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府上小宴籌備的頗是圓滿,便是謝莫如與永福公主見面,倆人不過彼此淡淡,余者並無其他,諸妯娌姑嫂都在心下暗暗鬆口氣。
因謝莫如的茶話會,皇室妯娌姑嫂間便約定了成例,若有空閒時,今兒你做東,明兒我做東,不一定要什麼豪宴,就是聚在一處說說笑笑,一月有這麼一兩次就挺好。
胡太后知道此事後,笑道,「她們倒會樂呵。」胡太后挺高興,關鍵是她不知道此事起源是謝莫如的茶話會,胡太后是高興自家孫媳和睦。
趙謝貴妃一併湊趣,笑,「娘娘不如也設宴,叫我們也跟著樂呵樂呵。」
胡太后興致極高,「成,把文康永福長泰她們都叫進宮來。」她也設宴擺酒。就是一樣,胡太后堅決不請謝莫如。
謝莫如也不是多稀罕去,她乾脆進宮看望蘇妃。蘇妃入冬常病,很令人擔憂。蘇妃見著謝莫如很高興,笑,「你怎麼過來了,太后不是設宴宣你們進來吃飯麼。」蘇妃還不知道胡太后根本沒請謝莫如的事兒呢。
謝莫如倒沒什麼,道,「太后沒請我。我想著,也有好幾日未進宮看望母妃,您身子可好些了。」自從把太后面子削了,與諸妯娌略交際了幾次後,謝莫如一改往日「你不稀罕見我,我也不稀罕進宮」的態度,她現在是三不五時的就進宮探望蘇妃,進宮比進自家後花園也不差什麼。反正她進宮又不用什麼特別審請,她是正經皇子妃,願意什麼時候進宮就什麼時候進宮。太后其實也很會給謝莫如面兒上難堪,譬如慈安宮設宴,皇親宗室妃嬪請個遍,略有頭臉的都請,就是不請謝莫如。好在謝莫如心理素質非胡太后可比,她根本不在乎這個。
蘇妃笑笑,她雖然不知胡太后請遍諸人唯落了謝莫如的事,卻知道如今皇室妯娌姑嫂間形成的這種輪流做東開茶話會的例是由謝莫如打頭做起來的。蘇妃也不再說慈安宮設宴的事,笑道,「我這裡正好有醉蟹,中午咱們蒸來吃。」
謝莫如笑,「我倒是愛吃螃蟹,只是母妃不好吃螃蟹的。」螃蟹性寒,蘇妃體弱,一向不能吃這些,重陽時都不見蘇妃吃,顯然是給她準備的。
「我雖不能吃,看著你吃也高興。」
「上次同殿下去郊外買花兒,趕上臨近重陽的日子,我們在外頭用飯,我就多吃了幾個螃蟹,殿下問我好幾回,撐著沒撐著沒。」
蘇妃忍不住笑,「你這不算什麼,我還見過有人一頓吃二十個大螃蟹的,不過只是吃蟹黃。」
「阿彌佗佛,可見世上還是有知音的。」
蘇妃笑的眼淚出來,中午婆媳二人歡歡喜喜的用過飯,謝莫如就要起身告辭,蘇妃說冬日風涼,剛吃過飯就在外嗆風不好,留她在宮裡歇了個晌,方令謝莫如出宮回府。
謝莫如知道蘇妃那淚不是笑出來,想是蘇妃想到一些舊事流的淚吧。至於是什麼舊事,謝莫如並不是特別想知道。那些事,知不知道又有什麼用處呢?那些不是她的人生,她的人生只會向前,向前。
向前——
謝莫如向前就看到一行輦駕由遠處緩緩行來,謝莫如認得是穆元帝的車駕,便先在道旁站了。已是冬季,下晌的風帶著凜冽的涼意,穆元帝圍一件猞猁皮大氅,坐的仍是步輦,輦前輦後有十數位內侍宮人,謝莫如微身行一禮,「陛下。」
穆元帝令步輦稍停,居高臨下道,「你這是進宮了。」聽聞他娘請遍皇室宗親,就是沒請謝莫如,因干出這事兒的人是親娘,穆元帝也有些無奈了。
「來向母妃請安。」
都不是善茬。穆元帝頜首,示意步輦繼續前行。
待穆元帝步輦先行,謝莫如方帶著侍女不急不徐的出宮去。一時有兩個粗使內侍抬著一頂鵝黃暖轎跑來,說是陛下賜給五皇子妃乘用的。謝莫如也沒客氣,坐著轎子舒坦了一回。
五皇子晚上才知道慈安宮設宴獨不請他媳婦的事兒,回家問了謝莫如一回,心下對胡太后十分不滿,您老人家要是都不請皇子妃就算了,既然都請,就不該獨落下他媳婦,這不明擺著孤立他媳婦麼。要不是他媳婦心理素質強大,這日子簡直沒法兒過了。謝莫如不以為意,道,「在慈安宮用飯也沒什麼意思,倒不如與母妃一道用飯自在。我看母妃臉色好了許多。」
