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離憂大殿恢弘矗立,金碧輝煌。大殿前,兩丈多高,八尺多寬的青銅爐鼎內香菸繚繞,縹緲仙氣浩大的蔓延開來。
銅獸瑞腦,古樸雕飾,一切盡顯千萬年正教魁首的古方底蘊。便是那木柱紅漆在八十新弟子面前都顯的與眾不同了許多。
這或許就是人的信仰。信仰的力量到底有多強大,無人可知。紅塵俗世,帝王高高在上,仰視一切,螻蟻百姓,聞聽天子威嚴,無不變色。這是人間的至高信仰,於是便造就了愚臣愚忠,黎民可欺。
而修真一界,多少修者心中都有一竿屹立不倒的大旗,離憂教的名望,千萬年以來,無論經過多少風雨滄桑,依舊熠熠閃光,不容侵犯。那崇山,那峻岭,那高高在上的仙隱劍閣,怕就是無數人的信仰。值得誓死捍衛。
青松翠柏,綠波陣陣。離憂山十年一度的收徒大典,終於緩緩的拉開了帷幕。只是,方才一百餘人的熱鬧場面,早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八十個恭肅謙謹的面孔,仰望著這高大而恢宏的離憂大殿,面色激動,心馳神往。
林逸之的心也跟隨著他們跳動著,恍恍惚惚之間,仿佛夢回五年之前,那個懵懂稚子,誠惶誠恐的,小心翼翼的,甚至有些艱難的打開了那厚重而古拙的離憂殿門,那一刻,陽光灑遍整個大殿,溫暖之意,襲滿心頭。
只是,五年時間,時光流轉。光陰如夢,那個十歲的稚子,如今已然立於這離憂廣場之中,接受著新弟子無比的艷羨。這是林逸之一生之中從未有過的無上榮光。
這一刻,心再無半點掛礙,這一刻仿佛就如自己取得了無上的尊榮,那種感覺,他幾乎想到了沉浸其中,長眠不醒。
莊嚴而洪亮的聲音響徹整個離憂大殿前廣場的每個角落,林逸之知道,那是大師兄曾銳金的聲音。離憂教現在還處於封山期,原來這樣的事情應該是杞難親為的,無奈他閉了死關,望憂峰和莫憂峰兩位首座又早已達成共識,不插手此次收徒事務,因此這重擔便落在了曾銳金的身上。
聲音洪大,浩然正氣:「諸位,你們現在已經來到了我離憂山離憂大殿之前,一路之上波折頗多,有一些人已經過早的退出了這個競爭的隊伍,現在留下的人,距真正的離憂教弟子的目標已是越來越近,只是,大家切莫掉以輕心,以為來在這裡,成為離憂教弟子是順理成章之事。如此,便是大錯特錯了。離憂教創教千萬餘年,自創教祖師離憂子始,經天機道尊,鴻乘老祖和上屆掌教真人無極真人,各個皆嘔心瀝血,披荊斬棘,才有了今天這份基業。如今我離憂掌教杞難真人,功參造化,道法通天,更是大能大德之尊長。因此,能入我離憂教者,必要牢記我離憂真言,有吾離憂,天下無憂!皆要以除魔衛道,匡扶正義為己任。如今魔教有死灰復燃之勢,入我離憂道門者,不能與魔教妖人有半點瓜葛,而且今後要牢記本心,遇魔人作祟,只有拔劍相向,沒有退縮!諸位都牢記了麼?」
曾銳金英氣凜然,又老成持重,說這些話時又字字鏗鏘。便是聽在林逸之的耳中也是震耳發聵,更不必說這八十個新進的弟子了。
這些人中,便是驕橫如歐陽越者,也收了那副神情。眾人皆臉色肅穆,拱手高聲道:「曾師兄教誨,我等必銘心刻骨,不敢或忘!」
只是林逸之忽然想起,五年之前,他方進這離憂教中,大師兄便這樣告誡過自己。只是,他的心猛然一動。那個蒼涼的背影,那個與天爭命的虺耒的話依舊猶言在耳,字字誅心:這世間本就是弱肉強食,你們人類哪一個不是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你們修真煉道,到如今卻無人證得長生,彼此間卻為了天下正統斗個你死我活,所謂的正邪之分,只是心念不同罷了,無非成王敗寇而已……
言之鑿鑿,字字泣血。林逸之的心突然開始迷茫起來,一個是豁然正氣,一個是將死這人,其言無假,只是哪個才是真正的道理呢?
