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貞觀三年就要過去了。
而李世民當下的一樁心事,也能徹底地放下了。
有了三省和民部的努力,至少物價平抑了下來。
此時,他吁了口氣道:「朕本是擔心物價上漲而貽誤民生,生怕不能好好過這個年,現在……虧了戴卿家。」
戴胄就道:「陛下,臣有什麼功勞,不過是虧了房相運籌帷幄,還有下頭各市市長和交易丞的盡心竭力而已。」
李世民的心情放鬆下來,唇邊帶著微笑,悠悠然地端起了茶盞,呷了口茶。
片刻之後,便有宦官進來道:「陛下,太子與陳郡公到了。」
「叫他們進來。」李世民便將微笑收了,臉板了起來,顯得很生氣的樣子。
房玄齡和杜如晦二人對視了一眼,而戴胄則是面無表情的樣子。
他們心如明鏡,怎麼會不知道,這些是陛下做給他們看的呢?
很快,李承乾和陳正泰二人進來,這一次倒是李承乾搶了先,忙是行禮道:「兒臣見過父皇。」
嗯?
怎麼這一次,陳正泰反應這麼慢?
以往的時候……都是他最先跑進來氣喘吁吁的行禮啊?
李承乾覺得奇怪,不禁側目看了陳正泰一眼,卻見陳正泰等他行過了禮,才慢吞吞的雙手要抱起……
可就在這個時候,李世民聽了李承乾的話,卻已大喝道:「你這逆子,你還有臉來。」
然後……陳正泰才用如蚊子一般大小的聲音道:「學生見過恩師。」
當然,這句話是只有李承乾才能聽到的。
而李承乾無端被罵了一句逆子,又說你還有臉來,這……李承乾就有點不太樂意了。
這不是父皇你叫我來的嗎?怎麼現在又成了他有臉來了?
李承乾就道:「父皇召兒臣來,不知所為何事?」
陳正泰已站在了一邊,宛如一個傻瓜一樣,渾渾噩噩的樣子,仿佛眼前的事和自己無關。
李承乾這番話,頗有幾分帶刺的意味。
李世民說你有臉來,而李承乾的回答則是父皇你找我來有什麼事,這等於是故意反擊李世民此前對自己的詰問。
當然……這個反擊很隱晦,一般人是聽不出來的。
可李世民是何等人,一聽,眉一皺,卻又不好發作,而是冷聲道:「這份奏疏,可是你所奏的嗎?」
李承乾其實心裡挺緊張的,只是李世民問起來,他不禁在想,怎麼父皇不問這是否是你和陳正泰所奏,只一個你字,怎麼好像只針對我一人了?
李承乾只好道:「是,正是兒臣所奏。」
李世民就沉著臉道:「朕已經查實過了,你的奏疏里,完全是子虛烏有,房相與戶部尚書戴卿家,這些日子為了平抑物價殫精竭慮,你身為太子,不去體恤他們,反而在此陰陽怪氣,莫非你以為你是御史?天下可有你這般的太子?」
這番話很重。
李世民所氣惱的是,太子不應該做御史的事,而應當各司其職,安守自己的本分。
哪怕是有什麼覺得不對的地方,也不應該上奏疏,完全可以私下裡說。
李承乾一時無詞了。
倒是這時,陳正泰道:「恩師……事情是這樣的,太子害怕若只是私下稟報,無法引起陛下的警惕,畢竟……這關係著無數黎民百姓的福祉,所以……太子才決定上此奏疏,引起恩師的注意。」
李承乾心裡想,是了,陳正泰說的沒錯。
可隨即又狐疑起來,不對啊,怎麼聽師兄的口氣,好像他完全置身之外一般?明明這是師兄要他上奏的,明明這是聯名上的奏疏啊!
房玄齡、杜如晦二人則交換了一個眼神,若有所思。
戴胄臉色有些不好看,他覺得太子殿下似乎有些針對自己。
他太子今日就對老夫橫加指責,他日做了皇帝,豈不還要罷黜了老夫的官職,甚至將來還要收拾自己不成?
要知道……貞觀朝的大臣,可不是那些只知道之乎者也的人。
就比如戴胄,當初隋朝的時候,他也是鎮守過虎牢關,親自砍過人的。
他脾氣很不好,經常連李世民也是敢頂撞的。
李世民眼角的餘光瞥了戴胄一眼,心裡只覺得太子實在是不懂事,這樣的大臣都得罪了,將來怎麼怎麼儲君,甚至成為皇帝呢?
難道非要像那隋煬帝一般,最後弄到眾叛親離的地步嗎?
