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算」兩個字讓柳依依心裡堵了幾天。什麼叫
「還算」,自己哪點不好?周末秦一星打電話來,叫她到華城賓館去等他,已經定好了房間。
柳依依說:「不想去。」秦一星也不多說,告訴了她房間號,就掛了電話。
柳依依去了,秦一星已經在等她。柳依依說:「人家不想來怎麼硬要人家來!」秦一星說:「人家想來我怎麼能不叫她來?」柳依依扭頭去開門,秦一星搶過來,抱起她扔到床上說:「這總是床了吧?」忙活完了,兩人並排躺著,柳依依說:「為什么女人男人在一起一定要做這件事情呢?」秦一星說:「不做這件事為什麼要在一起呢?」柳依依說:「沒那麼現實吧?」秦一星說:「你以後就知道了。」又說:「兩個人進入一個私人空間,如果沒那點情緒,純朋友似的啊,最多兩次三次,就畫個句號了。你畢業這麼久了,你跟哪個男同學見過幾次面呢?我們今天還能到一個空間來,再怎麼說,都是有緣的,沒緣不會有今天了,更不會有以後了。」柳依依說:「太現實了吧?男人。」秦一星說:「說到底是這麼回事,沒那緣分不會老往一塊兒湊。」柳依依想想,也的確是這麼回事。
她說:「那人家我有哪點不好?」秦一星說:「人家你樣樣都好,如果有些方面更好那就更好了。」拍一拍床。
柳依依罵了句
「流氓」,說:「我浪不起來!」又說:「樣樣好怎麼還那樣說話?」秦一星說:「誰說了什麼?」柳依依擰他胳膊說:「你,你還想賴吧!還算是一個好女孩,這算什麼話?」秦一星笑了說:「說你好女孩還要揪我的肉!」柳依依說:「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男人怎麼都這麼自私,自己結了婚的,還對別人提那麼高的要求。」秦一星說:「我沒要求你,也沒抱那個幻想,一個女孩都大學畢業了,畢業都一年了,我還敢抱幻想?如今什麼時代?改革開放!可我有點點想法也不行嗎?我不喜歡你我就沒想法了。」柳依依在他肚子上拍打說:「又是喜歡,又是喜歡!知道人家最不喜歡聽『喜歡』這兩個字!」秦一星說:「那你喜歡聽什麼?」柳依依說:「一個字!你知道的,騙騙我都捨不得,沒見過這麼吝嗇的人!」說了這話柳依依感覺有點不對,果然秦一星說:「你見過的那些不吝嗇的人都說了什麼?」他的手在她身上移開,坐了起來,
「你以前的男朋友叫什麼名字?」柳依依扯過毯子把身子包上說:「你先交代你摧殘過幾個女孩,祖國的花朵?」秦一星笑了說:「就摧殘過你。」柳依依說:「傻瓜信你。」心裡想著,不信又能怎麼樣呢?
女人吧,不當傻瓜,那就真的是傻瓜了。又一根指頭指著自己的頭一下一下點著,
「你看這是個頭吧,大腦嗎?不是。是脖子上結了個傻瓜。」秦一星笑了,把毯子扯開,俯下身子說:「沒想到依依還有點幽默感,我喜歡。」柳依依想推開他,推不動說:「又來了又來了!」秦一星說:「不是一回事嗎?」柳依依說:「就不是一回事!當年你對你老婆說喜歡,她會嫁給你?喜歡就是說,還願意跟她到這裡來,」她拍一拍床,
「愛才是真正把她放到心上,有血肉的關係,責任感。喜歡太膚淺了,隨時隨地可以放下來的,愛就不同了。我真的不敢去想你愛我。」秦一星湊到她耳邊悄聲說:「我愛你。」柳依依說:「蚊子哼哼的,還怕誰聽見了作證吧!」秦一星拍著赤裸的身體說:「都這樣了,怎麼不真心?」柳依依說:「這叫真心?」心想,那三陪女天天都得到真心了。
說出來太難堪了,就忍著沒說。秦一星說:「要怎樣的真心才是真心呢?把心剜出來,在清水裡把血漂乾淨,細細切成薄片兒淋上麻油,醋,拌上大蒜生薑,擱上辣醬,味精,盤子盛了,請慢用!可以嗎?」柳依依蹬著腿說:「別噁心我!」又說:「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會真正的真心喜歡我。」秦一星笑得直拍床說:「那我現在是假惺惺的真心喜歡你嗎?」柳依依突然忍不住,眼淚就流出來了。
