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離這一次倒是安分,笑看著她游到了另一邊,神情警惕地盯著自己。
見他確實老實了,陸晼晚一顆心也算是落了下來,緊繃的神經驟然一松,將後背靠在溫泉壁上,好好地享受了起來。
閉上眼,腦海里浮現的卻是第一次在綠松湖畔遇到趙子離的情景。
好看嗎?
好看嗎?
他問了她兩次同樣的話,自此便命運相纏,如今,不知不覺都已經過去了那麼久。
趙子離,你是我的幸運,也是我的幸福。
唇瓣漾起一絲絲笑意,陸晼晚看上去滿足而幸福。
溫潤的池水蒸得人臉上濕濕濡濡的,很是舒服。目光越過裊裊霧氣落在對面巧笑嫣然的女子身上,趙子離便也是萬分滿足——得此佳人,一生足矣!
頭一次,他心裡的某種信念有了一絲絲動搖。眼神晃了晃,水汽氤氳,教他瞧不清眼前的虛實。
月明星稀,幾顆零落的星子嵌在暗沉如墨的夜幕上,孤寂、清冷。
陸晼晚睜眼的時候,紫檀色的車頂在她眼前晃著,車身顛簸,著實讓她一陣眼暈。一手按壓著頭,陸晼晚有些想不清楚昨日夜裡在璃月宮的溫泉池泡澡之後又發生了什麼,怎麼現在已經在路上了?
「子離,我們……」扭頭,陸晼晚下意識便要詢問出聲,卻在下一瞬整個人便僵住了——
沒有趙子離!
趕緊從墊了厚厚的軟墊的座位上坐起身來,陸晼晚情急之下便探身朝馬車外湊近,素手一揚便將車簾掀了起來。
此時天已是大亮,刺眼的光線投射過來,惹得陸晼晚眼前一片發白。好容易適應了些許,她這才看清車轅上坐著的人。見是熟人,陸晼晚也是鬆了一口氣,下一瞬便又抬手抓住了月影的胳膊,神情焦灼:「子離呢?」他們應當是一起離開的才對,怎麼眼下卻只有她與月影兩個人!
車轅上。月影被陸晼晚拉扯著胳膊,卻是面不改色,依舊駕著馬車在道路上疾馳,快而不亂。對於陸晼晚的問題。他只是微微抿了抿唇,不予作答。
月影背對著她,使得陸晼晚看不真切他臉上的神情,但她也知道他定然是在隱瞞些什麼,心裡頭沒由來地一陣恐慌。抓著月影臂膀的手不自覺地便又緊了一些。
待馬車拐上大道,月影這才應了她一聲:「主子提前回幽州了,王妃無需擔憂。」
聽了月影這話,陸晼晚才漸漸地鬆了一口氣——索性,他不是出事兒了便好!
然,下一瞬,陸晼晚卻又呆住了——方才,月影叫她什麼?王妃?!她是不是太累了,以至於產生了幻聽?從他身後看去,月影臉色剛毅。絲毫不像是在說笑,不得已,陸晼晚只得接受了這一個稱呼。然,心裡卻是越來越迷惑——在她陷入沉睡的這段時間裡,究竟是發生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竟然連她的身份也變了,不是陸二小姐,而是成了王妃?
——她與趙子離尚未大婚!這個稱呼是否有些……不太合適!
起身慢慢退回了車廂里,陸晼晚坐在軟墊上,有些恍惚。
帝都,究竟發生了什麼呢?趙子離又發生了什麼呢。為何這般著急趕回幽州,連這一時半刻都等不了?
許是察覺到她情緒有些不對,又擔心她在車裡悶著,一向少言寡語的月影竟是主動說起話來。
「寅時不到。主子便起身回了幽州。」
寅時不到?而眼下已經是午時了,他們之間足足差了四個時辰的時間!
「幽州內亂,情況有些不妙,主子擔心夫人和陸夫人的安危,便提前走了,還吩咐了讓王妃多休息一會兒。」頭一次。陸晼晚驚訝於月影的言辭,這樣木訥的人竟然也會解釋?
實在彆扭於月影對自己的這個稱呼,陸晼晚臉色有些訕訕的,在馬車內疑惑地開了口:「你為何喚我為王妃?」莫不是趙子離這樣吩咐的?
「主子平定內亂有功,被封幽州王。」車轅上,月影的聲音沉穩有力,「除此之外,皇上賜婚主子與王妃,以示嘉獎。」
「……」拿婚姻做嘉獎,這皇帝做事也是出其不意!陸晼晚不禁有些無語,想不到她與子離的親事便這樣被定下來了,御賜婚姻,當真是倍得恩寵!可即便是皇上許了她與子離的婚約,月影現在就開始叫她王妃也不大合適啊!而且,趙子離走得那般早,她自己又睡得這樣沉,皇帝是怎麼頒的旨意?
