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爺不負眾望,在短時間內安撫好三夫人,重新召集兒女回到正房。
與其說是與妻兒商量對策,不如說是柳三爺單方面宣布決定。作為一家之主,典型的士大夫階層,柳三爺在這個小家中擁有絕對的話語權。
「秋兒入宮之事已成定局,勞夫人費心打理好秋兒入宮該準備的東西。切不可讓秋兒在宮裡丟了臉面,失了規矩。」
女孩子出行本身就比男子繁複,衣著首飾,吃食梳洗,方方面面都要準備到。這一次元秋入宮可以帶一個貼身的丫鬟,三房的丫鬟雖然規矩不錯,但是與皇宮內院相比還是粗鄙,少不得三夫人多多提點。
「是,老爺。」三夫人恭敬順從,在這樣的決策時刻,她是完全聽從丈夫的。
對兩個兒子,柳三爺早已做好打算,「暉哥兒在朝中只管盡心任職,切不可被旁人利用,要時刻牢記當初聖上欽點你的緣由。」
柳寒暉豁然抬頭,對上父親的眼睛,心中的濃霧散去,變的清明起來。他並不機靈,這次元秋入宮的事,就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幫忙的法子。只單純覺得往後要幫襯著六殿下些,如此明妃就會滿意,才不會去為難元秋。
原是他想岔了,皇帝看重他,全賴他的耿直,愚忠。若此時動了旁的心思,皇帝第一個不會答應。
「可......」若是裝作不明白明妃的用意,元秋受罪怎麼辦?
柳三爺眼睛看向元秋,沉聲說:「這種時刻,咱們不能亂了陣腳。秋兒,你可會怪父親心狠?」
元秋沒有退路,輕輕搖頭。她早該明白,父親雖疼愛她,可在大是大非面前,決不會被她一個小女兒牽引,尤其是她的利益與柳寒暉的政途相牴觸的時候。
「妹妹。」柳寒曉這時伸出手握住元秋的,堅定的說:「二哥身有功名,不便行事,我並沒有,我會想法子保護你的。」
那可是皇宮內院,能想什麼法子?元秋壓下心口的鬱氣,用淡漠的口氣說:「我入宮後是好是壞,都與家中沒什麼關係,你們不必為著我去殫精竭慮。」
三夫人已經用帕子捂住了眼睛,不想在這個時候露出情緒來。
「再有。」元秋補充道:「你們越是穩固,我便越安全。」
柳三爺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什麼,太快了,誰都沒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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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入宮,元秋心情放鬆了不少。不同於前一次只敢盯著地磚瞧,倒是認真的觀察了一番這位於人間富貴頂端的宮廷。
再見明妃時,身邊沒有了三夫人的陪同。元秋心中明白,昨晚父親的那一番話,就是在向她表明一種態度。那就是入宮以後,她就要踏上屬於自己的征塵,無論遇到什麼,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柳三爺對子女的教育從來如此,疼愛都放在心裡,很多時候都是放任著子女自由生長。若不是柳三爺的這種性子,在三夫人的溺愛下,幾個孩子早不知道成了什麼樣子。
知道自己在無依無靠的境地里,人反倒會更加勇敢。元秋不似上一次入宮時的膽小謹慎,主動熱切的跟明妃請了安,並轉達道:「府中祖母,大伯母她們聽說娘娘身子不爽利,都擔心的不得了。便是我,昨晚都睡不好,就怕娘娘如我般得病受罪。今日進宮一瞧,頓時心中歡喜,娘娘看起來氣色甚好,好看的跟那盛放的鮮花似的。」
明妃今日穿著鴨蛋黃的宮裝,頭上只別一支雕花纏絲丹珠吐蕊金釵,雖簡單,可通神的富貴氣派卻沒有減低半分。聽著元秋這番乖巧的不像話的表心意,眉眼都舒展了些,對著身邊的宮女秀禾笑道:「這才多少日子不見,怎麼似是一夜間長大了。本宮記得的這小元秋還是那個躲在我三嫂嫂身後的小姑娘呢。」
「娘娘,姑娘家哪裡能一直躲在母親身後呢。」秀禾陪笑道。
聽到這話,明妃半是感慨半是心酸的說:「是啊,總是要自己活出來的。」
隨後將元秋叫到身邊,挨著身子坐下,細細的吩咐她入宮後的生活安排。
