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三招,便讓老頭看出自己是林充陽的弟子,梁翊吃驚之餘,還有幾分忐忑。老頭跑了,梁翊終究也沒抓住他,沮喪得要命。尤其想到剛才還在老頭面前誇下海口,結果瞬間落敗,他更是無地自容。不過楚寒並不在意,羅嬸更是慶幸,東西丟了就丟了,只要人沒事就好。
楚寒回屋找了半天,才哭喪著臉說:「我爹編的《虎齒劍譜》被他偷走了!」
「嗯?」
「唉,我爹官場不得志,只好潛心鑽研祖傳的劍法。他窩囊了半輩子,唯有習武能讓他感到安慰,這本書更是他畢生的心血。」楚寒心如刀絞,眼眶又濕潤了。
「楚寒,是我無能。」見楚寒如此難過,梁翊更是內疚。
「梁大哥,你別這麼說。你好不容易來我家,就捲入這麼大的紛爭,是我對不起你。」楚寒一抹眼淚,強裝笑顏:「一本劍譜而已,丟了就丟了。再說我爹的劍法我早就學會了,到時候我自己編一本,不就行了?」
楚寒還是太單純,像這樣家傳的武功,怎能輕易外傳,落到別人手中?梁翊不知該怎麼跟他說,只是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到那個怪老頭,就算被他打得滿地找牙,也要把楚家的劍譜給奪回來。
「呀,這裡發生什麼了?」
江璃一跨進楚家家門,就看到了滿院狼藉。楚寒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他說了,江璃火冒三丈,讓手下將院子打掃乾淨,又差人把兩個殺手關進大牢,楚家總算恢復了平靜。
羅嬸也緩了過來,她又做了幾樣菜,端了上來。儘管菜香撲鼻,不過梁翊、楚寒都是各懷心事,沒有食慾。江璃見二人如此情態,便故作輕鬆地說:「羅嬸,幫我加一個菜,我要吃您做的土豆燒雞,您看行嗎?」
「喲,江大人吩咐,我哪能不依您呢?稍等,我馬上就去做。」
羅嬸走後,江璃將今天在太守府發生的種種一五一十地講給楚寒聽。楚寒聽後激動不已,一掃深夜被襲、劍譜被盜的陰霾,一連敬了江璃三杯酒。梁翊也十分高興,對江璃多了幾分讚許的神色。
喝了幾杯酒之後,江璃雙頰微紅,語氣卻有些黯然:「說實話,我倒是挺佩服那位唐大夫的,若換作是我,我恐怕沒那麼大的勇氣站在公堂上說那些話。」
「別這麼說,您若沒有勇氣,怎能抓住那麼多壞人?怎麼能牽制住方太守呢?」楚寒寬慰道。
「楚兄弟,你是有所不知……」似是回憶起了往事,江璃的目光有些悠遠,他輕聲道:「你們都不知道,每當看到唐大夫這樣的人,我都會為我以前的懦弱感到慚愧……若我當時能站出來,就算我改變不了什麼,但我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天天在懊悔里掙扎。可我當時年幼,心中又有諸多顧慮,所以可恥地逃避了……」
「江大哥,你喝多了?」楚寒關切地問道。
「沒有,算了,不聊以前的事情了,咱們繼續喝酒。」
梁翊端起酒杯,心裡卻在思忖,不知江璃隱瞞了什麼,會如此懊悔?或許是他父親卑劣上位?還是他兄長江珪欺壓百姓?自從他出仕之後,他基本就跟父兄斷絕了關係。所以儘管無法原諒江家,但梁翊一直沒有怪過江璃。相反,因為江璃剛正不阿,心胸磊落,梁翊反而很敬佩他。
江璃喝了幾杯酒,聽梁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起江湖上的事情,他略一沉吟,說道:「其實也是啊,廟堂再好,哪裡有江湖逍遙。」
楚寒天真爛漫地說:「江大哥,不如你辭了官,咱們兄弟三人一起結伴同遊江湖,豈不更好?」
江璃聞言抬起頭,苦笑道:「若能辭,我早就辭了。只是我心中還有遺憾未除,還有抱負未實現,怎能說辭就辭?如今朝中多敗類,但求江某初心不改,那這朝中風氣,會不會稍微變好一些?哪怕只有一點,我也覺得值得了。」
「江大哥的心胸果然讓人佩服!來,我們敬江大哥一杯!」楚寒心中敬佩,舉杯提議道。
梁翊附和著舉起酒杯,楚寒這邊既已無大礙,他心心念念的全都是映花。今天她在街上暈倒了,不知是不是生病了?梁翊越想,心中越是懊悔,今天應該不管不顧地闖進越王府的。他悶悶地喝了一口酒,心想,待會兒就去拜託黎川,讓他帶自己進越王府。
他正想到這裡,忽聽江璃有些低沉地說:「我從京城趕來的時候,聽到越州種種傳聞,戰爭一觸即發,京城人心惶惶;可我來到安瀾之後,卻發現這裡安靜祥和,全然沒有戰前肅殺之氣。到底是駐守的軍官謊報軍情,還是越王根本就不想抵抗?」
