說正事兒,天都快亮啦!」
「好的,好。」陳根樓一笑,握著了簡蘭芬的手,道:「少族長不是一直想知道為什麼我妻子要派弟子去偷盜嬰兒嗎,其實我妻子只是為了出氣。」
「出氣?」我詫異道:「出什麼氣?」
陳根樓道:「出我的氣。我和妻子成婚之後,四年都不曾生育,我妻子有些著急。後來,她聽人說了這裡的送子娘娘十分靈驗,就來上了香,請了願,拴了娃娃回去。一年頭裡,我妻子果然有了身孕,而且後來也生了兒子,可惜……」
說到這裡,陳根樓臉上突然滿是傷感,長吁短嘆,悵然不語。那簡蘭芬也忽然淚水盈盈,啜泣起來,盧巧連忙遞上手絹,讓簡蘭芬擦淚。眾弟子也都嘆息搖頭不語。
老二忍不住道:「是孩子又沒了?」
「是的。」陳根樓道:「孩子沒有養大,生下來不到一年,就因病夭折了。要不然,現在也有三歲了。」
我吃了一驚,道:「可惜。」
陳根樓嘆道:「都怪我……」
「怎能怪你?那是與你無關的。」簡蘭芬低聲道:「現在想想,其實都是報應,是我招來的報應。」
陳根樓道:「蘭芬,你千萬別胡說!」
簡蘭芬道:「不是胡說,是我小時候太過任性,太過頑劣,師兄可能還記得,我小時候就像是個男孩子一樣,天天胡鬧,那時候,就是那些搗碎的鳥蛋,恐怕都不計其數,還有一次,我把鄰家母雞剛孵出來的十六隻小雞崽全搦死了,擺成一排……我爹因為此事打我,還是師兄你替我受罰。」
「我的乖乖啊!」老二驚道:「你這也太殘忍了吧!熊孩子,我小時候都沒你淘力!把雞崽子養大了再吃不好嗎?」
陳根樓道:「小時候都不辨是非,沒有好壞,就是貪圖好玩,其實也沒什麼壞心思。」
簡蘭芬道:「那時候覺得好玩,不知道好壞,其實現在想想確實殘忍,我的兒子病死,算是報應,不該怪在師兄你的頭上。」
我道:「你們夫妻二人的矛盾就是因為兒子的死而起的嗎?」
「是的。」簡蘭芬喟然道:「因為我來過娘娘廟求子,後來生了兒子,卻忘了來還願。在我兒子夭折以後,師兄來勸我,我心中難受,無法泄,便怪他沒有來還願,所以才讓兒子早夭了。」
陳根樓道:「我當時也是心緒不佳,聽見蘭芬這麼說,我一時也沒有忍住,就回她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從來不喜歡拜神求神,我也不覺得兒子是送子娘娘給的。而且願既然是你去許下的,還願也當然是你還。怎麼能怪到我的頭上?』蘭芬聽了這話以後,極其生氣,當天就跟我大吵了一架。」
簡蘭芬道:「我性子本來就不怎麼好,兒子沒了以後,我更是難受,聽見師兄說這種話,我便感覺他是在怪我,心中憤恨,著實難忍,我跟他大吵之後,他立刻道歉,但我仍然氣迷心竅,昏了頭,罵了他一句極為難聽的話。」
老二道:「快說說,是咋罵的?」
簡蘭芬道:「我說:『姓陳的,這不是你的家,這是我們簡家,你一個大男人,天天賴在我們家裡混吃混喝,真是有臉!』」
「乖乖!」老二忍不住叫道:「你這話說的也太歹毒了吧?!」
陳根樓道:「蘭芬當時也是無心的。」
「廢話。」老二道:「有心的人會說出這種話嗎?」
陳根樓道:「我也不大氣,當時聽了以後,一時沒能受得住,便默默的收拾東西,離開了簡家。」
老二道:「人家都這麼說你了,你要是還不走,那才真叫不要臉了。」
簡蘭芬道:「師兄走了以後,我氣消了一半,才隱隱覺得自己說的話確實有些過分,本來想要找他回來,可是我爹聽說了此事,知道我把師兄給趕走了,勃然大怒,罵了我幾句,我又氣上頭了,跟我爹頂撞了許久,我爹氣憤不過,打了我一巴掌,我便覺得我受了天大的委屈,再也不想在家裡待著了,也趁夜離開了家。走了之後,我把過錯怨恨,都算在了師兄的頭上。」
老二道:「你爹打你是應該的,要是我這樣作怪,我爹估計能活活剝了我,就一巴掌,你都敢離家出走,太作了!」
