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王記 四

    夜幕之下的京城,一片漆黑,差不多的房子,差不多的街道。

    追了還不到一條街,楚離便失去了目標。看著四面八方似曾相識卻又從未相識的街景,他只得放棄。

    趴在屋頂,楚離迫不得已的俯下了身子,只見街上的官兵明顯多了起來,剛才的命案,似乎是激起了全城的警戒。住店是不要想了,此時的酒樓或客棧,應該正是官兵搜捕的重點目標。

    還是聽師傅的吧。

    又是那個老色鬼的主意:往青樓里躲。

    以他的經驗,如果驚動了官府,那麼最穩妥的藏身地點,就是青樓。守城的官兵或衙門的捕頭,沒有誰願意去青樓找茬,除非得到確切情報案犯就在其中,否則絕不會輕易去砸那裡的場子。首先,敢在大的州府開設青樓的老闆,後台都不是一般的硬,遠非一般官差能得罪得起;其次,基本上所有帶品級的將官與衙門裡吃香的名捕,都是那裡的常客,十個人里有八個的把柄都在人家鴇媽媽手裡攥著;再者,突擊搜查青樓,說不定在哪間廂房裡,就會撞見一個動動手指頭就能把你全家老小都送上西天的大人物,膽敢目睹王公貴胄們衣冠不整的樣子,就算命能保住,前程也是保不住的。

    所以,一旦惹了官司,先往青樓躲,越有名的青樓,就越是安全。

    自從來到京城,那老色鬼的經驗還沒出過錯。

    胭脂樓。

    牌匾上,三個鎏金大字柔中帶剛,寫的頗具韻味,再看落款,竟然是常哲先生的墨寶。

    常哲先生是誰?

    與孔孟齊名之曠世大儒朱子的四代玄孫,姓朱名露,字冠梁;號:常哲先生;最風光時曾官拜太子少保、文淵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的要職,可謂是位極人臣,即便後來因為換皇上而失寵辭官,但其在位時門弟眾多,其中更不乏朝中重臣,其人在京城而言,仍是響噹噹的大人物。

    跟老色鬼混得久了,就算沒吃過豬肉,也會無比熟悉豬怎麼走。按老色鬼傳授的經驗,挑妓院最重要的依據就是看牌匾。妓院跟酒樓客棧可不一樣,妓院是文人墨客們最愛扎堆的地方,越是有背景的大妓院,越是喜歡花重金聘請名人、最好是有功名的名人給場子題匾,以此迎合那些裙下君子們的喜好,順便也給那些想來搗亂的人提個醒:這裡的靠山可不是你們惹得起的。所以說,門庭上的牌匾,從很大程度上可以說明一家妓院的背景與規模。竟然能求到朱大人的墨寶,其靠山有多硬自然不難想像。

    進了大門,果不其然。

    連門口迎賓的丫鬟都比縣城的頭牌來得俊俏,在京城逛了一整天,也就這家妓院還有點京城的樣子。此時此刻的楚離,已經完全陶醉在滿屋子的芬芳中了,似乎已經忘了剛剛那場驚動全城的人命官司,而那個九泉之下的老色鬼,似乎仍舊活在楚離的腦袋裡,不斷的指揮著楚離的兩隻賊眼該往哪看該往哪瞧。

    「喲,這位公子,想必是遠道而來吧……」一個半肥不肥的老婆子甩著手絹一把挎上了楚離的胳膊。

    「煩勞鴇媽媽,請給我找一位……嗯……賣藝不賣身的姑娘!」雖說心中確實有那麼點熱血上涌,但楚離還是有自制力的,自己來這的目的僅是躲避官司而已,眼下自己可還是童子之身,就這麼便宜給一個煙花女子未免有點虧,就算將來有一天,自己也會像那老色鬼一樣成為這裡的常客,甚至不可避免的死在這上面,但至少這寶貴的第一次,還是應該留給真正喜歡的人。例如白天那位異香美人。

    「哎呀,公子你一看就是場面上的人,真是懂的挑姑娘呢……」看老鴇子這一顰一笑,想必也是打被窩裡混出頭來的,「不過呀,我們這懂得音律的姑娘,可都還沒騰出身子來呢,公子你是準備多等一會呢,還是挑挑別的?」

    九泉之下的老色鬼,此時此刻就在楚離腦袋裡,耳朵邊,以及一切他能感受到的地方,他告訴徒弟,老鴇子這麼說,就是想試探試探你的身家,天底下的妓院沒有統一的價碼,當然是能榨多少榨多少,話要說到這份上,你若不掏錢,而是順著她的話選擇多等一會的話,恐怕就得等到來年開春。

    把手伸進包里摸了半天,楚離把摸上去個頭最大的一錠銀子掏了出來,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十五兩。吃頓飯都要五兩,逛青樓怎麼說也要多上個兩三倍,至少在來時的那個小縣城裡,是這麼個行情。

    「哎喲,公子你,可真是出手闊綽啊……」雖然嘴上這麼說,但這老鴇子似乎沒拿這十五兩銀子太當回事,把銀子拿在手上掂了掂瞬間就是滿臉的不屑,「帶公子去杏兒那!」

    帶我去杏兒那?

