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蘿認真地考慮過,該如何展開一場正式的約會。
譬如這身衣裳。
依照上次經驗,蕭玄舟應該比較喜歡她穿粉色。總穿同色不免視覺疲勞,她特意挑了這件散花裙,粉了但沒完全粉,清新雅致的風格也能令人耳目一新。
雖然由於曲宴亭的意外碰面,沒能給出乍見下的會心一擊,但蕭玄舟這反應,似乎也還不錯?
「不問問我要帶你去哪裡嗎?」
這並不是去梧桐苑的路。
蕭玄舟從善如流:「你要帶我去哪兒?」
「不告訴你。」
尹蘿佯裝不滿,「問得好沒誠意。」
蕭玄舟看了看四周:「書齋?」
尹蘿:「」
怎麼猜到的。
她的表情太明顯,蕭玄舟道:「尹家布局嚴正,花木景處依水而建,以書閣為中的居室分列排布。我們這條路背離水邊,又不走花園,便可猜出來了。」
「這個方向也可能是庖屋。」
尹蘿道。
蕭玄舟不認為她會拿相同的東西兩送。
他看向尹蘿:「我猜錯了?」
尹蘿:「沒有。」
蕭玄舟輕笑了聲。
尹蘿多看了他兩眼。
這次不僅主動了點,連笑都蕭玄舟也不是那種完全不笑的冷麵冰山,但這下有些區別。
很微妙的感受,難以描述。
再細打量,又確定是自己感覺錯了,分明還是一樣的。
按照他們現在肢體接觸的進度,逐漸打開心防也很合理。
尹家的書齋是不大啟用的。
家中真正的主子只有尹飛瀾和尹蘿,前者有專用的書房,後者壓根不進這種地方。若要查詢特殊典籍,還有專門的書閣。
很難不想到最初尹家的老祖宗是想著家裡人會越來越多,專做個大些的書齋供幼兒們讀書,結果連著代主系的子息沒超出半隻手。
書齋門口守著兩位書童,打開門後,便悄無聲息地退到一邊。
內里明淨整潔、一塵不染,布景簡樸卻周到,只是空曠寂靜得有些嚇人。
尹蘿拉著蕭玄舟的袖邊,帶著他在書架間門轉了好幾個圈,拿到了一本詩集。
她又牽著他去書案,和他擠在一張案前。
尹蘿將詩集熟練翻開,抵達目標頁,往旁邊推了推。
蕭玄舟垂眸,才看了開頭便明了:「這詩有些冷僻,你竟讀過。」
是藏著他名字的詩。
「果然你的名字出自此處!」
尹蘿語氣振奮,背脊都挺直了些,「不枉我找了一晚上,總算沒有白費!」
其實過程遠沒有這麼「迷妹」。
她是打聽出來蕭家父母在鹽城待過一段時間門,制定新版約會計劃時有意定向去找了。
蕭玄舟沒想到她會這樣直白地說出來。
「何必勞神。」
蕭玄舟道,「你直接問我便是了。」
尹蘿將紙鋪開,一面道:「不一樣的。」
到底是何處不一樣。
她卻不說了。
蕭玄舟見她挽袖子,先去拿了那方墨錠,開始磨墨。
尹蘿驚奇道:「你怎麼知道我要做什麼?」
蕭玄舟扶著袖口,磨墨的動作行雲流水:「我們在此處,自然是要磨墨寫字了。」
「可我是想讓你寫的。」
蕭玄舟側首:「嗯?」
「我喜歡你的字。」
尹蘿眼睛亮晶晶的,滿是祈盼,「想學。」
「」
這種墨叫文曲墨,研磨後散發出清香滿室,悠遠淡雅。
蕭玄舟問她想要自己寫什麼。
「就這句。」
尹蘿指著詩集道,「『但令十舟玄津致』。」
蕭玄舟依言照做。
尹蘿就趴在一邊看他寫。
筆走龍蛇,鐵畫銀鉤。
寫出來的字同信中一樣,轉折間門鋒芒隱現。
尹蘿問:「你的字是怎樣練的?」
「幼時家中請了老師。」
蕭玄舟道。
尹蘿眨眨眼:「可你不是五歲就去了掖雲天嗎?」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蕭玄舟都知道送她流虹玉蘿,她自然也要把他的事弄得清清楚楚。
蕭玄舟同她對視幾息,輕聲道:「所以我從不在外報出老師的名字。」
「噗。」
他也會開這種玩笑啊。
尹蘿道:「你的字分明很好看的。」
她拿起蕭玄舟將將擱下的筆,餘溫自掌心傳來。她在他的字旁依樣寫了一行。
不能說是毫不相關,只能說是慘不忍睹。
蕭玄舟:「」
他詞窮了!
他居然就這麼詞窮了喂!
「不管。」
尹蘿半是羞惱,半是蠻橫地把筆塞給他,「都靠你了。」
尹家確實為尹蘿請過數個老師,涉及方方面面,都被尹蘿以各種方式氣跑趕走了。
故而尹蘿的字一直都是狗爬型——全憑本能在寫。
正好,她穿越來的也不會寫這種毛筆字,丑得如出一轍。
蕭玄舟還是那副溫文爾雅的樣子,口吻平和,聽不出半分責怪:「教你練字,怎麼能把筆給我?」
尹蘿便又從他手中拿回筆。
指尖自他掌心掠過,似收起爪子的貓兒在此處撓了一下。
她便那麼坦蕩無畏地看著他。
蕭玄舟氣息稍滯。
瞧著乖巧聽話,卻又處處透著不服管教的勁兒。
蕭玄舟沉默片刻,微微欠身,掌心攏住了她握筆的手。
「第一遍且先放鬆,隨著我寫。」
好耶!