陳根樓道:「我當時雖然從簡家出走了,但其實並沒有走遠。徒弟們也跟我有聯繫,後來蘭芬也離家出走,徒弟們來告訴我,我便連忙去尋她,但是卻一直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裡。直到半年後,才有朋友告訴我說,在撂兒窪的娘娘殿見到一個女廟祝,似乎是蘭芬。我便急急來了。」
簡蘭芬道:「我當時無處可去,想到一切都是因為娘娘殿而起,便回到娘娘殿裡來。我恨這送子娘娘,既然送我一個兒子,為什麼又給收了去?我回娘娘殿裡以後,把這裡原來的廟祝給趕走了,自己做了廟祝。我還改了娘娘殿的規矩,必須是男人來才能求子,還願的也須得是男人。」
我道:「就是為了出一口對你丈夫的怨氣,對吧?」
簡蘭芬道:「是的,就是因為我師兄說的那句話,所以我必須要讓男人來。」
陳根樓苦笑了一聲,道:「我來到娘娘殿以後,找到了蘭芬,但是蘭芬怎麼都不肯原諒我,也不願意跟我回去,我道歉也無用,勸的很了,她還要自殺,我不敢勉強,只能下山去了。」
簡蘭芬道:「師兄下山以後沒有多久,王麒、高全、劉雙、金科、盧巧、苗珍六人便都上山來了。他們六人是我們夫妻的弟子,其實平時傳授他們本事的都是師兄,我太懶散,根本沒有教過他們什麼,跟他們關係也不怎麼親近。他們上山找到我的時候,我一開始還以為是我師兄讓他們來的,他們說是他們的師父心有怨恨,無處泄,遷怒於他們,把他們都給逐出了師門,無處可去,只能來投奔我。我聽說以後,也信以為真,再加上當時我要辦事,正缺人手,所以就留下了他們。」
王麒道:「其實是師父故意讓我們這麼說的,因為師父料到如果讓我們上山來保護、照顧師娘的話,師娘不願意承師父的情,必定是不會接納我們的,所以才假說是逐出了師門。而且,師父當時在撂兒窪租了一間房屋,就長住了,仍舊是暗中守護師娘。」
簡蘭芬握住陳根樓的手,道:「師兄,你苦心安排,我一概不知,還無時無刻不怨恨你,我真是太可惡了。」
陳根樓道:「咱們夫妻之間,不須說這些。」
我問簡蘭芬道:「你要找人做事,便是做那些偷盜孩子的事情?」
「是的。」簡蘭芬道:「我當初來娘娘殿求子,結果生了兒子,忘了來還願,後來兒子死了,我就覺得是因為我沒有還願,所以送子娘娘故意懲罰我。後來,我在這裡當了一年多的廟祝,也見有些人來這裡求子,懷了孕,生了子,卻不來還願,但他們仍舊是好好的,兒女也不見夭折,我便覺得不公。」
我道:「所以你就替送子娘娘行『道』?」
「嗯。」簡蘭芬道:「我讓來求子的人都登記好姓名和籍貫住址,若是他們來求了兒女,到後來生了兒女不來還願,那我便派王麒、高全、金科他們去偷了孩子來。不然,我的心中如何能平衡?憑什麼我不來還願,兒子就要死,他們不來還願,兒子就沒事?」
我忍不住慍怒,道:「你怎麼知道你兒子的死是你沒還願,送子娘娘責怪的?你又憑什麼遷怒於旁人?就為了你自己出一口氣,得害多少人家?!」
簡蘭芬垂下了腦袋,說:「我現在已經知道錯了,不是我不還願才害了兒子,是我作惡太多,才害了兒子。」
我道:「那些被你們偷來的孩子,都被你們怎麼處置?」
簡蘭芬道:「偷來的孩子,我看了以後,就讓盧巧和苗珍在撂兒窪里找個地方先養著,一個月後,再還回去。」
「好叫師娘知道,其實並沒有放一個月。」盧巧笑道:「偷來的孩子,當天就被我們給送回去了。」
簡蘭芬吃了一驚:「怎麼?你們不是說在撂兒窪養著的嗎?」
陳根樓道:「你不用怪他們,是我吩咐他們這麼做的。咱們兒子沒了之後,我知道那有多傷心,別家的父母也一定是一樣的,孩子被偷走一個月不見蹤影,說不定會鬧出人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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