五皇子攬一攬他媳婦的肩,道,「待我後兒個休沐,咱們一道進宮去給母妃請安。」想著母妃身子日漸轉好,心裡很是高興,又問謝莫如,「你怎麼今兒個進宮,我要知道斷不能讓你今兒個去的,這不更顯著皇祖母那啥麼。」不待見你麼。他媳婦面兒上多不好看哪。
謝莫如奇了,問,「難道皇城是太后的?慈安宮有太后住著我不去倒罷了,難不成進宮也礙著她老人家了?皇城是陛下的,陛下又沒說不準我進宮,我愛去就去,愛什麼時候去就什麼時候去。」
五皇子真是服了他媳婦的高論。
謝莫如連胡太后都能無視,更不必提胡太后特意給她個沒臉,冷落孤立她什麼的,謝莫如根本沒放心上,倒是胡太后,歡歡喜喜的舉行了一日宴會後,聽說今日謝莫如也進宮了,頓生不悅,問,「誰讓她進宮的?」
沒人讓她進宮,但皇子妃進宮請安,本也沒有特殊規定,就如同諸公主要進宮,難不成還要提前打報告?胡太后立刻又挑謝莫如個錯處,「既進宮來,如何不來向我請安?」
胡太后就想同皇帝兒子抱怨抱怨此事,可轉念一想,她今日設宴,獨不請謝莫如,叫兒子曉得,定又要與她談心了。胡太后肚子裡恨了一回,到底沒再追究。
謝太太進宮,倒是謝貴妃私下同母親說了一回,嘆,「太后畢竟是長輩,莫如的性子,我怕我說了她也不會聽。還是母親跟她說一說吧,既進宮來,便是看望蘇妃,也該先到慈安宮問候太后娘娘一聲的。」
謝太太便特意到五皇子府來知會了謝莫如一聲,謝莫如聽了道,「太后娘娘一向隨心所欲慣了的人。她若得了理,怎容貴妃私下同太太說呢,怕太后早就嚷嚷的全帝都都曉得了。祖母放心,我心裡有數。」
謝太太知謝莫如一向凡事都有自己主意,她來也只是給謝莫如提個醒兒罷了,如此便不再多方此事。接著,謝太太又說起謝莫憂出閣的事,問謝莫如要不要回去熱鬧一二。
謝莫如問,「定的哪天的日子?」謝莫憂的親事不錯,戚國公府的嫡出的三公子,雖說襲爵沒這位三公子的份兒,這位公子是戚夫人嫡出,有家族助力,只要人品正常,日後前程自是少不了的。
「去西山寺卜的吉日,十一月二十二。」
謝莫如道,「添妝那日,殿下怕不得閒,我自己去吧。待二妹妹正日子,我與殿下一道過去。」
謝太太喜上眉梢,「那可是極好的。」實在沒想到謝莫如肯這般捧場。
謝太太絮絮的說了些家裡的事,除了謝莫憂將要成親,謝芝也要開始說親了,謝太太說了幾家閨秀,似是不大滿意的樣子。謝莫如並沒有給謝太太什麼意見,謝芝念書上不若其父其叔,別看謝松在正五品上蹉跎多年,謝松是正經進士出身。謝柏比其兄更勝一籌,正經探花,謝芝則未見此等靈性。且女子嫁人與男子娶妻,世人的標準也不一樣,女孩子多看性情出身,男孩子則多重功名前程。如今謝家仍是尚書門第,謝莫憂雖是庶出,寧家也是正四品祭酒。再加上謝柏尚宜安公主,謝莫如也嫁入皇室,故此,謝莫憂哪怕庶出,說上一門上等親事也不難,謝芝的親事想樣樣周全,則不大容易。
只是謝太太說了半晌,謝莫如也不好不回應,謝莫如道,「阿芝的媳婦,畢竟是府中長孫媳,門第出身暫且不論,最好是一寬厚通達的女子方好。於祖母,可為祖母臂膀,幫著管理家事。於阿芝,也可內在輔助照顧他。就是於子孫後世,一個事事明白的母親對於孩子的影響也是不一樣的。」
謝太太一面聽一面點頭,「我也是這樣想,只要女孩子出眾,哪怕門第尋常,我也是願意的。」又說到一事,「咱家姑太太,你姑祖母要回帝都了。」
謝莫如倒是知道這位姑太太,說來是謝尚書的胞妹,嫁的是南面兒沿海的余家。余家也是大戶人家,只是家族離帝都忒遠,當初是余姑老爺來帝都春闈,榜上有名,青年才俊,謝家許之以愛女。就此一嫁,幾十年沒回帝都。
謝莫如道,「以往只聽說過姑太太,余家在南邊兒,倒是沒見過。」
謝太太嘆,「姑老爺在帝都三年翰林後就外放了,原本外放的官兒,總有回帝都陛見的時候,偏生姑老爺外任沒多久,接著守了十來年的孝,先是家裡祖母過身,這是一年的孝,這一年的孝剛守完,接著姑老爺的父親又過逝了,父孝守完,母親身子又不大安穩,如此接二連三的,十來的光陰就過去了。姑老爺起復的時候已經三十幾了,自縣令、同知,如今在北昌府做知府,這回是他家長子準備參加明年的春闈。姑太太多年沒回來過,就打算與長子一併回來看看。」