秦一星說:「怎麼了?依依你怎麼了?」柳依依側過臉在毯子上把淚水擦了說:「沒什麼。」又轉過來望秦一星一眼,
「我真的好想有個人真正的真心喜歡我啊!」兩個人把毯子扯上來,蒙了頭躲在毯子裡說話,柳依依把夏偉凱的事說了,把薛經理和賈先生的事,還有小孫的事,都說了,但沒說阿裴,那是令人羞愧的記憶。
秦一星撫著她說:「過去的事我管不著,以後我要管著你,你不會說我管得太嚴了吧?」柳依依說:「不會,難道我這樣的人還會身邊有幾個男人嗎?我不是感情可以到處擺放的人,請我浪我都浪不起來。」秦一星說:「那我就放心了。」柳依依說:「占有欲這麼強,那我也不准你跟你老婆在一起。」秦一星說:「早就沒有在一起了。」柳依依拍著頭說:「傻瓜,看看,這是個傻瓜。」又摸摸脖子,
「就是這根藤上結的傻瓜。」再嘆一聲說:「你願意騙我,我就很高興了。」兩人去洗澡。
在熱汽蒸騰中柳依依看不清秦一星的臉,摸索著他的身體,突然感到了一種親近,是身體中一個難以指明的部位發出的清晰指令。
她想,怎麼可以認真呢?人家是有老婆的啊!還沒想清楚,柳依依渾身抹著沐浴露,滑溜溜的,從後面把他抱住了,頭頂著他的背脊。
她嗚咽著說:「秦一星。」眼淚流出來,流出來。秦一星轉過身體來說:「你怎麼了,依依?」柳依依說:「沒什麼。」眼淚更多了,趕緊把龍頭打開,把頭湊過去。
秦一星雙手捧著她的頭,鼻子碰著鼻子,舌尖輕輕吐出來頂著。秦一星說:「你突然怎麼了?」柳依依感到,這個男人還是很敏感的,能夠體會自己的心情。
她心中掠過一陣感動說:「我就是想要一個人喜歡我。」秦一星說:「我愛你,愛你!」柳依依哇的一聲哭出聲來,死死地摟著秦一星的腰說:「我抱死你,我要抱死你!」秦一星也不說話,雙手輕柔地撫著她的背。
漸漸地柳依依收住了哭,兩人就這樣沉默地相擁,熱水噴了下來,流過他們的身體,也成為了一種令人感動的聲音。
回到了床上,柳依依說:「你不要把我想成那樣的女孩。」秦一星說:「那你也不要把我想成那樣的男人。」柳依依說:「我是真的。」秦一星說:「我就是假的嗎?」柳依依心裡猶豫了一下,就相信了他,說:「不知道你是不是相信我,你不相信,我真的就太冤了。」秦一星說:「我會讓你那麼冤嗎,我?」柳依依覺得這就是一個承諾了,有了這個承諾也就夠了。
她說:「看外面的燈,都亮起來了。」柳依依沉沉地睡了一會兒,突然驚醒了,看見秦一星坐在床上在燈光下看自己。
她下意識地用胳膊擋在自己的胸前,另一隻手也捂住更羞怯的部位說:「幹什麼?」秦一星把她的手拿開說:「看你,不行嗎?」柳依依說:「看我幹什麼?」秦一星說:「看你好看。」柳依依說:「我有那麼好看嗎?」秦一星說:「不好看我看你幹什麼?」柳依依說:「是男人看女人嗎?」秦一星說:「是我看柳依依。」柳依依把身體展開說:「你看吧,給都給你了,看算什麼?」又說:「我真的有那麼好看嗎?」秦一星說:「當然。」柳依依說:「搞了半天你喜歡我是喜歡我好看。」秦一星說:「男人喜歡女人都是從這裡開始的。」柳依依說:「將來我老了,就沒這麼好看了。」秦一星說:「那我們只說現在。」柳依依心中一動,感到了一種輕微的撕裂,說:「一個女人,她總是要在現在來說將來的,她能到將來再去說將來嗎?我要是一個男人就好了。」秦一星說:「你看外面的燈光那麼好,我特意選了這間能看麓城夜景的房。」柳依依盯著他說:「你怎麼就知道這裡好看夜景呢?」秦一星怔了一下說:「你想像力不要那麼豐富好不好?」柳依依想,除非自己不往這裡走,既然走了就不能去細想。
自己能去想等會兒他回去了睡在哪裡嗎?她又感到了心中那種輕微的撕裂,拍拍自己的頭,心裡說,傻瓜,傻瓜。
