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已經完成,必勒戈便也與賀難他們一同往回走——身為中間人,必勒戈是很靠得住的,若要把馬場經營起來,少不了胡坊的幫忙。
而眾人一路披星戴月歸來,第一件事就是先在必勒戈的羊肉館裡擺下宴席——說是接風洗塵也不全對,展望將來的合作也早了些。
更多的,還是出於必勒戈對於這些年輕人的感激和尊重吧。
雖然他們這干小伙子不是巫勒人,但做得卻比巫勒人還要好。
想到這兒,必勒戈便又咧開嘴,露出自己那顆金光閃閃的犬牙來,又與賀難喝上了一杯:「我就知道,我沒看錯人,但你的功勞,也太大了些。整個巫勒包括我們這些游離在外的巫勒人,今後都得承你一份情。」
賀難抿了下嘴唇,把這稱讚給收下了——在此之前的草原上,必勒戈就已經不止一次說過這樣的話,回到胡坊來再提起,其實更多的還是說給胡坊這乾弟兄聽的。
這意思也表達得很明顯,胡坊今後便是賀難可以依靠的後盾,在關輔乃至北郡諸地,只要賀難吹哨子,那這群胡部兄弟都得上手幫忙。
而胡坊內必勒戈的手下也在席間聽說了數月以來眾人在草原上的歷險,也是嘖嘖稱奇,欽佩不已——事實上,胡坊里也有不少年輕人是在南國出生長大,一輩子也沒回去過幾次,不過稍老一輩的人聽完必勒戈的敘述之後,對賀難他們又是一陣感激
涕零。
「偏偏這等大事,又叫我沒能趕上。」陳公子酌了一盞酒,笑道。上一回在芒城,賀難魏潰等人各行其事,雖然一個兩個都被逮住,但陷身敵營少不了驚險刺激,卻只留下陳公子帶隊挖山挖了好多天,十分辛苦卻又至關重要。今次又是這兩個傢伙為先鋒,陳公子利用這幾個月時間已經準備好了個八九不離十。
關輔的馬場,金源商團的趙振陽掌柜最後還是躊躇了,陳公子也不與他干拖著,便火速又聯繫了其它幾家,精挑細選之後便敲定了一家經營不善的馬場低價購置了下來。
這家馬場的各方麵條件也都不錯,只是掌柜本人覺得這是個長期的活計費時費力,又因家中變故資金短缺,便想著用這產業抵一筆現錢,剛好陳公子與他聯繫上,雙方便一拍即合。
那掌柜拿了一筆可觀的錢,而包括原有的場地、貨物、夥計等就全部留給了陳公子,不過陳公子也不急著立刻就開張經營大操大辦,而是將原有的一些老舊事物拆除,全部疊代更新一番。
按他的話來說,那便是新事業該有個新氣象,不說非得要富麗堂皇、奢靡無度,但至少也得搞得光鮮亮麗些才行。而馬場原本的馬倌、門房、幫工們他也按照名單觀察了一陣,合適的就繼續留下漲些工錢,不合適的就給一筆遣散費叫他們離開了——這過程當中其實也少不了鬧出矛盾,但
以陳公子的本事來說擺平這些人都是輕而易舉。
至於學堂的事情,在把初期投入都計算、安排好之後,陳公子也就沒有再多過問了,此事就由留在縣城裡的卜紅薔出面解決——雖說她一個姑娘家在諸多事宜上都頗有不便,但既然挑起了這個擔子,倒也沒有服軟,哪怕是頂著重重困難,她也把一切事宜處理的井井有條,反倒是已經先於陳公子把馬場安排好之前就支起了這個學堂。
「紅薔那邊最近太忙,而且畢竟是學堂,不像咱們這裡要做的生意——有不少孩子已經讀上書了,也不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所以她就沒空過來。」既然已經說到此處,陳公子便向眾人解釋為什麼同為後勤功臣的卜紅薔沒能出現在這兒。
「也好。」賀難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明日老魏就帶林大哥和山羊先回去吧!」
言下之意,那就是高乘熹和譚漱等人先留在自己這邊兒——