下一刻,這個十五歲的少年更是神遊天外,曾銳金下面所講的話,模模糊糊,半句也聽不清楚了。
他的心底,只餘下一個聲音,在咄咄的問著:何為正,什麼又是妖邪?這期間的標準又在何處……
這聲音自心底至腦海,自腦海入神魂,剎那之間,林逸之已經痴痴發愣,如痴如呆。
直到他這痴痴出神的樣子被陸汐月瞧了個正著,忙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方回過神來,不知不覺之間,他已發覺自己早已冷汗淋淋,衣衫盡濕了。
長嘆一聲,暗道:罷罷罷,自己不過粗人一個,便是想破腦袋也無濟於事的,索性不要去想了。眼神流轉,方回過神來,朝那中央高台上望去。
曾銳金字字鏗鏘,聽得這八十人鴉雀無聲,各個皆一副誠心求道、迷醉於真言之中的神情。林逸之下意識的覺得,若自己在五年之前,怕也如他們一般,只是,如今,他還能夠麼?
曾銳金滿意的看了看那下面諸人的反應,點了點頭,然後方道:「此次收徒,與以往皆不相同,離憂教正處於封山之時,掌教真人為了讓諸位都能夠聆聽道音,故而大發慈悲,沒有取消這次收徒大典。只是,此次由我莫憂峰主持,望憂峰楚簫師兄那裡為輔,對大家進行考核!」
曾銳金說這話其實頗有私心的,一則向所有人言明此次他才是這收徒大典的主導,二則暗暗提醒楚簫不要過於表現自己。
楚簫哪裡不知,聞聽此言,只是微微一笑,一臉的坦然。
曾銳金暗暗點頭道:這楚簫果然是胸襟豁達,行事也頗光明磊落。
於是,心神稍定,又開口道:「下面,我便把這次收徒所要進行的考核內容向大家做一下說明。」
林逸之聞聽,便收斂心神,注意的聽著,他是頭次參與其中,這收徒的各項內容,他確實是生疏的緊。
曾銳金道:「一會兒,我將根據你們這八十人方才徒步上山的表現和家世以及是否有修仙經歷為標準,分出三個梯隊,每個梯隊分為兩部分,一部分由望憂峰師弟們總負責,一部分由我莫憂峰師弟們總負責,逐個分別進行資質的初次考量。一會兒每個人都會分發一枚天啟石,將此石繫於腕上,然後屏息凝神即可,不要分神。你們可記住了?」
眾人聞聽,心中皆閃過一絲興奮之色。忙點頭稱是。
曾銳金又道:「進我離憂山門者,需經過三關一林一試煉的考核……」
話音未落,下面的八十個人便竊竊私語了起來,無非是怎麼還有這麼多困難要過,進個離憂教如此麻煩之類的。
更有甚者如歐陽越的更是叫嚷起來道:「離憂教好大的排場啊,進個山門都要死要活了,這要經過什麼三關一林一試煉的話,那豈不是要死在這裡了麼?」
話剛說完,到時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鳴。
林逸之心中也十分納悶,暗道:三關一林一試煉?我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一試煉應是試煉堂無疑,可是三關一林是什麼東西?
卻也不能怪他孤陋寡聞,五年之前他上得離憂山來,杞難真人差點就直接收他做了弟子了,這些繁瑣的考核皆已省去,他也就無緣得見。除了那個試煉堂,林逸之倒是見識了,便已非常人可以承受的,自己這個蠢材的名頭便是從那裡開始。
林逸之想到此處,不由得搖頭輕笑了一下,也不知這笑中有多少的無奈和不甘。
曾銳金卻也不惱道:「修仙一途又豈是那麼容易的麼?哪個覺得辛苦現在退出也還來得及!」
眾人聞聽此言,皆閉口不語,廣場之上頓時鴉雀無聲了。
接下來曾銳金和楚簫就按照方才每個人的表現將這些人分了等級,然後把名單交個每位師弟。陸汐月自然最好分,女弟子總共也不到十人,她便格格的笑著去了,忽的一扭頭沖林逸之笑道:「逸之哥哥,我忙完了便來幫你!」
林逸之笑著點點頭。