已經當了傻瓜,就要死心塌地當個傻瓜。這時電話機響了,秦一星接了,放下話筒說:「小姐打進來的,問我要不要全套服務,也很便宜。」柳依依說:「這個世界都是為男人安排的,要有一個好男人,難啊!」秦一星說:「你不會這樣想我吧?我不怕警察還怕病呢,再說那是公共廁所,下水道,誰交了費都可以進去隨意排泄,不敢想,髒。」說著跳下床,把燈熄了,拉開窗簾,把柳依依抱到窗前,坐在椅子上說:「今晚麓城的燈光都是為你閃亮的。」柳依依望著窗外,那遠遠近近的燈,車流,她感到了時間的流逝,甚至有了一種掠過肌膚的感覺。
清風吹進來,很爽。反正要流逝,還不如這樣詩意地流逝呢。她說:「你什麼時候看見我好看的?」秦一星說:「就是那天,元宵節。」柳依依說:「怎麼看見的,你老實交代。」秦一星說:「那天你上電梯,穿著跳操的套裝,我跟在後面,想著這個姑娘身材怎麼這麼好?」柳依依忽然想起幾年前,夏偉凱也說過這樣的話。
她說:「我身材有那麼好嗎?我沒一點感覺。」秦一星說:「不可能,女孩對自己的美總是很敏感的,可以說超級敏感。」柳依依說:「從來沒人告訴過我。」又說:「怎麼個好法,你說。身材好的女孩那麼多呢。」秦一星說:「別人的好就是一個硬邦邦的好,你的好很生動。腰一扭一扭在傾訴似的,腰下面的身段,」他在她身上捏了一下,
「真的有表情似的,在打招呼似的。」柳依依說:「有那麼回事?怎麼沒聽人說過?」秦一星說:「毛頭小伙子不懂女人,懂也懂得淺,只看一個大概,激情就上來了。到了我這個年齡,才會細細地品讀你,真正能讀懂你。」柳依依說:「我真的有那麼好嗎?」秦一星說:「當然。」又說:「這好只有我才讀得出來。」柳依依說:「你們中年男人眼睛越來越毒了。」秦一星說:「是的。看在眼裡卻要做個君子,動眼不動手,很痛苦的。我老實交代,我當時就很痛苦,有一種不善良的想像。」他停下來不說,柳依依催促他,他說:「你會想我不是好人的。」柳依依說:「我也沒想過男人是那麼好的人。」說出來又覺得這話不妥,等於承認了自己是有經驗的。
她去看秦一星的神色,果然他用探詢的眼光望著自己。柳依依捏他的腿說:「你老實交代,你有什麼想像?」秦一星說:「依依你不傻吧?」又說:「我老實交代。真要我交代呀?我當時就想,如果能跟她到那裡,」他指了指床,
「在那裡活動活動,那多好啊。也不知道她會怎樣表現?想知道你的表現,男人總是在想,這個女人是不是會有點特別之處?這種誘惑太大了,沒有辦法。所以男人容易犯錯誤,沒有辦法。」柳依依說:「男人怎麼這麼流氓?」秦一星說:「所以說男人不好。」柳依依說:「是一種不安全的動物。」秦一星說:「是的。」又把她放下來說:「我把燈開了,你走一走給我看。」柳依依不肯,秦一星說:「求你還不行嗎?讓我聽一聽你的傾訴,看一看你的表情。」柳依依說:「那我還是把衣服穿好。」到床上去拿衣服。
秦一星說:「這樣好,就這樣好。」柳依依走到門口,秦一星從後面撲過來說:「我又想讀你了。這不怪我。」把她抱起來,她雙腿夾在他的腰上說:「你不要命了!」在進行中,柳依依突然尖叫一聲:「窗簾沒拉上呢!」秦一星說:「不,不,不管它。」柳依依說:「搞活人表演吧。」秦一星說:「誰愛看不看!」完了柳依依馬上跳下來,把窗簾拉上。
秦一星坐在床上抽菸說:「那天我本來也就只好看看就算了,誰知道竟是你,頭髮染了我差點都認不出來了。到底還是認出來了,可見是有緣分的。」柳依依想,可不是嗎?
她說:「只要錯過一分鐘,我們就沒今天了。」這一分鐘沒有錯過,可見冥冥之中有一種力量安排著一切,這就是命運。
柳依依覺得自己只不過是服從了命運的安排,她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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