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攪屎棍 第七章藝術與生活

    蘇軾灑脫**的性子,本就手癢了,再被李琦一鼓動,當下也不客氣,接過筆在重新鋪就的紙上揮就起來。

    李琦沒好氣的瞅了眼蔡京,走到蘇軾身邊一看標題,有些傻眼。

    「虞美人.有美堂贈述古」,這詩李琦沒聽過啊,蘇大牛啊,那什麼「念奴嬌赤壁懷古和明月幾時有」呢?你到底啥時間寫出的呢?李琦有心給對方開個掛,可這掛也沒法開,總不成自己剽竊過來,那也得有人信,弄不好就被在場的文人活活噴死。

    唯一讓李琦稍有安慰的,幾人品評中,公論蘇大牛人天真爛漫的字比蔡京的要強稍許,總算有人壓了蔡京一頭。

    寫好的詩詞被侍者收了拿上亭台,蔡京又過來裝模作樣讓李琦也寫上一首舊作,並誠懇的表示若是有前途的話興許大家能指點一二。

    這不成心打臉麼?李琦鬱悶了片刻又笑了,自己是駙馬啊,要屁的前途,跟著公主混就是他的錢途。他衝著蔡京呵呵一樂,開心的連干幾杯,心道,「哥就是不鳥你,你又能如何?」

    顧惜惜看完一圈子的詩詞,一張張念出來,誇讚和恭維的話不少,引的台下有人附和有人忙著謙虛。李琦留意到她似乎並未找到精彩傳唱的詩詞,最後的落點果然轉入字體,大誇特夸的稱讚蘇軾和蔡京,眾人爭相傳看後也是「彩」聲不斷。

    顧惜惜和眾人交流完畢,奏了幾個短音,待場中重歸寂靜時開口道,「諸位心意,惜惜拜領,奴家不盛酒力,這便再演奏一曲,以佐諸位詩興。」

    琴聲又起,這次換了曲風,顧惜惜開口唱道,「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李琦聽的如痴如醉,歌聲裊裊不聞時,依舊在回味,蔡京不忿他一幅雲淡風輕的樣子,笑一下故意道,「駙馬可知柳三變?」

    李琦已醉了九分,聞聽蔡京的話頓時七竅生煙,簡直太埋汰人,柳永的《雨霖鈴》他怎會不知,何況原本的書呆子多少也看過,他把酒杯重重的磕在木几上,搖晃了下起身道,「元長兄高義,這《雨霖鈴》某家倒是知曉,不過來回這些曲調而已,顧大家既然求詩詞,某觀這曲藝一道,未免曲高和寡。」

    李琦一席話徹底打翻一船人,顧惜惜皺眉望了望明顯醉了的李琦,輕搖蓮步緩緩走下亭台,來至他身邊柔聲道,「都尉醉了,且家去安歇則個。」

    蔡京卻不放過李琦,瀟灑的起身揮揮大袖道,「駙馬自是不凡,某孤陋寡聞,未知都尉有何喜聞樂見的曲藝詩詞?」

    李琦揉揉頭,比詩有盛唐,比詞有兩宋,曲調歌曲後世多如繁星,卻不適合這千年前的時空,他有心掙個面子,琢磨了一圈後乾脆把主意打到戲曲上,此時正是戲曲發展的雛形,至元朝時開始繁榮,明清達到頂峰,不知能否唬住眼前這些自命清高的宋人。

    推開蘇轍喚來的小廝,李琦拿起筷箸,叮叮噹噹敲了下木几上一圈的酒杯和瓷器,找了下聲調重新擺放次序,在一群人奇怪的眼神中敲出過門,開口唱道,「劉大哥講話理太偏,誰說女子享清閒?男子打仗到邊關,女子紡織在家園...恁要不相信哪,請往這身上看。咱們的鞋和襪,還有衣和衫。千針萬線可都是她們連哪!...這女子們哪一點不如兒男?」

    一曲豫劇的花木蘭選段唱出,圍攏來的眾人卻都傻了般看著李琦,顧惜惜眉頭越皺越緊,蘇轍忙起身扶住李琦道,「都尉,你怎生把雜劇搬入此,酒肆巷陌中廝漢的手藝,如何能呈大雅之堂?家去,家去。」

    李琦一個頭兩個大,宋時的雜劇他自然知道,能跟這千錘百鍊過的戲曲相比麼?琢磨著豫劇應該更讓汴梁的宋人接受,沒成想變成了集體鄙視,他憤然搶上台側,從之前綠衫的女子手中奪過稽琴,熟練的理了理音弦,一賭氣,就不信了,戲曲會比不上宋人淺唱低吟的詞牌。