李世民猛地,腦海里又浮現出了李泰來,心裡不禁在想,若是李泰在此,一定不會得罪大臣吧……
前幾日,揚州和越州又有奏報來了,說是李泰體恤揚州和越州的大臣,一些公務上的事,他盡力親力親為,為各州的刺史分擔了不少公務,各州的刺史很感激越王,紛紛上奏,表示了對李泰的感激。
不說李泰其他的問題,單說他團結大臣方面,這小小年紀,就已對此熟諳於心了。
何況,這個年輕的兒子又遠離了朕,李世民心裡油然而生出了舐犢之情,竟不自覺的開始想起了李泰的許多好處。
這便是人情,人就是如此,身邊的兒子,總是嫌得要死,卻往往擔憂遠在天邊的兒子,生怕他吃了虧,挨了餓,受了凍。
李世民繃著臉道:「到現在,太子還認為……你這不是無中生有嗎?難道非要朕今日狠狠收拾你,你才願意認錯?」
李承乾一聽,不對勁啊。
怎麼就單單是我了?
這時,陳正泰則立即道:「恩師……太子無過啊,還請恩師三思。」
李承乾覺得自己腦子有點不夠用,越聽越覺得匪夷所思。
李世民冷笑連連地道:「好,好,知錯而不改,很好,朕今日若是再這般縱容下去,誰知道你這孽子要做出什麼事來。」
「恩師啊……」陳正泰痛心疾首地道:「恩師責罰學生好了,太子何錯之有?」
「還敢在此抵賴!」李世民勃然大怒,大喝一聲:「來人!」
李承乾打了個激靈,他好像也沒說什麼啊,怎麼就成了他抵賴了?
好吧,不就是認錯嘛,那就認了,他正想要說什麼……
此時,陳正泰道:「太子的初心,是害怕民部這樣的行為,擾亂了市場,恩師卻要責罰他,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學生以為……」
一隊禁衛已聽了李世民的吩咐,已經沖了進來。
李世民直接手一指李承乾,毫不含糊地道:「將他拿下去,綁起來,朕要親自痛打,今日不打這不肖子,將來誤我天下者,必是此人。」
李承乾:「……」
陳正泰一下子不吭聲了。
李世民突然目光一轉,視線落在了陳正泰的身上,又道:「還有這個陳正泰,也不是好東西,一併拿下。」
陳正泰有點懵逼,咋又跟我有關係了?他迷糊起來,不是說好了打自己兒子的嗎?
「恩師……恩師啊……」陳正泰毫不遲疑地哀嚎起來:「學生知道自己錯了。」
李承乾打了個激靈,這才醒悟到了什麼,父皇很生氣啊,我也得趕緊認錯才是。
誰曉得李世民這時道:「你還知錯,倒是孺子可教,李承乾……你……真是太教朕心寒了。」
李承乾:「……」
我也是想認錯的啊!
「恩師……」此時顯然已經沒有李承乾插話的機會了,陳正泰道:「恩師就算要痛責太子,也應當有個理由,恩師口口聲聲說,太子這道奏疏乃是無中生有,敢問恩師,這是如何無中生有,若是恩師一意孤行,真相信民部,那麼不如恩師與太子打一個賭如何?」
打賭……
還沒等李世民反應過來。
畢竟……這傢伙實在膽大包天,大唐皇帝,和太子打賭,這不是天大的玩笑嘛?
陳正泰卻是繼續道:「若是太子無中生有,太子願將所有二皮溝的股份,統統充入內庫,不只如此,學生這裡也有兩成股份,也一併充入內庫。可若是太子的奏疏是對的呢?若是對的,太子自然也不敢貪圖內庫的錢財,那麼就不妨,懇請陛下准許太子設立新市。」
新市是什麼?
李世民還是有些不明白。
不過……太子在二皮溝有三成股份,再加上陳正泰的兩成,這絕對是天文數字!
這是一個超級號的誘惑啊!以至於李世民也不禁怦然心動了!
這可是數不盡的錢財啊,有了這些錢財,李世民就算現在建設一個新宮,也絕不會覺得這是奢侈的事。
李世民目光閃爍著,他看了一眼戴胄。
戴胄明白陛下的意思,陛下這是做一個確定,似乎是在詢問,民部是否絕對可靠。
到了這個份上,戴胄則毫不猶豫地朝李世民點了點頭。
這意思便是,陛下只管去查,若是物價真瘋狂上漲,臣就不配做民部尚書。
有了戴胄的肯定,李世民心中篤定了,便道:「如何核實?」
陳正泰就道:「當然是眼見為實,懇請陛下立即出宮,前往市場。」
李世民瞪了一眼李承乾,隨即目光堅定的看向陳正泰:「你們這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朕就看看,到時你們如何的抵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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