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朝市兩茫然,紅葉黃花自一川。野水趁人如有約,長松閱世不知年。」一青衣青年凝望著滿山的紅葉,口詀了一絕。
「好,好詩!歷河兄這詩道盡了香山美色,卻讓我等面對美景無從吟起,眼前美景道不得,憾事,憾事!」
「是啊,早知道就不該讓歷河兄起頭。」
……
香山頂,一株數人合抱的大松樹下,四、五個學子隨意地坐在一起,談笑風生,指點江山,大有糞土當年萬戶侯的架勢。這幾個學子正是鹿鼎學院最出風頭的鹿鼎五傑,除了郭琇所說的秦、施、游、林之外,最後那個是郭璞,郭琇雖以自己的兒子為豪,可在胤祚面前卻沒好意思說得太過分,因此沒有提起自己的兒子也是五傑之一。
大江南北數十書苑,歷史淵遠的不在少數,若是以歷史底蘊而論,鹿鼎書苑壓根兒就排不上號,可鹿鼎書苑卻有四大優勢是其他書苑所不能比的:首先是掌山郭琇的名聲,雖說郭琇的學識水平可能比不上白鹿書苑的王士禛,也比不上桐城學派的方苞,但一代清官的名頭可是擺在那兒的,那可是半個包龍圖啊;其次,書苑不但束修(工資)極高,而且學術風氣開放,無論是哪派大儒均可以來就教,因此吸引了眾多大儒來此;第三,地處京師,趕考方便;最重要的是鹿鼎書苑完全免費,讀得好的還有一筆高額的獎學金可拿;如此一來自然是吸引了眾多學子的關注,可想要入學卻也不是件易事兒,得通過考試,凡能入學者還都得有兩下子才行。
秦浩,字之戌,山西太原人;施之皓,字明義,山西太原府人;游曳,字明廉,京城人氏,其父在吏部任侍郎,算是官宦子弟;林軒毅,字歷河,金陵人;郭璞,山東即墨人;這五人來鹿鼎書苑雖時間不一,可卻一見如故,時常在一起品文論詩,恰巧筆頭上都算還行,就這麼著被稱為鹿鼎五傑。這不,今兒個胤祚下考題,課都停了,這五人又照老例上香山頂論文去了,正聊到開心處,半山腰裡衝出個人來,氣喘吁吁地嚷道:「林、林、林歷河,掌山有、有請。」
鹿鼎書苑占地極廣,足足有百畝方圓,四棟三層的樓房圍成了一圈,郭琇的辦公室恰恰好就在書苑的正中央一棟二層的小樓中。林軒毅來鹿鼎書苑雖不到一年,卻也沒少到郭琇的辦公室,光是領獎學金就來過兩次,更別說平日裡郭琇還時不時地召見、面談,算得上是熟門熟路了,雖不知今兒個郭老爺子召喚究竟有何事,卻也絲毫不緊張,到了門口,整了衣衫便行了進去。
「學生林軒毅見過掌山大人。」林軒毅恭敬地拱手為禮,待抬起頭來卻發現室內不止郭琇一人,其身邊還侍立著一個少年郎,衣著雖簡樸,可卻隱藏不住滿面的富貴氣,不由地好奇心起,暗自推演了一下少年郎的面相,卻發現自己根本推不出個合理的解釋:從面相上看這少年前額寬且厚實理應是富貴之極,可額頭的正中卻有道極淺的霉紋,應是早夭之相,但人中卻又不短,眼中有神,又明示此人福壽非淺,實在是奇怪之極。正疑惑間,郭老爺子笑呵呵地說道:「歷河,今日的文老夫看過了,寫的不錯,叫你來是有個問題要考考你。」
林軒毅忙收回探尋的目光,恭敬地回答道:「請掌山大人出題,學生勉力就是了。」
「好,某地僅有甲、乙兩村,甲村之人總言真,乙村之人話皆假,一日,一旅者到訪,遇某丁,問曰:『爾是何村之人?』答曰:『甲村。』,後又有某丙路過,旅者令某丁問某丙是何村之人,某丁問後,回報旅者:『其曰是甲村之人』試問:某丁是何村之人?為何?」郭琇一拈鬍鬚笑呵呵地問出了問題。
郭琇話音剛落,林軒毅立刻接口道:「某丁是甲村之人。理由如下:無論某丙是何村之人,其都會自陳是甲村之人,某丁若是乙村之人,其回旅者時應稱某丙是乙村之人,故此,某丁只能是甲村之人。」
「好!」喝彩的卻不是郭琇,而是一直冒充侍從的胤祚,不用說,這道題是胤祚所出,雖不難,可要在短時間內找到問題的關鍵卻不是件容易的事兒,林軒毅能如此迅速地得出答案,足見其推理能力極強,胤祚心裡頭對林軒毅的評價又高出了不少。
「請教閣下尊姓大名?」林軒毅對胤祚十分好奇,不由地拿眼再三打量胤祚。
「呵呵,先生大才,不妨猜猜看。」胤祚笑呵呵地回道。
「學生林軒毅見過貝勒爺。」林軒毅一鞠到底,腰是彎了,人卻沒有跪下。
呵,這小子猜出了咱是誰,居然還敢不下跪,嘿,該不會是蒙一下吧?胤祚笑呵呵地說道:「何以見得在下是貝勒?」
「理由有三:其一,書苑是貝勒爺所開,貝勒爺出現在此原也不是什麼奇事;其二,貝勒爺雖一身平服,但面上的富貴氣卻是遮不住的;其三,能搶在掌山大人前頭說話的,其身份必然高於掌山大人;綜合上述原也不難猜出貝勒爺的身份。」林軒毅潺潺而談,絲毫沒有半分的拘束。
靠!這小子還挺有傲氣的嘛,有意思。胤祚心裡頭也知道像這種有才華之人,大多都是一身的傲骨,正所謂恃才傲物,要想收服這種人難度極大,不過正因為難度大,才有挑戰性,而這種人一旦歸心,那就能做到士為知己者死。
收服之事並不急於一時,胤祚也沒打算今日就令其歸心,但給此人留下個深刻印象卻是必須的。胤祚略一沉吟道:「林先生的字不錯,文也上佳,不過今日之文,卻有兩處疏漏。」
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說到文章的優劣自然是自個兒寫得好,若是旁人被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兒當著面說自個兒的文章有疏漏定然是勃然大怒,可林軒毅卻沒有絲毫動氣,只是微笑著一拱手道:「請指教。」
「指教談不上,閣下之文如下:『聖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胤祚張口就來,一口氣將全文都背了出來,接著笑呵呵地說道:「其疏有一:倦乎者無,『無倦』(1)屬後句雖與本題相關但並不是題意所示,略有離題;其疏二:先憂後樂者鮮乎(2),鮮字恐有不妥,本貝勒以為改為賢字更佳。」
林軒毅愣了一下,這才再次行禮道:「多謝貝勒爺指點,學生慚愧。」
胤祚呵呵一笑道:「不必客氣,今日得識先生實乃三生有幸,時辰不早了,本貝勒得先行一步,待先生金榜題名之時,本貝勒定邀先生一醉。告辭了。」話音一落,胤祚逍遙而去。
注釋(1)無倦的意思是不懈怠,此語出於《論語》,是胤祚所出的題目《先之勞之》的下文,八股文講究的是緊扣題目,不得多言也不得少言,「無倦」一語雖是本題的下文,但在文中出現卻有離題的意味在內。
(2)先憂後樂出自於范仲淹的名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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