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居然一下子……顯得整個人很輕鬆。
他當然不會相信自己年少的兒子,這孩子經常犯糊塗。
可朕的民部就不同了,這可是為朕掌管著天下錢糧的機構。
整個部堂,上上下下有上千人,這麼多官吏,就算偶有幾個昏庸的,可是絕大多數卻稱得上是幹練。
他們給他的訊息,是絕對不會錯的。
看來……這四成股份,幾乎唾手可得了。
既得了錢,還可藉此機會敲打一下太子,讓太子將今日的事引以為戒,豈不是兩全其美?
這樣一想,李世民頓時來了興趣。
只是陳正泰卻又道:「只是陛下要出宮,切不可大張旗鼓,若是大張旗鼓,如何能探聽到真實的情況呢?」
「理應微服私訪,而且學生還建議,房相、杜相以及戴胄尚書,決不可跟隨。學生恐怕他們作弊。」
房玄齡本來很平淡的樣子,他地位超然,哪怕是太子的奏疏,也有批評自己的嫌疑,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畢竟……沒必要和少年人計較!
可現在一聽,頓時覺得自己人格上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於是特意瞥了陳正泰一眼。
陳正泰卻好像無事人一般,你瞪我做什麼?
李世民現在滿心裡覺得自己已經贏定了,所以覺得陳正泰提的這些要求都不重要。
他滿口道:「好,一切依你們便是,朕命張千去準備。」
張千很快去換上了常服,讓人預備了一輛普通的馬車,幾十個禁衛,則也換上了尋常家僕的打扮。
就這……張千還有些擔心,問是否調一支軍馬,在市場那兒警戒。
李世民冷冷道:「朕弓馬嫻熟,尋常人不得近身,這天子腳下,能刺殺朕的人還未出生,何必如此勞師動眾?朕不是說了,朕要微服私訪。」
張千心裡既有些擔心,卻又不敢再請求,只得連連稱是。
陳正泰和李承乾則尾隨著李世民的馬車出宮,一路上,李承乾低著頭,一副有心事的樣子。
陳正泰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地道:「師弟啊,我怎麼見你心事重重的樣子。」
「孤在想方才殿中的事,有一點不太明白,到底這奏疏……是誰上的?孤怎麼記得,好像是你上的,孤分明就只是署了個名,怎麼到了最後,卻是孤做了壞人?」
陳正泰也不由道:「對呀,真是奇怪呢,可能是因為師弟是太子,陛下格外的關心吧,關心則亂嘛,這不是壞事,說明陛下心裡都是師弟啊。」
李承乾聽了這解釋,還是覺得好像哪裡有些不對勁,卻又道:「那你為何拿我的股份去做賭注,輸了呢?」
陳正泰安慰他:「師弟放心就是,我陳正泰會害你嘛?大家都知道我陳正泰義薄雲天。你不相信?你就去二皮狗驃騎營里去打聽。」
李承乾覺得陳正泰的話未必可信,畢竟這關顧著他的切身利益啊!可是他居然找不到反駁的說辭,心裡便沉甸甸的。
隨著李世民的馬車一路出了城。
目的地……當然是東市……
李世民是這樣打算的,只要去了東市,那麼一切就可瞭然了。
…………
「房公,你說……」
這時候,房玄齡三人已是回到了中書省。
本來民部尚書戴胄該回他的部堂的,可哪裡曉得,戴胄竟也尾隨而來。
此時,他憤憤不平地道:「這算個什麼事啊,陛下竟和太子打起賭來,若是傳出去,非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不可。」
「這是好事。」房玄齡鎮定自若地道:「你也不想想,那二皮溝里有多少的財富,若是陛下今日打賭,當真贏了這四成,陛下這個人,心繫天下,到了那時,這雖是內庫中的錢財,可將來朝廷若有什麼需求,陛下也一定會慷慨解囊。」
「否則,以陛下的性子,豈會如此兒戲?戴公,你得說句實在話,物價是否當真平抑了?」
「怎麼沒有平抑?」戴胄正色道:「難道連房相也不相信下官了嗎?我戴某人這輩子從未做過欺君罔上的事!」
戴胄信誓旦旦。
房玄齡為人謹慎,其實還是有點擔心的,不過現在聽了戴胄如是說,臉色便溫和起來。
他是素知戴胄為人的,這個人性子剛烈,你說他可能脾氣上來惹出什麼事,那有可能,可若是說他欺君,甚至報喜不報憂,房玄齡是不相信的。