楚簫將一份有八人的名單遞與林逸之面前,林逸之粗略的看了一眼,心中一喜一憂,有些不知所措。
他喜得是納蘭明軒的名字正列在八人之中第一個,而最後三人的名字赫然是北宮伯玉、上官清廖和那個嘲笑過自己的歐陽越。
林逸之看著這個名單有些哭笑不得。頗有些無奈的看了看楚簫。
楚簫明白他心中所想,只投來一個鼓勵眼神,拍拍他的肩膀道:「兄弟,我和你曾師兄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你莫要見怪。你這八個人中資質都還不錯,操縱起天啟石也無需你的協助,自己便可完成,你也可以輕鬆一些;再者,那納蘭明軒與你私交不錯,你對他比較了解,可是他又是……」
頓了一頓,楚簫又道:「他又是曾經四大修真世家的人,不加上歐陽、北宮和上官世家又有些於理不合。所以小師弟你還是勉為其難吧。你放心,有你楚簫師兄在旁邊來回巡視,他們不敢怎樣!」
林逸之這才稍稍有些安心,沖楚簫投去一個會意的眼神,一笑道:「楚簫師兄,我明白了。」言罷,便當先邁步朝那名單上八個人而去。
前四個人十分順利,對林逸之的態度也是極為恭敬,他們的修為不如林逸之,雖然林逸之修為不過築基三重,但這幾人才區區凝氣期的修為,築基對於他們已經是高不可攀了。
因此,林逸之很快完成了對他們的測試,四人之中,天啟石的光芒兩黃兩紅,資質一般而已。
再往下看,便赫然寫著歐陽越三個大字。
林逸之便有些不太自在,心中如擰了個大疙瘩相似,腳步也變得躊躇起來,遠遠看向歐陽越,只見他撇嘴瞪眼,看著身旁諸人測試的成績,一臉的不屑神情。
林逸之莫名都就有些生氣,但是畢竟那歐陽越的修為高於自己,前次那番言語衝撞,他更是不想過去。
來回踱了幾步,心下一橫,也嘲笑自己頗為窩囊了些,自己堂堂莫憂峰五弟子,還怕了這新來的富家子弟不成!
更在此時,林逸之感覺到一股溫暖的眼神投向他來,他心中微微一動,抬頭看去。
遠處樹蔭之下,納蘭明軒俯首而立,目光清澈而溫暖,那眸中的溫暖之意剎那間驅走了林逸之所有的不安和忐忑,林逸之也驀的洒然一笑,沖他點點頭,大步朝那歐陽越而去。
來到歐陽越近前,林逸之沉聲道:「把手伸過來帶上這天啟石!」
歐陽越正在橫豎瞧不上身邊的人時,忽然看到剛才自己言語譏諷他的那個離憂弟子朝他走來,說出這話。便雙眼一翻,看也不看林逸之一眼,言語頗為不耐煩道:「離憂教那麼多修為高深之人,怎麼偏偏派你個飯桶來跟我搭話,你還是走吧,換個人來!」
言罷,神情竟頗為囂張。
騰的,雷霆怒火已升上林逸之的心頭,林逸之雙拳緊握,使勁的克制住自己翻滾的怒意,從嘴裡咬牙擠出幾個字來:「我說,你伸出手來,你聽還是沒聽到?」
歐陽越瞥了林逸之一眼,呵呵譏笑道:「生氣了?生氣你能把我怎地?我也不一定拜入你們那脈門下,你們那脈有你這樣一個廢物,我要是再去豈不是傻子了麼?你生氣一邊生氣去,別擋我看熱鬧!」
林逸之渾身顫抖,呼吸變得粗重而壓抑,饒是如此仍是克制著自己的怒火,冷冷又道:「我問你聽到沒聽到我說的話!」
歐陽越又是哈哈一笑道:「我聽好話壞話,便是溜須拍馬的話我也聽得,但就是聽不見那些廢物說的話,怎麼,有種你打我啊!」
說罷,便把那張極其討厭的臉伸了過來。
林逸之已經怒不可及,手指幾乎被攥的毫無血色了,胳膊之上青筋暴起,雙眼恨恨的盯著這囂張跋扈的歐陽越,聲音都有些顫抖道:「我問你最後一遍,你到底測不測你的資質!」
歐陽越聞聽,索性靠在了旁邊的樹上,懶洋洋道:「別人來我就測,你來我就不測!」
「啪——」一聲脆響,陽光之下,林逸之左臂一動,一個巴掌已狠狠的扇在歐陽越的臉上,歐陽越根本沒有想到,原本看起來頗好欺負的林逸之竟然突然給了他一巴掌!