賀難這麼安排不算有什麼深意,但的確照顧到每個人不同的情況。高三少和小譚他們都是回不回家都無所謂的人,那就正好留在這裡先熟悉熟悉業務再說;林家兄弟雖然也就哥倆吃飽全家不餓,但林山陽心裡一直惦記著卜紅薔,那就先讓他回家去看看人家也不遲。
出了一趟遠門,已經足夠讓賀難把這些人的脾氣秉性都摸個清楚了,現在賀難所考慮的,其實還是由誰來挑馬場的
大梁比較合適。
譚漱呢,就是個性格沒那麼粗狂的小魏潰,對於當家作主來說沒什麼興趣,所以暫時不在考慮範圍之內。林山乾雖然年紀最大,性情沉穩,但也不是個愛爭作領頭羊的性格,關鍵時刻反倒不如他弟弟能扛得住事兒。
所以算來算去,也就是在林山陽和高乘熹兩個人里挑出來個一主一次——這兩個也都是聰明人,估計也都看出了賀難的打算,所以最近也有些明里暗裡較勁的意思。這兩人都是敞亮人,又一同經歷過風雨,倒也談不上對彼此使些拿不上檯面的手段,但無論是嘴上還是手上,都搶著做些競爭。
所以本來心裡還真惦念著卜紅薔的小林,在聽到賀難這麼說之後倒是清醒了一些——這一回去草原也真讓他長了不少見識,明白賀難可不是帶這群人度假去了,而是藉此機會培養他們的能力,不管出於什麼原因,總不能就因為自己的一些暗戀就把正事給荒廢了。
酒至正酣,念及此處,林山陽便又舉杯一飲而盡,道:「正是闖蕩的時候,有什麼著急回家的?我也隨隊留下,大家一同把馬場先操辦起來再回去也不遲。」
賀難望他認真,便也不再干涉,只是點頭應允——高乘熹倒是噴著酒氣坐了過來,摟住了小林的脖子嘻嘻哈哈:「看給你嚇得,咱倆之間的比試等你回來之後才作數,你要是真惦記紅薔姑娘,就放心
回去好了!」
林山陽也不吃這激將法,接著便道:「這說的哪裡話——不過這風頭可不能一直讓你出,所以馬場可少不了我參與。」
這場酒,從天未黑時便喝了起來,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算徹底結束,羊肉館裡近百號人陸陸續續不勝酒力各自回去,最後只剩下必勒戈與賀難兩人圍著仍在煮沸的鍋子閒聊。
「我也不知道該說你是仁慈還是狡詐。」看著旁人已經散盡,必勒戈也不由得想對賀難說些掏心窩子的話:「按理來說,以我們巫勒人的作風,無論是仁慈還是狡詐,理應都不會受到歡迎才對。」
賀難沉默地笑了一下,他知道必勒戈意有所指。
必勒戈忽然揪住了賀難的衣領,眼神當中閃過一絲暴戾,而那顆金色的犬牙也成為了一種嗜血的象徵,老人的雙手富有力量,但賀難也沒想著掙扎。
「你明明能殺掉烏爾赤,也能救下德勒黑,為什麼要作壁上觀?」必勒戈在賀難的眼前低聲咆哮,憤怒之下卻是無比的脆弱。
賀難凝視了哀傷的老人一會兒,最後緩緩說道:「你說的沒錯,我不是殺死德勒黑的兇手,但我當初的確有機會救他——只需要提醒他、或者提醒魏潰,那沓來就絕對不會得手。
「但我到草原上的職責,是阿祀爾的軍師,是他的劊子手是他的陰暗面。烏爾赤能活著,但他遲早會死,不是死在大祭司的職位上,
就是死在身為英雄的阿祀爾手裡,那就只能看他的造化和選擇。
「不過無論是沓來還是德勒黑,都必須死,他們可以死的像個英雄,但他們絕對不能成為活著的英雄。」
賀難說的沒錯,做的更沒錯,他非常能體諒必勒戈對於朋友的哀悼,也能理解他對於自己冷眼旁觀的憤怒,但為了阿祀爾的王位,他只能袖手。
贏得勝利的辦法並不多,而且往往
要做很多盤外招,阿祀爾必須要堂堂正正,所以賀難就要接過那些卑鄙、齷齪的手段來。
「阿祀爾為諸部擺下鴻門宴的事情,這些還都是您告訴我的呢!」賀難輕拍必勒戈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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