祖籍離帝都這般遠,還能讓謝家許以愛女,想來這位姑老爺年輕時亦是出眾人物,只是宦途不大順暢是真的。謝莫如總能找出合適的話題,道,「姑太太這天南海北的都走遍了,可見是見過大世面的。」
謝太太笑,「是啊,姑太太打發人來信上也說,在外頭的日子自不比帝都舒泰,可要說世面,真見得不少。」
謝莫如成親時,這位姑太太還打發人千里迢迢了送了添妝禮,有珠子有藥材的,都是不錯的東西。如今想想,約摸是姑太太隨夫宦遊時各地特產了。
謝莫如笑,「等什麼時候姑太太到了,祖母打發人來同我說一聲。」
謝太太一口應下,及至中午,謝莫如留謝太太用飯,謝太太見菜品樣樣精緻,吃起來比家裡飯菜更加可口,也便放心了。
其實謝太太還有樁心事,本想著問一問謝莫如肚子有動靜沒,可一想謝莫如的性子,何況小夫妻成親日短,就沒再問。
及至謝太太下晌回家,晚上與丈夫說了今日見謝莫如的情況,謝尚書稍放下心來,可見謝莫如還是有心與娘家來往的。至於前事,謝尚書想著,我又不是現在立刻就死了,總有彌補的機會。
謝姑太太是在謝莫憂成親前到的帝都,她年紀比謝太太還小個七八歲,但論保養實在及不上謝太太,不過,謝姑太太精神頭兒極佳,說話且爽俐,待人也和氣,每個孩子都給了一份兒豐厚的見面禮。
尚書府還擺了兩日酒,請族人一道過來吃酒,熱鬧一二,也認認親戚,謝尚書謝松父親親自將族中子弟介紹給謝姑太太的長子余帆認識。謝姑太太回帝都日程雖短,在見謝莫如之前,對謝莫如也是有所耳聞了。主要是三老太太哭天抹淚的與這個侄女抱怨過,「大侄女也知道,我是個直腸子,想是先前有惹的王妃娘娘不悅的地方,再不能入王妃娘娘的眼呢。」
謝楓之妻蘇氏則道,「王妃再和氣不過的,不說別個,阿靜常過去王府,王妃對姐妹們很是照顧。」謝莫憂出嫁,謝莫如也會過來吃酒,這就很能說明謝莫如的心胸了。
謝太太則說,「姑太太只管放心,王妃是個明理的。」
謝姑太太是在謝莫憂的添妝禮時見到的謝莫如,謝家在帝都日久,親朋故舊的不少,故此,謝莫憂的添妝禮頗為熱鬧。謝貴妃也自宮裡賜下不少東西,謝莫如親至,排場不大不小,除了不理會三老太太一行,對誰都不錯,還尤其對謝姑太太道,「聽說姑太太要來帝都,我備了些東西,不成敬意。」
謝姑太太忙起身道,「勞王妃惦記,老身怎麼敢當。」
「姑太太坐吧。」謝莫如擺擺手道,「一家子骨肉,不必多禮。雖未見過姑太太,常聽祖母提起您。」又問謝姑太太身體可好。
謝姑太太一面答著,一面忖度,三嬸子這是怎麼得罪了王妃啊。看王妃真不是個不講理的,何況,既能做皇子妃,哪怕有魏國夫人的原因,起碼謝莫如個人素質也得過關。倘是小鼻子小眼睛的事,估計王妃不會同三老太太計較。
謝姑太太又將小女兒余瑤叫來給謝莫如請安,謝莫如笑,「看小表姑的年紀,像與阿靜相仿。」
謝靜自小就常跟謝莫如一道玩兒的,及至謝莫如嫁給五皇子,也接她去王府玩兒過幾遭,故此,她在謝莫如面前很是自在,笑,「王妃姐姐,表姑比我還小兩個月呢。」
謝莫如命侍女給了余瑤一份表禮,道,「不知小表姑也一道來,簡薄了。」又有給余帆的禮物,一併令余瑤收下。
余瑤大大方方的道謝,又替長兄行了禮,禮數氣度都不錯。
謝太太忽然想到謝莫如說的,一個好母親與一個糊塗母親,對子女的影響完全是不一樣的。看一看在謝莫如面前自在說笑的謝靜,再看看大方端莊的余氏,再看一看滿面不自在的三房……再想一想那糊塗的寧氏,謝太太感觸頗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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