    杏兒又是誰?

    下一步不是應該叫出來一群姑娘讓我挑嗎?為什麼會直接塞一個給我?

    此時老色鬼的聲音似乎又來了:小兔崽子你給少啦!真是給為師我丟人!

    話說回來,杏兒到底是誰?

    胭脂樓唯一一個真的賣藝不賣身的姑娘。

    一進屋,楚離就呆了。完全是被杏兒那張略帶幽怨卻又飽含深情的嬌艷,給驚呆了。這絕不是一個煙花女子該有的氣質,這明明是冰晶玉潔的天女,只有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仙靈,才配擁有這樣的氣質。

    不是說給少了嗎?怎麼還塞了一個仙女給我?如若再加上二十兩,豈不是要把皇上的貴妃拉來陪我?

    「公子,想聽曲樂?」


    「額……是啊!」

    「杏兒,只會撫琴。」

    「撫琴?好啊!那就撫琴吧!」

    「公子想聽哪首?」

    「你覺得哪首好聽?」

    琴聲響起,低沉、哀婉、淒涼。就好比一個絕望的老者站在茫茫雪原,準備隨時將凋零的生命交還給那無情的天地。

    對音律,楚離並不精通,但這首曲子,卻無比的熟悉。那老色鬼平生最愛彈奏的曲子,就是這首。

    楚離從來沒聽師傅提起過任何往事,他只知道師傅是個三天兩頭泡在妓院,隔三差五出門行竊的梁上君子。但楚離不傻,他知道師傅絕不是天生的飛賊。世間能有幾個飛賊博古通今、熟悉朝政時局?世間能有幾個飛賊懂得欣賞詩詞歌賦、寫得一筆不遜書聖的好字?世間又能有幾個飛賊善識音律、有撫琴聽音的雅興?

    聲如其運,自古那些悲天憫人自憐自哀的騷人墨客,總是喜歡把滿腔的憤懣寄於弦音,其中似乎也包括那個脾氣古怪身世成迷的色鬼師傅。對於這首琴曲,楚離也問過,但師傅似乎並不願意多說,只是說此曲名曰《君莫離》,作者是一個女人,當然楚離也不是傻子,師傅和自己的名字湊在一起,不就是「莫離」嗎?

    常飲別時苦,

    相思恨時迷。

    渡江再回望,

    孤舟蓑影捕江魚。

    落葉黃,秋風襲,獨裹寒衣,

    舉目燕南去,

    空留檐下泥。

    念君時,

    誰羨花滿樓,

    只盼君莫離。

    聽著琴聲,楚離緩步踱到了窗邊,吟起了這闕詞。這闕詞就掛在師傅的臥房,沒有詞牌名,也沒有落款。但看字跡,就是師傅自己寫的,不知是他所自創,還是謄抄自別處。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這闕詞,與杏兒彈奏的琴曲,絕對有著千絲萬縷的干係。

    聽到最後一句「只盼君莫離」,杏兒手下琴曲很明顯的停頓了一下,繼而樂聲再起。待楚離回頭,但見杏兒的雙眼已是飽含熱淚。

    「杏兒姑娘,這首曲子,是誰教你的?」

    「回公子,此曲,並無人教,是小女子,聽來的。」

    「聽來的?從哪裡?」

    「從我娘那裡。」

    「你娘?」楚離回過了身,但杏兒卻不再言語。

    琴聲繼續,兩人的對話,並未打斷杏兒的彈奏。

    原來如此!

    楚離恍然大悟,那老色鬼,果然在京城混過,不但混過,貌似混的時間還不短,甚至還交上了一個情比金堅的老相好。從京城到窮鄉僻壤,這其中,恐怕少不了一段驚天動地的故事吧?回想起師傅那張毀過容的鬼臉,楚離的腦袋裡瞬間閃過萬千種可能。

    就在楚離站在窗戶邊上浮想聯翩的時候,窗外,街上,又炸鍋了。

    一匹高頭大馬停在了胭脂樓門口,一個校尉翻身下馬氣勢洶洶的走進了胭脂樓,楚離堅信,這個人雖然是個官,但此次鐵錠不是來尋歡作樂的,因為他身後還跟了兩隊全副武裝的官兵,一隊槍兵,一隊弩兵,若非是抓捕重犯,官府絕不會出動如此誇張的軍隊配置,楚離的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看來自己這次真是捅了大婁子,這絕不象是死了一個賣梨的小販就能搞出來的陣仗,以至於如此氣派的妓院都已經罩不住了。那個裝腔作勢的大漢,到底是什麼來頭?這群氣勢洶洶的官兵,到底是為了抓他,還是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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