這話還未問出口,月影便已經回答了:「陸府封禁今日便要被解除,皇上有旨,將原兵部尚書府改做陸府,王妃與陸夫人、陸少將軍隨時可以入住。陳公公一早將聖旨送到府上,親自帶人除了封條,又帶著人將府里除了王妃居住的臨湘閣外所有的院子都打理了一番,做完這些才帶著人回去復命。」
因子離化解了一場內亂,救駕有功,便連著她一塊兒賞了?還真是愛屋及烏!趙頊胤對趙子離一向疼寵,陸晼晚一早便知,卻沒想到今日跟著趙子離還會沾這樣的光,卻不知是好是壞。
聽車廂內無聲,月影餘光一掃,以為她是累了,便不再說話。
車內沉默,沉思片刻,陸晼晚卻是想到一件尤為重要的事——今日是趙子鈺逼宮後第三日,也是趙頊胤下令將他處斬的日子!
掀開車窗上掩著的帘布,陸晼晚仰頭看了一眼天色,不由得皺了皺眉。
如今約莫午時一刻,再過一會兒才是處決的時間,不知為何,她心中總覺得有些隱隱的不安,害怕會突然生出什麼事端來。
「為何不等到午時過後再走?」陸晼晚問。
車轅上,月影自然很快反應過來她指的是什麼,微微側首,朝著車廂內的人道:「青岩、青玄還在。」沒想到陸晼晚竟和主子想到一起了。
若不是因為幽州事態緊急,主子也不會將陸二小姐和他們這群人拋下,只帶了青越一人率先趕回幽州。也正是因為有趙王這個顧及,主子才會命青岩、青玄兩兄弟率羅網諸人留守帝都,以防萬一。
但這些話,月影沒與陸晼晚說起。
聽他這般說,陸晼晚雖是放心了些,卻也不能完全放下,始終蹙著眉,有些憂心忡忡的模樣。
帝都。
刑場上圍堵了一大群圍觀的百姓,看著邢台上只著單衣、青絲凌亂的男人指指點點,交頭接耳地議論著。要是平常往日,他們哪裡敢這般光明正大的議論那被押在台上的人的是非,可今天不一樣,男人今日就要被問斬了啊!
那是誰?狠佞冷清的帝王六子——趙王!平日,誰敢在他背後說一句叛逆的話?然而,眼下他卻被萬千人指點,言辭犀利。
「竟然逼宮篡位,簡直是罪有應得!」
「是啊,真想不到趙王這樣的人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嘁,這有什麼,天下人皆為權、財、利所惑,身處高位,所受的誘惑便越大。那張九五至尊的龍椅,這天下有誰不想坐的!」
「以前也沒看出趙王會是這樣的人,為了權利竟然膽大包天地謀逆!」
「所以說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再說了,剛才那位仁兄說得很對,皇帝啊,誰不想做,想要殺誰就殺誰,多爽!」
這些人被刑場的衛兵執劍攔在了圈外,對著跪在圓柱形邢台上的男人一陣指責,卻也有不少人替他開脫,畢竟,這天底下,追逐權勢的人大有人在。唯一不同的,是這趙王追逐的權勢非同一般,他要的是這整個天下的主宰權!
冰冷的邢台上,趙子鈺目光也一樣冰冷。
他向來桀驁、高貴,如今卻淪為了階下囚,在這裡受這些低等人的指指點點、嘲笑和怒罵!他不甘,不甘!
赫然抬頭,一雙燃燒著憤怒的眸子帶著犀利的光芒射向在場圍觀的每一個人——他再如何狼狽,他的尊嚴,也由不得這些人來踐踏!
目光一轉,趙子鈺的視線在人群中飛快地掃過,眼底寒芒乍現。
邢台旁,日晷的指針已落在了羅盤的第三個刻度上。
「嘭,嘭,嘭——」邢台兩旁,兩名穿著紅色馬甲、頭綁紅巾的男人抬步上前,毫不客氣地便敲上了那兩面沉寂已久的大鼓。
鼓聲中,趙子彥在眾人的簇擁下出現在執行官台上,白玉做冠,面容清朗,一身明黃色五爪龍紋宮服罩身,腰系玉帶,看著多了一絲颯爽和霸氣。
台下圍觀的一群人看著監斬官竟然是當今太子,不由得一驚,趕忙下跪行禮,高呼太子千歲。
在這群人裡頭,有幾人割據一方,在看到突然出現的趙子彥之後,面面相覷一陣,隨後輕微地點了點頭,隨著人潮躬下了身子,卻未曾跪拜於他。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趙子鈺冷哼一聲,對趙子彥毫無好感。被人前呼後擁地擁簇著,這種感覺很好吧,趙子彥!
面對自己這個弟弟的四道臨頭的傲慢,趙子彥也不介意,輕笑一聲便撩起衣袍坐在監斬官的位置上,而與之隨性而來的監斬官則是在他身側規規矩矩地站著,不敢有半點不滿。(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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