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濟寧府並不繁華,柳元秋乘著馬車到了城內最大的酒樓,今晚柳家人一行就會寄居在這裡。
出門在外,講究不了什麼排場,柳元秋獨自用了晚飯之後,就離開房間,去尋她的二哥,柳寒曉。
「二哥。」元秋進門就清脆的叫道。
柳寒曉坐在書桌前,手邊放著一摞古籍,正在看書,他身體不好,這些年外出的機會極少,多數時間都窩在房裡看書,為了他,柳三爺沒少往家裡淘換書籍。此時身上穿著半舊的青灰色棉襖,蒼白的臉上銜著清淺的笑容,五官俊美不凡。聽到聲音抬頭看到元秋,笑意加深,「你怎麼過來了?」
元秋訕然,以前是她心胸小沒少跟二哥鬧彆扭,兩人雖然說是雙胞胎,可是關係並不怎麼親密。今天知道了柳寒曉的身世,沒了那些小心思,反倒覺得眼前的二哥親近起來。將心底的愧疚壓下去,元秋坐在柳寒曉書桌的對面,手臂撐在書桌上,手掌托著臉,不樂意的撒嬌,「怎麼我就不能來了,二哥你不疼我。」
女孩子糯糯的聲音帶著天然的嬌憨,柳寒曉聽著眼神都變的溫柔了起來。
人說燈下看美人,萬種風情。這話放在柳寒曉身上同樣適用,元秋眼瞧著,心裡又泛起酸來。她從小不喜歡這個二哥還有重要的原因就是這位二哥長的實在出眾,京城裡送來伺候柳三爺的人說,柳寒曉的容貌是完全繼承了柳家人的特徵,漂亮的不像話。
而柳元秋以及她大哥柳寒暉容貌都是繼承了柳三夫人,清秀溫婉,完全是江南人的長相,雖然不算丑,但是比上柳寒曉的驚艷,實在是不夠瞧。
想到這個,元秋心裡冒出個荒唐的念頭,她試探的問眼前的二哥,「二哥,你說京城侯府里的人是不是都跟你長的一樣好看啊?」
柳寒曉實在沒想到柳元秋會問出這個問題,眼神里有片刻的黯然,不過很快就又掛起笑容,對著元秋分解說:「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要是都跟哥哥長的一樣好看,那我就要成最丑的那一個了。」女孩子哪有不在乎容貌的,柳元秋真的犯愁,手指摸著臉,細眉長眼如江南的水墨山水,朦朧卻不濃烈,「我才不要!才不要成最丑的。」
這可真是,柳寒曉搖頭嘆息,「六妹妹,相信二哥,你的樣子比誰都好看。」也比誰都安全。
想到京中侯府,柳寒曉心中升起濃濃的不安,眼睛盯住柳元秋的瞳眸,女孩黑亮的眼睛裡澄清透明,讓人看著就生出憐憫來。
元秋被柳寒曉看的心裡發毛,「二哥,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啊?」
柳三夫人的反常,柳寒曉的欲言又止,都讓元秋恐懼。
「六妹妹,你可知道京城侯府剛剛出了不小的事情?」
「不知道。」她是長在閨中的女孩子,外面的事情柳三夫人若是不說,元秋根本沒有途徑知道。
柳寒曉想,也許不該瞞著妹妹,便開口說道:「大堂哥幾日前在街上打死了人,現在鬧上人命官司了。」
這可真是不小的事情,柳寒曉口中的大堂哥是襄樂侯世子柳寒時,是現任襄樂侯的獨子。元秋思索一陣,才開口說:「就是說現在的侯府勢微,並且未來無以為繼。」
京城地方官宦雲集,襄樂侯府如果真的地位崇高,根本就不會淪落到世子爺親手傷人的地步,並且讓消息能傳到這裡來。再者就是柳寒時其人,現在的世子,未來的侯爺,徒手打死人這般魯莽行事的人,如何能成為支撐門庭的頂樑柱。
柳寒曉目染笑意,元秋從小被柳三夫人帶在身邊,揚州又是最為開放的城市之一,見識廣闊,加上柳三爺揚州通判的官職實在不高,出席宴會或者小姑娘之間交往,元秋很是明白審時度勢。
「那若是想復興家族,你覺得京城侯府會怎麼做呢?」柳寒曉問元秋。
這個……,對於柳家的發家史,元秋自然是知道一些的。那些從京城來的老嬤嬤最喜歡的就是炫耀家中曾經出過多少個貴人。
元秋心中所有隱隱的恐懼變成現實,不可置信的瞪著柳寒曉,衝口就要問出疑問。卻突兀響起:「六姐姐,原來你跑到三哥哥這裡來啦,讓我好找呢。」
隨著甜美聲音進來的是十歲的七姑娘柳元露,大大的眼睛如葡萄,五官精緻,從相貌上來看,柳元露跟柳寒曉更像是親兄妹。
「你怎麼來了,不是說要跟你姨娘在一起嗎?」元秋問道。
原本從揚州上船的時候,柳三夫人是安排七姑娘與元秋住在一起的,想著路上有個玩伴,少些孤單,沒想到當時七姑娘聲淚俱下鬧著要跟親娘薔姨娘在一起,還鬧到了柳三爺的面前。弄的柳三夫人好一陣氣悶。