楚寒放下酒杯,急切地說:「不會吧?越王是挺嚇人的,不過聽我爹說,他還是有一腔熱血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難道他還能天天把造反兩個字寫在臉上?」江璃的神情越發凝重:「這裡越平靜,我反而越不安。」
「我信得過越王,但信不過方淮!」楚寒想起殺父之仇,又恨得牙根痒痒:「方淮把自己的女兒送給越王做了側妃,他以越王的岳丈自居,幹了不少壞事!」
江璃思忖道:「從賬本上看,方淮也很可疑,或許他和越王相互勾結,密謀造反,也是有可能的。」
不論何時,一聽到「造反」兩個字,梁翊心裡總會「咯噔」一下,整個人都變得不自在起來。他匆匆喝了一杯酒,酒氣湧上頭頂,頭暈暈乎乎的。
他不想聽「造反」,也不願相信越王會造反,畢竟在他小時候,越王趙佑崇曾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
他還記得和順八年冬天,湖西傅連書叛亂,叛兵聚集在了越西平原。皇長子封號為「越」,先皇派他到越州,希望他以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成就一個輝煌的就藩儀式,為他自己的弱冠之禮加冕。越王滿腔熱血,率兵出征,並不負父皇所託,在和順九年年初,將所有的逆賊全部清掃乾淨,並順便奪下了大虞與夜秦的邊境——越西平原。
年少的金世安曾入神地看著越王一身戎裝,莊重而又自信地踏出了華陽城,那威風凜凜的儀容,他永遠都不會忘記。他出征時尚且如此,若乘勝歸來,該是何等的鮮衣怒馬、看盡天下繁花?
可惜他沒有看到……金家被滅,越王也回了封地。縱然過了這麼多年,他一閉上眼睛,還能想像出越王那副運籌帷幄的少年將軍模樣。
越王七萬青翎軍赫赫聲威,逼得逆賊四下逃竄,夜秦也只能縮手縮腳,敢怒不敢言。越王趙佑崇就是戰無不勝的戰神,只要有他在,青翎軍的旗幟就永遠迎風飄揚,外敵永遠不敢來侵犯。他就像一塊護國柱石,鎮守著大虞國的西南邊境;青翎軍則是最堅固的屏障,保衛著越州的每一寸土地。
這些年來,夜秦境內常常爆發洪災,民不聊生,所以一直想把肥沃的越西平原給奪回去。去年年底,夜秦曾遣使者赴大虞談判,希望能重新商定國界,卻被大虞朝廷一口回絕。想必夜秦的使者看清了大虞的頹勢,也看到了朝廷對越王的猜忌,這才忍不住舉兵來襲了吧?
人心都是會變的,更何況越王深受朝廷和外敵的雙重打壓,這些年過得有多窩火,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若他真心想造反,也不是不可能的。雲莊主雖然一幅閒雲野鶴的樣子,可他心心念念的都是要回華陽城;莊主尚且如此,一向野心勃勃的越王怎麼就不能?
梁翊突然被自己的想法給嚇壞了,他想自己一定是喝多了,怎麼連這麼荒唐的想法都冒出來了?嚇得他趕緊又喝了一杯酒,這下好了,頭更暈了,根本就無法思考了。他強迫自己在心裏面念了好幾遍:天下本來就是莊主的,一定只能是他的,別人不可以覬覦。
楚寒和江璃就那麼看著他,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一會兒怔怔出神,一會兒舉杯豪飲。正好羅嬸端了一盤子糕點過來,慈祥地說:「梁公子,你喝多了,別喝啦!前些日子我做了杏花糕,你好歹吃一些,要不胃該疼啦!」
羅嬸還是那麼貼心,梁翊臉紅撲撲的,暖暖一笑,說道:「謝謝羅嬸,我最愛吃杏花糕了。」
羅嬸喜形於色,說道:「你愛吃就好!我做杏花糕可拿手了!之前在京城啊,每年都做好多,那些公子小姐們也都特別喜歡!」
「我都記得呢,世安哥最喜歡你做的糕點了,尤其是杏花糕,一個人能吃一大盤子。」楚寒說著說著,突然傷感起來。
羅嬸想起往事,絮絮叨叨地說:「是啊,現在想起來,那孩子好像還在我眼前呢。長得那麼好看,虎頭虎腦的,人又機靈,真不知道有多招人喜歡。最後一次見他,他還纏著我讓我給他做杏花糕,只是沒想到,他再也沒來取。」
「您不說我還忘了,世安哥的忌日也快到了。」楚寒心裡難過,長長地嘆了口氣。
「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你們還記掛著他,金世安有你這樣重情重義的好兄弟,也會含笑九泉的。」江璃勸道。
梁翊裝作喝多了,他捂住眼睛,嚼著杏花糕,瓮聲瓮氣地說:「羅嬸,杏花糕還是那麼好吃,你給我做一些,我一定來取!」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77s 3.660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