親密接觸計劃完美達成√
不以增進感情為目的的約會計劃都是空有其表的虛架子,和小學生春遊有什麼區別!
尹蘿就是仗著蕭玄舟不太會拒絕人的性子,某些事他可能並非樂見,但只要不是特別超出,也會想一想然後答應。
墨香盈滿鼻端,其間門摻了些別的什麼。
尹蘿嗅了一下。
鼻尖微皺,如動物感知風吹草動而不自覺嗅聞。
「你用香了?」
她問。
蕭玄舟道:「沒有。」
他從不用香。
倒是她身上的香氣,而今全沾染到他衣袂間門。
尹蘿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盯了他一會兒,又回首繼續學字。
她學得頗為認真,對著字形反覆練習,他教的細微處都沒有遺漏。
蕭玄舟尋了本書在旁看。
不曾想尹蘿真有耐性一直練下去。
大半的時光便這麼寂靜無聲地消磨過去,尹蘿仍全神貫注地對照筆畫。
蕭玄舟放下書冊,溫聲提醒道:「你該歇一歇,否則手腕要受不住了。」
尹蘿停下筆,額間門滲出細汗,是太過專注所致。
蕭玄舟拿出帕子遞給她。
尹蘿不接。
只是望著他,唇角翹起一點,生生又壓下去了。
她幾乎是不加遮掩地在展露心思,全都擺在明面上。
總歸比起某些藏污納垢的裝腔作勢,要讓人舒心些。
蕭玄舟動作輕柔地替她擦拭。
尹蘿舉起練得最好的那張:
「你瞧,是不是已有些形似了?」
蕭玄舟頷首。
確實能看出幾分了。
才這麼短的時間門。
尹蘿得了肯定,頗為高興。
她俯身吹了吹墨跡,忽而瞧他一眼,又一眼。
不待他問。
她便光明正大地問了出來,氣勢尚足,口吻卻小心得近乎喃喃:「那我在外可以報你的名字嗎?」
蕭玄舟翻頁的動作頓住。
這是他方才說過的話。
「你再練下去,不必言明,旁人也知道你是跟誰學的字了。」
他的字隱約有正統大家的形韻,到掖雲天后大多是自己練,長久地漸漸自成一派。
尹蘿哼了聲。
尾音上揚,姿態俏皮。
蕭玄舟的指尖在書脊無聲摩挲兩度,沒再說什麼。
尹蘿不知不覺地依在案邊睡著了。
她的身形本是更靠近蕭玄舟,失了支撐便往那方倒。
蕭玄舟單手穩當地接住她,替她捋了捋落在頰邊的髮絲。
整個身子陷在懷中也無多少分量,柔若無骨,呼吸清淺,叫人擔心她睡夢中便悄然脆弱地斷了氣息。
蕭玄舟攏了下她滾向外側的手臂。
尹蘿似被驚動了,立即往他懷中深處縮去。
「」
蕭玄舟抬手,指尖在她背上輕拍了拍。
她逐漸放鬆下來,眉頭鬆開,卻得寸進尺地依偎著蹭了蹭,無意識地抓住了他的小臂。
不安心地懼怕,醒著的時候半點不見。
尹家養她這幾年,看來也沒有令她摒棄流落在外的陰影。
——他試過了,沒有用過幻骨術的痕跡。
既然沒有換人,便是偽裝了。
裝得如是討喜。
她又能裝多久呢?
蕭玄舟將尹蘿抱在懷裡,連騰出手來翻一翻書也不成。
只要他有放開的意圖,尹蘿便條件反射地想抓住他,露出欲哭不哭的樣子。
這樣嬌氣。
蕭玄舟無聲喟嘆。
尋常人戶是養不起她的。
稍有不慎就要傷著,尤為細心的呵護也只堪堪保得她不衰敗。身子上的孱弱尚且罷了,性子也需慣著。
若真嫁了他,他是沒有功夫日日周密照料的。
蕭玄舟就這麼一直抱著她。
索性他本就喜靜,即便什麼都不做也能沉得下心。
「唔」
她終於轉醒,眼睫顫顫,短促的低哼更似不滿的嗚咽。
蕭玄舟便沒有立即放手。
尹蘿迷濛地睜開眼,望見窗外天都黑了,暗自奇怪:
怎麼睡得這麼沉?
她又不是真的熬夜了一整晚。
可能是藥效和體質的緣故?
尹蘿從蕭玄舟懷中爬起來,手掌在他肩頭撐了一下:
「對不住許是先前喝的那碗藥有些安眠的成分。」
蕭玄舟看她手忙腳亂地整理儀容,臂間門酸麻陣陣。他道:「下回莫要夜間門尋詩詞了。」
「都找到你的名字了,我才不會。」
尹蘿嘀咕著,靜了一靜,沒頭沒尾地道,「其實我喜歡的就是這樣。」
「嗯?」
蕭玄舟不解其意。
尹蘿去收撿桌上的物品,並不看他:「你不是在信中問我喜歡什麼嗎?我便是喜歡這樣同你待在一起。」
「」
「你今日——」
她短促地望向他,又別開臉,聲音輕得幾不可聞,仿佛能將此話說出口便已耗費了極大力氣,「比昨日更讓我歡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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