這會子元秋見到這個庶妹自然沒有好聲氣。
七姑娘被元秋問的滿臉通紅,怯懦地說:「我第一次出遠門,會怕。」
「那現在不怕了嗎?」
「現在不怕了,不過就是坐船,沒什麼好怕的。」七姑娘走到元秋身邊,撒嬌賣萌,「六姐姐你最好了,可別不帶我玩兒啊。」
元秋笑起來,姐妹倆又親親熱熱的樣子。
七姑娘的姨娘薔姨娘是個麵人兒性子,多年來安分守己從不折騰,為這個柳三夫人對她難免照拂一二。而七姑娘幾乎就是元秋的跟屁蟲,從小便形影不離,這一次北上,是姐妹倆分開時間最長的一次。
七姑娘嘀嘀咕咕跟元秋說了一陣,才扭頭看向柳寒曉,「三哥哥,我拿母親準備的羊乳做了奶豆腐,給你拿些來嘗嘗好不好?」
「多謝七妹妹。」柳寒曉溫和有禮。
大面上做不出苛待庶女的事情,可剛才與柳元秋的話題顯然不能再繼續了。柳寒曉與柳元秋對視一眼,形成默契,並不再說京城侯府的事情。並且稱呼也一併換了,元秋不能任性的叫二哥,而是隨著京城的排行,改口叫三哥。
「怎麼?只有三哥有奶豆腐啊,好偏心。」元秋裝模作樣的抱怨。
果然七姑娘急忙解釋,「不是的,我是先去了二哥那裡,然後是六姐姐,最後找到這裡來。誰都沒有落下的。」
「好了好了,知道你懂事。」元秋笑,奶豆腐可不是江南的吃食,七姑娘才十歲哪裡會做這個,少不得是薔姨娘做來讓七姑娘交際的。
見元秋沒有真的生氣,七姑娘放下心來,這才抱怨道:「二哥正在溫書,我進去的時間不對,被好一陣責罵呢。」
按著家族的排行元秋的嫡親大哥柳寒暉是行二,上面還有大堂哥柳寒時。柳寒暉從小被柳三爺夫婦寄予厚望,就盼著能考取功名,現在中了舉也算是得償所願,只不過柳寒暉其人卻被教成了徹徹底底的書呆子。滿口忠孝禮儀廉,天地君親師,對七姑娘這樣的庶女,態度很是惡劣。
想起大哥,元秋頭疼起來。
「你好好休養,快點身體變好,行不行?」元秋對柳寒曉說,帶著哀求的語調。
人在害怕的時候,最直接的表現就是找個強大的人做靠山。堂哥,大哥都是靠不住的,那麼眼前的二哥是不是可以呢。元秋對上柳寒曉蒼白中透著青色的臉,心中一片灰敗。
七姑娘這時候接話說:「六姐姐你自己身體也不好,還好意思說三哥,先顧好自己吧。」
這話……也對,元秋有些心虛地低下頭,柳三夫人能看透元秋一直以來的小算計,柳寒曉應該也能看出來吧?
想到這個元秋有些坐不住了,站起來說:「天色晚了,我回去了。」
「回去吧。」柳寒曉臉上的笑容從未淡去,這讓元秋放心不少。
出了柳寒曉房間的門,元秋身邊便多了跟屁蟲一枚。這種場景從小到大元秋最熟悉不過,最近一段時間七姑娘縮在薔姨娘那裡沒有跟著她,元秋還曾好一陣不適應。
「六姐姐,我今晚要跟你睡。」七姑娘說的理所當然的。
兩人小時候倒是常睡在一起,多半是柳三夫人怕元秋晚上沒人陪著又要裝病,才將七姑娘放在元秋身邊,常年累月下來,元秋早已經習慣了。
原本還想著刺七姑娘幾句,可看到她圓滾滾的眼睛,無辜的眨著,元秋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不得不承認,女孩子的長相對任何人都是利器,七娘小小年紀已經這般,長大了還不知會長成什麼樣的美人呢。
等元秋洗漱完進臥房,七姑娘已經準備好了,只穿著中衣坐在床上,懷裡抱著元秋那件紅色的狐狸毛斗篷。
「六姐姐,你這個斗篷可真好看,大大的毛領子舒服極了。」七姑娘一臉的渴望。
元秋現在看到京城侯府的東西根本喜歡不起來,敷衍的說:「你要是喜歡,明日求了母親,給你也做一件吧。」
柳三爺內院就一個薔姨娘,也就七姑娘一個庶女,就算是為了名聲,柳三夫人絕不會虧待了這對母女。要一件斗篷,還是可以滿足的。
七姑娘卻說:「單獨給我做的哪有六姐姐你的好,我才不要。等六姐姐不喜歡的時候,將這斗篷借我穿兩天就行了。」
元秋沒再出聲,上床讓丫鬟們熄燈,叮囑說:「快睡吧,明日還要趕路呢。」
七姑娘抱著元秋的斗篷很快酣然入睡,只留元秋輾轉反側,整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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