「可即便如此,老夫還是有些不放心,你讓人再去東市和西市打聽一下,還有……提早讓那裡的市長以及交易丞早一些做準備,切切不可出什麼亂子,陛下畢竟是微服啊。」
戴胄見房玄齡如此看重,也曉得此事關係重大,頓時繃起臉來,道:「好,下官這便去辦。」
於是戴胄便匆匆回到了民部,而後叫了文吏來,吩咐了一番,那文吏聽命,快馬去了。
…………
李世民坐在馬車裡,終於來到了東市。
這微服出來,和平日出宮自是完全不同。
他仿佛回到了當年在晉陽時的日子,那時候他還只是唐國公的兒子,也曾上過街,街道上也是這般的熱鬧,如今做了天子,反而再看不到這樣的景象了。
如今坐在馬車裡,看著車窗外沿途的街景,以及匆匆而過的人群,李世民竟覺得晉陽時的日子,仿如從前。
只是……李世民隨即臉色略略有些陰沉,他讓人停下了馬車,走下了車,對在一旁伺候的張千道:「這裡……就是東市嗎?」
張千連忙道:「陛下,這裡就是東市。」
「不要叫陛下,叫二郎吧。」
「是,二郎。」
李世民抬眼四顧,突然感嘆道:「這就是我大唐的都城嗎?哎……我真是沒有料到啊。」
後頭的李承乾和陳正泰已上前來,李承乾道:「父親什麼沒有料到?」
李世民看了李承乾一眼,而後道:「我記得我年幼的時候,你的大父,曾帶我來過一趟長安,那時的長安,是何等的熱鬧和繁華。那時我還年幼,或許有些記憶並不清晰,只是覺得……今日的東市也很熱鬧,可與那時相比,還是差了許多,那隋文帝固然是昏君,可是他登基之初,那大業年間的氣派、繁華,實在是現在不可以相比的。」
李承乾無法理解李世民的感慨。
當然……李世民的感慨是有道理的。
當初的隋朝,在隋文帝的治理之下,是何等的繁華景象,哪裡想到,用不了多久,這繁華便葬入了黃土之中,天下大亂,血流成河,所有的一切,都已成了如煙的往事。
而到了貞觀年間,在殺戮和數不清的火焰之中,哪怕天下又重新太平,可貞觀年的長安,也遠不及那曾經的大業年間了。
李世民感慨之後,心裡倒是更加謹慎起來。
隋文帝建立了這鐵桶一般的江山,可到了隋煬帝手裡,不過區區數年,便呈現出了亡國敗相。
若是朕的子孫,也如這隋煬帝這般,朕的嘔心瀝血,豈不如那隋文帝一般付諸東流?
想到這裡,他深深看了一眼李承乾,而後道:「走吧,隨便逛逛。」
說罷,李世民當先往前走,沿街有一個絲綢鋪子,李世民便踱步進去。
看著這絲綢店裡的絲綢,於是李世民隨口問那站在櫃檯後的掌柜道:「這絲綢多少錢一尺。」
「客官……」掌柜正低頭打著算盤,對於顧客,似乎沒什麼興趣,手裡依舊撥打著算盤,頭也不抬,只口裡道:「三十九個錢。」
三十九個錢……
李世民對這掌柜的傲慢態度有幾分怒氣,不過倒沒說什麼,只回頭瞥了身後的張千一眼。
張千領會了意思,連忙從懷裡取出了一個簿子。
這時,那絲綢店的掌柜恰好抬頭,正好看到張千取出一個簿子來,頓時警惕起來,便道:「客官一看就不是誠心來做買賣的,許是隔壁絲綢鋪里的吧,走走,不要在此妨礙老夫做生意。」
他竟直接下了逐客令。
這種對客人不客氣的態度也是令李世民第一次見識到了。
而李世民萬萬沒想到,他做天子以來,第一次採買東西,居然直接吃了閉門羹。
身後的幾個護衛大怒,似乎想要動手。
李世民深吸一口氣,卻給他們一個眼色,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於是只好出了絲綢鋪。
張千這時翻閱到了簿子的某處,隨即道:「二郎,二郎……上個月,這樣的絲綢是三十八個錢,你看,這是上個月白騎打探來的消息,絕不會有錯的,確實是三十八文,也就是說,從上月迄今,絲綢只上漲到了一文錢,相比於此前絲綢每月七八文一尺的上漲,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了。」
李世民聽到這裡,打起了精神:「是嗎?」
他接過了簿子,細心的看起來!
果然……這簿子乃是上月記下來的,絕沒有偽造的可能。
於是,李世民眉飛色舞,目光落在李承乾和陳正泰身上,道:「你看……那民部沒有錯,戴卿家也沒有說錯,物價確實平抑了。」
…………
第五章送到,求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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