林逸之渾身栗抖,用手點指歐陽越,恨聲道:「我三番四次退讓,但這不能成為你不要臉的資本!」
歐陽越也吃了一驚,根本沒想到林逸之會突然下手,他原以為自己築基五重的實力,林逸之便是氣死,也得忍著的,沒成想會有這一下,這一把掌到時挨了個結結實實。
歐陽越怒極反笑,一指林逸之,顫聲笑道:「你,就你還敢打我?」言語之中的蔑視更是昭然若揭。
隨著這清脆的一巴掌,所有人的目光均集中到廣場上這兩人身上來,方才有些嘈雜的廣場,剎那之間,變得鴉雀無聲。
歐陽越狂笑一聲道:「小子,你今日打我一掌,我要你好看!」
林逸之也是迫於無奈,事到如今,將心一橫,長嘆一聲道:「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自你進得這離憂山以來,我時時處處忍讓與你,便是你言語觸怒於我,我也既往不咎,可是你不以為動,反而變本加厲!今日,我便教訓教訓你這大膽的狂徒,好讓你知道這離憂教上下到底有沒有孬種!也好正一正我離憂道統!」
言罷,黑衣一甩,築基三重的威壓已潑天而來!
曾銳金擔心林逸之有失,欲過來喝止,未曾想,楚簫將他一拉,低聲道:「曾師弟,這件事你我皆無法插手,一則,小師弟如果不親自出手必會難以忘掉此次之辱,久而久之必成心魔;二則,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你我貿然出手,豈不讓人恥笑我離憂有名無實,仗著人多壓人!」
曾銳金眉頭一皺,心中知道楚簫所言甚是,可是林逸之不過築基二重的實力,而那個歐陽越最少也是築基五重,林逸之要勝他怕是事比登天。若有閃失,他於心何忍!
楚簫似乎看出曾銳金所想,只搖搖頭道:「一切只看小師弟的造化了,再者有我倆一旁掠陣,料也無妨……」
話音未落,忽看見歐陽越身後藍衣閃動,一人作勢便要上前,眼看來者不善,要雙戰林逸之。
電光火石之間,楚簫清叱一聲:「問心劍!」
「鏘——」的一聲劃破天際的清鳴,問心劍一道白光已然劃破長空,直直的落在那人身前,劍鋒獵獵,震得那人臉色更變,一動也不敢再動。
白影一閃,一道殘影,楚簫已至這人近前,白衣朔朔,眼神如刀,冷聲道:「上官清廖,你欲何為!」
上官清廖臉色變了三變,卻半字都不敢說了。
楚簫冷然一笑,高聲道:「你們這些新進弟子,對我離憂口服心不服的大有人在,今日,我小師弟林逸之便以區區築基三重功法斗一斗你們這裡這個叫歐陽越的築基五重功法之人,也好讓你們心服口服!林師弟,一切看你的了!小心謹慎,莫要墜了我離憂名頭才是!哪個膽敢背後暗算或一多勝少,先問問我這問心劍是否答應!」
言罷,問心劍劍氣砰然而出,劍體輕顫,清鳴陣陣。
林逸之心中一顫,頗為感激的看了一眼楚簫,他明白,楚簫師兄是藉此機會要讓他自己挽回尊嚴,並在一眾弟子中立威,可是轉念之至,自己不過堪堪離憂築基三重,對付這築基五重的歐陽越,到底有沒有勝算呢?
若自己輸了,丟人現眼還在其次,離憂聲譽,師尊顏面又何在呢?
心中似乎微微的一顫,林逸之竟有了絲絲的退縮。
可是抬起頭來,看到楚簫眼中閃爍的絲絲希望,還有所有莫憂峰弟子鼓勵的眼神。
林逸之驀然釋懷,仰天大笑道:「人生能有幾次壯懷激烈,便是那虺蛇我亦不懼,又何俱你這小小的紈絝子弟!」
罷!罷!罷!,便是拼個你死我活,也要爭出屬於自己魂牽夢繞,失落了五年都不敢碰觸的尊嚴!
一念至此,林逸之冷眼如刀,一指那歐陽越,緩緩道:「歐陽越,你先動手罷!……」
離憂大山,浩浩古殿之前,這一黑一黃的身影,就這樣站在人群之中,一動不動的看著對方。
蒼山無語,人亦無語,只是偶爾的風吹過,激盪起兩人的衣衫,那兩個身形,宛如兩團火焰,頃刻之間已熊熊燃燒起來!
只是林逸之的心中已有千個萬個聲音在嘶吼:林逸之,你一定不能輸!
人群之中,還有一個白衣青年,依舊是那份淡然與從容,遠遠的看著這一黑一黃,眼神中閃過一絲絲莫名的情緒,倏爾即逝。
來吧,讓我看看你的手段究竟有多麼的不可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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