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規矩,京師的官員任命之後,必須半月之內至戶部司封司點卯接印,隨即走馬上任,而這半個月時間對秦少游至關重要。
酒樓的生意雖然回暖,可是要漸漸建立口碑,就必須要有足夠的壓箱底功夫。
雞精的調製,秦少游已經教給了秦壽,除此之外,秦少游教了他一些特殊的菜色,還有一些結合了後世管理的經驗。
自然,招募人手是需要的,幾日下來,總算是募了三個人,一個和鄧健一起跑堂,一個是給秦壽打下手,負責一些簡單的烹飪,再有便是一個帳房。
帳房是個外鄉人,姓席名弘,居然還有字,叫超凡。讀過一些書,粗通一些計算,而秦少游招募他,不只是因為他老實,而是因為他人在異鄉,說穿了,孑身一人,孤苦無依,好欺負!
安排布置妥當,秦少游便走馬上任了,先是去了吏部,司封司有十幾房,有負責外官入京報備的,有授印的,有賜服的,還有造冊之類,很是繁瑣,秦少游暈乎乎的到各房轉了一通,吏部的官兒沒有碰到一個,全是一群胥吏板著臉邀三喝六,壓根就沒把秦少游當幹部,足足三個時辰,終於塵埃落定,秦少游的腦子嗡嗡響,老半天才回過神來,然後禁不住冒出一個感嘆「我去,官僚主義害死人哪。怎麼是人是鬼都和二百五似的。」
然後他開始念叨起自己的前輩盧勝的好來,看看人家,好歹也是腰間系金魚袋子的人物,多麼和藹可親。
…………
「你是秦少游?」
四門學的占地是最大的,有學生近千人,其中四百多為七品以上及侯伯子男之子,六百人為庶人子弟之俊異者。有博士六人,助教六人,再有書吏若干。
而博士又各有職責,如五經博士,這是專門督導五經的,司業博士,這是專管學生考試的,還有訓導博士,這是管理課堂紀律的,當然,現在坐在案牘前,眼眸打量秦少游的,則是四門學最大的博士,督學博士王倫。
王倫的眼裡,分明透著不屑,洛陽城裡,其實早已傳開了,說是一個廚子,居然入了四門學,舉薦人是鴻臚寺卿盧勝,這盧勝如今已經成了笑柄,這自然不去提,可是四門學又何嘗不是成了笑話?
在國子、太學、四門三學之中,四門學的師資力量是最差的,雖然學生多,可是大多數子弟只是低級官員之子,並沒有太深厚的家學淵源,至於所謂的平民俊傑子弟,那更是笑話。這裡頭牽涉到的是另一個問題,所謂的俊傑子弟,都是各州縣舉薦的,有不少人是富家子弟,地位不高,卻是拼了命鑽營進來,質量更是參差不齊。
三大學裡,四門學本就最爛,國子監每次測考的成績都是墊底,慘不忍睹。
學校爛並不代表博士們服輸,不管怎麼說,王倫還是很有上進心的人,只要維持不算太爛,面子上至少過得去。可是現在,一個廚子都成了助教,真是豈有此理,這不是讓人看笑話麼?
廚子可以做助教,那他這個博士豈不是只要一個貨郎就可以勝任了?這何止是侮辱四門學,簡直就是侮辱自己。
王倫很冷漠,冷漠到了骨子裡,他查驗著秦少游從吏部取來的文書,警惕地打量秦少游,很想從秦少游的身上挑出點刺來。
可是他有點失望,因為這個傢伙不像廚子,反而生得頗為俊秀,再配上一身青衣官服,腰間扎了個銅腰帶,把身子束緊,反而有點卓爾不群的瀟灑。
而且這廝還彬彬有禮:「下官是秦少游,還望大人賜教。」
王倫斜著眼,輕輕地冷哼一聲,手搭著案牘,漫不經心的道:「你既是市井出身,這是你的機緣,可是步入了四門學,就要為人師表,萬不可滋事生非,更不能將一些惡習帶到學裡來,如今助教有六人,分掌算學、律學、五經、書學、史學,唯獨有詩學一門,卻是無人教授,本官會讓胥吏先帶你安頓,明日開始,至明經堂,傳授詩學吧。」
唐朝很重詩,大周也不能例外,甚至所謂科舉,還有專門的詩考,詩做得好也能做官。
秦少游想不到王倫居然給他這樣的重任,他現在不明就裡,所以行了個禮,告退出去。
王倫則是捋著須,看著他的背影,目光更加冷漠。
過不多時,一個緋衣的博士卻是從一旁的偏房裡走了出來,此人乃是督導博士,叫王岩,他和王倫是同鄉,又算是本家,平時走得最近,王岩禁不住皺眉,道:「詩學博大精深,豈可讓一個廚子來傳授?王公,這樣不妥當,太兒戲了吧。」
王倫捋須,笑了:「四門學的詩學如何?」
「這……與國子和太學相比,自是相差甚遠。」
相差甚遠都算是抬舉了,其實是差之千里。
這一點都清楚,道理很簡單,一方面是師資差,而且學生良莠不齊,與國子學和太學那種動輒家裡就是宰相、尚書、侍郎出身的子弟相比,人家在入學之前就有專門的鴻儒傳授知識,而國子學和太學的博士、助教又都是天下有名的大儒,便是一頭豬,耳濡目染,也能出口成章了。
四門學則是不同,大多數人底子差,基礎薄,讓他們學史、學律或者學五經倒還勉強過得去,只要勤學,多少能勉強跟得上,可是詩這東西,憑的卻是積累,絕不是憑空就能學的。
所以四門學的詩學很差,每一次國子監的測考,都是倒數第一,及格率連一成都沒有,慘不忍睹。
王倫又笑了:「既是相差甚遠,那麼即便讓此子來教授詩學,又能壞到什麼地步?」
「這……」王岩呆住了,然後點頭,破罐子破摔嘛,四門學的特長本來就不是詩學,反正已經夠爛了,再爛一些又有什麼關係?
王倫又道:「況且,就算到時測考又是落後於人,多少也有個推諉的理由,不是麼?這兩年,四門學的成績總是不甚理想,國子監那兒屢屢斥責,從前總是無言以對,可是下次,大可以說,這非你我之罪。」
王岩也笑了:「不錯,國子監非要塞個廚子來授學,一塌糊塗,這又怪得了誰?」
王倫目光幽幽,最後冷冷地道:「最緊要的,還是得把這個人趕走,此子在四門學一日,就是四門學的恥辱,你我之輩,盡都顏面掃地,他教授詩學,等到國子監測考之時,若是慘不忍睹,正好可以尋個理由把他打發出去,他走的是盧勝的門路,到哪裡做官,這和你我無關,就是不能來四門學,辱了學裡的清譽。」
「王公所言甚是。」王岩想不到王倫居然是一石三鳥,於是他放下心來。
王倫轉而一笑道:「可是趕人是一回事,學裡也不能排斥他,對他好一些,平時住宿飲食都要悉心一些,省得到時有人說我等心胸狹隘,好啦,你去看一看,安排妥當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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