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倉雪很想大哭一場,但她不敢,她害怕一旦哭起來就止不住,到時候臉蛋不好看,影響了那位北海王對自己的第一印象。可憐的姑娘只好一次又一次地使勁抓著座墊,座墊蒙布都快被抓破了。
她傷心欲絕,在這個家裡快樂地生活了十九年,第一次,發現自己像個不受歡迎的外人。
她的五哥,現在名動天下、有大日如來法相的五哥,把她像趕一條狗一樣地趕出了家門,趕到北陸道,去嫁給那個叫聶清風的北海王。隨行的,除了她的六哥和寥寥數十護衛,再無他人。臨行前,想最後見父親一面,都不可得。她另外的四個哥哥,沒有一個來跟她說一句話——都很忙。
堂堂一國公主出嫁,沒有一絲一毫的嫁妝,沒有一字一紙的婚約文書,甚至連打前站的、給對面通知一聲的信使都沒有一名!被掃地出門,驅逐到未曾謀面的夫家,淒涼至此,絕對是和洲史上前無古人的頭一遭了。
五哥啊,你到底是得了什麼失心瘋啊?就算你不顧禮法,不在意多年的兄妹之情,難道就不在意朝倉家的臉面麼?這樣草率地把我嫁掉,對你有什麼好處?虧得我還想著到了那邊怎麼悄悄給你們幫忙,難道多年的兄妹手足之情,全是一場夢麼?
朝倉雪再也忍不住,眼淚撲簌簌掉下來。
馬車窗欞突然被輕輕叩響,她一把握住藏在座墊下的銀妝刀,低聲喝問:「誰?」
隨行的護衛不是什麼勁旅銳卒,現在已經開進黑海森深處,在遮天蔽日的密林中行進了兩天。一旦遇險,能保衛女孩子最後尊嚴的,只有這把可憐的小刀。
外面響起六哥朝倉步正的聲音:「七妹,你沒事吧?外面挺好的,咱們一直沿著大路走,沒事兒。再往前三四里,就到北陸道地界了。」
「哦,謝謝六哥,」朝倉雪鬆了口氣,「我挺好的,就是,有點兒想家。」
「唉,現在想也沒用啊,五哥那個樣子,回也回不去。我倒覺得,咱們出來才是最好的選擇。等過一陣子,他靜下心來,就好了。都是一家人,勺子難免碰鍋沿的,擔心什麼?七妹啊,你在車裡坐一天了,下來走兩步,透透氣也好啊。」
「好。」
朝倉雪下車,兄妹兩人並肩而行,緩緩行進。
朝倉步正嘆道:「我聽說,那聶清風年紀不到四十,尚不算老;相貌也還過得去,他的身份地位,也不算辱沒了七妹和朝倉家的威名。多往好處想想吧。」
朝倉雪勉強一笑:「其實,年紀相貌什麼的,我不太在乎。只是,從此以後,寄人籬下,再也不能給哥哥們奏琴唱曲了。」
「沒那麼糟糕,聶清風是個講理的人,每年的省親總不會缺了禮數吧?」
朝倉雪吸溜吸溜小鼻子,帶著哭腔道:「我這個淒悽慘慘的模樣過去,人家怎麼會瞧得起?不知道的,還道我德行有虧,被父家掃地出門!如此自輕自賤,自己都覺得無顏見人,人家怎麼會瞧得起!還說什麼禮數!」
朝倉步正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他環顧四周,侍衛們早就知趣地遠遠散開。他撓撓頭道:「不至於此吧,聽說他在華夏有過髮妻,但早已過世,現在還未續弦,若非重情之人,怎會如此?」
「既然他如此重情,我這樣嫁過去,又怎麼能有好日子過?」
朝倉步正暗嘆一聲,七妹現在鑽了牛角尖,把什麼事都往壞里想,你說一句話,她有兩句等著。算啦,現在本家鬧到這個地步,叫人家看不起也是理所當然,且去看看聶清風怎麼說吧。七妹啊,你要受苦啦。
正盤算著,前面突然響起一聲尖利的呼哨!
一名武士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報!六公子,前面有支隊伍,百十人上下,看起來像商隊,突然停下了!」
「商隊?」朝倉步正一皺眉,這裡是黑海森深處,雖然南海道和東海道已經從東西兩側把路修得差不多了,但危險性依然存在,基本不會有商隊選擇這條路穿過黑海森去南海道。這商隊又是相向而行,從哪冒出來的?
一念未了,另一名武士又來報告:「對面的頭目自稱是北海國鹿島商會的代會長鹿島昌,現在正帶著禮物來拜會六公子,見與不見,請六公子示下!」
朝倉步正聽說過鹿島商會,知道這是北海國首屈一指的、與聶清風關係甚密的紅頂商會,隨著聶清風勢力擴大到整個關東,鹿島商會的商人也越來越活躍,就連南海道市面上,也出現了北海商品。但他對這次突如其來的拜訪還是有點不放心:「禮物?」
「屬下已經驗看過,幾件皮具,還有數口刀劍與幾把弩弓。這人身上沒有元力波動,赤手空拳,只跟著兩名搬禮品的僕役。」
看來不是找茬的,要是不見,難免墮了朝倉家的威風。朝倉步正點點頭:「請他過來吧。七妹,你先迴避一下?」
朝倉雪答應了一聲,鑽進車裡。
少頃,一名二十來歲的華服青年來到朝倉步正面前:「鹿島商會代會長鹿島昌,拜見六公子。」
「原來是鹿島兄,久仰久仰。聽說您正在東山道那邊發財,怎麼有空來這北陸道的深山老林里轉轉?」
「六公子該知道,鹿島商會背後是北海王聶大人,這官商一體麼,好處固然不少,有些事情,少不得也要擔待起來。我這次是奉了北海興業司上田哲三大人的命令,來這裡為築路隊運送補給的。」
朝倉步正大惑不解:「築路隊?」
「聽說貴國為了東進,花費巨資在黑海森中開出了一條直通北陸道的大路,後來與東海道島村直伸交戰,此路西段中斷,北海國現在要做的,就是重修西段道路。」
朝倉步正吃了一驚:「北海離此數千里之遙,何苦跑到這裡修路?況且,一旦修成,豈不是,豈不是……」
現在南海道實力強於北海國,北海國的東山、北陸的兩道還沒有完全消化,當務之急該是全力阻撓南海道東進才是,現在反而修路,豈不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鹿島昌笑笑:「在商言商,在下只管運貨拿錢,其他一概不理。背後有什麼深意,自有大人老爺們去操心。」
見鹿島昌不願深談,朝倉步正也不好多問,換了一個話題:「難道鹿島兄的補給,是從千里之外運來的?」
黑海森在北陸道與南海道的交界處,離富庶的東海道足有兩千里之遙,如果到北海國,那更是有將近四千里路程。隔這麼遠距離運送補給,絕對不可能有人做這種傻事。
鹿島昌坦然道:「東山道殘破,地廣人稀,兩三年內糧食都是有進無出——我是先從東海道運糧到東山道,從東山道的工場買一批皮具刀劍之類的用具,輾轉到北陸道換成糧食,再運到這裡。」
「鹿島兄真是生財有道。不過,東山道似乎不以生產刀劍著稱——」
鹿島昌示意手下打開禮盒,將兩把刀捧過來:「去年沒有,今年有了。興業司剛剛在東山道建了幾座工場,農具兵器,都有出產。六公子出身豪門,煩勞您給掌掌眼,看看這兩口刀劍,是否還能說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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