「宮裡有供公主們學習的書房,只是本宮想著那地方教導的東西多是些無用的。倒不如你就在這明慶宮裡跟著秀禾學些女紅,管賬,比那些詩啊,曲兒啊的,有用多了。」
這樣的安排,元秋很滿意。先不說那公主書房裡學什麼,就是讓元秋日日與那些尊貴人兒在一處,就令人不舒坦。
僅是一個六皇子,元秋想起來就頭疼。別的龍子龍女,她還是少去招惹為好。
「全聽娘娘安排。」元秋低聲說,轉而又詢問,「娘娘身子瞧著是大好了?」
明妃一雙眼睛深深淺淺,眼波流轉,淡道:「見到小元秋,便什麼病症都沒有了。」
不等元秋說話,拉起元秋細白的手,「可是怪本宮接你入宮?離開你母親,怕是哭鼻子了吧。」
元秋低著頭,眼光停留在明妃帶著護甲的手指上,黃金打造,鑲珠嵌玉,偏偏尖銳的令人心驚膽顫。
「哪能呢?能陪著娘娘,是元秋的福氣。」
「你明白就好。」明妃收回手,語氣淡下來,對著秀禾說:「帶六姑娘去偏殿安頓好,什麼時辰了,皇上可說了今晚去處?」
元秋站起身來,跟在秀禾身後往偏殿走,聽到身後有宮女回報,「皇上已經去了宸鳴宮。」
宸鳴宮三個字傳來,元秋察覺到前面帶路的秀禾姑姑腳步微頓。
偏殿平日裡並沒有人居住,秀禾姑姑介紹說這裡原是六皇子小時候居住的地方。長到五歲的時候移去皇子所,從那之後,這地方便空置了下來。
元秋從知道這裡曾是齊山生活過的地方,便覺得心裡彆扭的緊。即便知道床單什麼的都是嶄新的,可鼻息間總有股子齊山的味道在流竄。
說起齊山,秀禾姑姑話變的多起來,「六殿下最是喜潔,屋子裡有半分灰塵都要發脾氣的。也不知道在那皇子所,這些年是如何過來的。」
齊山乖張的脾氣,在秀禾姑姑口中變的理所當然。看來脾氣這東西,果真是人寵出來的。
等秀禾姑姑交待完離開,元秋才坐在一旁的官帽椅上發呆。紅楓到了這時候才敢自由呼吸,上一次元秋入宮沒帶她,這是她第一次入宮。
入宮前,三夫人耳提面命了許多,紅楓時刻謹記,緊張的大氣都不敢呼出一口,生怕惹了貴人的厭惡。
平復下心情,紅楓將手中的包袱放在桌上打開,這裡面是三夫人給元秋帶的成藥。在宮中吃穿都是不用發愁的,偏只有這藥劑,令人打心眼裡不放心。後宮的陰私,多也是從這裡著手的。
「姑娘,若是累了,就躺下歇息會吧。」紅楓見元秋一味發呆,以為元秋是乏了。今日如此活潑的元秋,是紅楓沒有見過的。其實心裡懂,自家主子這是全副武裝,戴上面具在面對一切,這樣的日子,才最累人。
元秋聽話的如木偶,乖乖的歇下了。
宮裡的日子說起來並沒有想像中那麼艱難,明妃每日與元秋一同用膳,其他的時候,元秋跟著秀禾姑姑的時間更多。
相處下來,發現秀禾姑姑簡直是挖掘不完的寶藏。不僅女紅刺繡技藝精湛,甚至連插花茶藝都見識了得。元秋在揚州時有專門的女夫子教導,來了京城這半年,忙忙叨叨的,卻是忘了功課,多的是三夫人帶在身邊教導著。
秀禾姑姑對元秋很照顧,教導起來也是毫無保留。總說:「女孩子多學些東西不是壞事,技多不壓身。」
這觀點元秋認同,遂跟著秀禾姑姑認真學起來。
明妃漸漸開始連用膳都不跟元秋一起了,一日裡只早上元秋過去給明妃請安一回,其他的時間再無交集。
元秋甚至想,大概明妃覺得她實在無趣,要放她回去了吧。
心裡這般認為,臉上卻沒有表現出半分。
這日,黃昏時分元秋被明妃招到了身邊。
明妃整個人有些激動,見到元秋更是撲過來將元秋一把抱住,口中喃喃,「真是本宮的好三哥,好,真是太好了。」
元秋聽的不明所以,「娘娘?」
箍緊的懷抱放鬆了些許,明妃又哭又笑的說:「本宮熬了這些年,總算要熬出頭了。」
這下子元秋徹底放棄了詢問,只靜靜的站在明妃的雙臂之間。
等明妃冷靜下來,不自覺的說了讓她如此激動的緣由。
原來,今日早朝柳三爺與前任揚州知府何大人等人共同彈劾揚州都轉運鹽使司和鹽課提舉司貪墨巨額鹽稅。
『揚州繁華以鹽盛』,揚州府之所以能成為國之重鎮,與鹽密不可分。而鹽稅又是國家最重要的稅收之一。
此番彈劾,皇上震怒,特命四皇子峮?王為欽差大臣,親自前往江南查清此案。
若查明屬實,柳三爺作為檢舉人,是必定會步步高升的。
元秋對前朝的事情不怎麼懂,聽明妃語氣急促喜悅,唯一的感受就是:父親這是要發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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