    稽琴雖和後世的二胡有些區別,李琦調試了幾下後倒不妨事,他往亭台上一坐,起手便拉出一段曲調,既然「花木蘭」被鄙視了,黃梅戲再來試試。

    「為救李郎離家園,誰料皇榜中狀元,中狀元著紅袍,帽插宮花好啊好新鮮~我也曾赴過瓊林宴,我也曾打馬御街前,人人誇我潘安貌,原來紗帽罩啊罩嬋娟...」


    一段更貼近宋時生活的《女駙馬》唱出,優美的曲調和唱腔讓在座之人不知該如何評說,顧惜惜攔住要上亭台的幾人,眉頭稍有舒緩道,「不知都尉所唱之曲緣於何典故?」

    李琦抹了把汗,張口將《女駙馬》的故事大致說了下,笑道,「非是典故,不過民間野趣。」

    顧惜惜緩緩走了兩步,看看一圈呆望的眾人,忽兒張口唱道,「為救李郎離家園...」

    行家一伸手,李琦霎時知道自己錯在哪裡,當初的戲曲班當家的是位女生,多選女子唱段來,自己一時忘了,《花木蘭》和《女駙馬》應該顧惜惜這樣的嗓子唱出才韻味十足。

    李琦順著對方的唱腔合起稽琴聲,顧惜惜展顏一笑,兩人立時配合上,不愧是才女,不愧是行首,只聽過一遍就一字不差記住,後面的唱腔更顯韻味,比李琦唱時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瞅瞅凝神靜聽的眾人,李琦苦笑了,怎麼眼前的宋人沒看上豫劇卻看上了黃梅戲?

    一曲唱罷,場上一時無言,顧惜惜閉目思索著什麼,蘇軾捋捋鬍鬚道,「也算悅耳,只是這故事太過荒誕,國朝如何能讓女子入了科場,大謬,朝堂的相公若得知該齊齊羞煞。」

    場上的眾人轟然大笑,科場大比一向嚴之又嚴,作弊或有之,但想女扮男裝混入,簡直難如登天,入場時可都是更衣搜檢的。

    李琦拉下了臉,一個個都是陽春白雪,哥還非來個下里巴人,稽琴聲色低沉,伴奏黃梅戲其實該用高胡,又少了一些樂器配合,眼下確實不完美。他仔細回想了一番,自己畢業那晚上過場,得,咱再來個符合君子道德的。

    李琦拉出長長一聲詠嘆,待場中人的目光都聚過來,他張口道,「諸位都是高雅之士,某便說段君子的故事,《史記》有段趙氏孤兒,那位程嬰想來應不陌生。」

    李琦講了故事的梗概,最後回到程嬰身上,再次拉拉弦道,「某便再來一曲,讓諸位見見有何不同。」

    嗚咽的曲調響起,稽琴更適合伴奏這種憂傷和蒼涼,一瞬間便感染了人的情緒,李琦啞住嗓子,長長一聲無奈悲嘆後開口唱道:「無情棍打得我皮開肉綻,老程嬰我又闖一次鬼門關。公孫兄!在天之靈你睜眼看,我活著更比死了難。我的公孫兄啊!為救孤我捨去驚哥親生子,為救孤我妻思兒赴黃泉,為救孤我每日偽裝與賊伴,為救孤我身居屠府落不賢,為救孤我遭人唾罵千萬遍,為救孤我忍辱含垢十六年。十六年啊十六年,哪一年不是三百六十天啊?...含悲忍淚蒙屈冤度日如度年。親生子我送他死呀,我的驚哥兒!別人的孩子我當心肝...」

    李琦當初表演時便唱哭了很多人,此時再唱時,酒氣催發下更是含悲忍淚,自己的眼淚刷刷的流趟著,聲音越發嘶啞,恍惚間變成那位春秋時的老程嬰,親生子換了趙氏孤兒,含辛茹苦背負惡名熬了十六年。

    無論是千年前還是千年後,人的美德依然能感染心中有著善良的人們,悲唱中場上的眾人齊齊向李琦一輯,再無人敢把雜劇那種笑鬧的把戲來對比。也許千年後已沒有多少人知道戲曲的真髓,在此時的大宋,仁義品德更為廣泛認知的北宋,經過仁宗那位寬厚皇帝的洗禮,正是華夏儒家思想最燦爛的時代,《趙氏孤兒》象一條鞭子,狠狠鞭撻著自命不凡的士人,鞭撻著君子道德的楷模!

    宋人似乎更能理解程嬰的行為,更深的體會了戲曲中所表達的那種悲涼和創傷,一本春秋,寒窗數載,讀是一回事,親自看到這種演繹又是一回事,不少人已是雙目含淚,卻拱著手站立著聽完李琦的悲唱。

    稽琴漸止,聲音慢慢歸入嗚咽,直至低不可聞,月色被浮雲遮住,輕風中燈籠忽明忽暗起來,一個,兩個,聽完《趙氏孤兒》的士子默默不言的舉步,向園外走去。

    顧惜惜擦擦臉龐的淚,輕步走上亭台,卻見李琦已摟著稽琴趴在木几上沉沉睡去。長長的睫毛上還沾著淚珠,劍眉微皺著,很難想像之前蒼涼沙啞的聲音出自這俊俏的少年。

    「沈大官人,都尉就留宿在樓里可好?」顧惜惜向走來的蘇轍福了福,開口道。

    蘇轍為難了下,迎上顧大家乞求的目光,無奈的點了點頭,向王雱等人拱拱手,同著蘇軾幾人一起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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