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秋季,放眼望去,漫山皆是金黃一片,那枯葉飄下,鋪滿了整座山間。
「嗒嗒嗒!」
忽聞一陣馬蹄聲遠遠傳來,仔細聽去便可發現來者好似並不止一騎,於是抬首望去,下一刻便見道路與藍天相接之處,陸續地出現了幾道身影縱馬馳騁,而馬背之上幾人皆是身著玄衣、腰別長刀,正是朝廷的天刀玄衛。
「嗒嗒嗒!」
馬蹄聲漸漸逼近,那幾名天刀玄衛面上一陣神情肅穆,對這大好的秋景竟是無動於衷,只是來到近前處,數十隻馬蹄將那道上的落葉踏碎了又攪入了泥中,這才堪堪地停下了馬來,但幾人目光卻仍是死死地盯著前邊遠處不放。
「消息可曾確認過了,人當真是在蘇州?並未被其他人給先一步接走?」
收回了目光,幾名天刀玄衛為首一人偏頭看來,這便沉聲問道。
聞得這人之言,其餘幾人不敢怠慢,便見一人打馬上前兩步,又與那天刀玄衛拱手答道:「自是不會有錯!去蘇州接人乃是陛下親自下令,卑職又如何敢記錯了?而我們得了消息就立馬趕來,料想不會有人比我們還要快上一步!」
「如此最好不過!」
得了確認,這人道了一聲,復又望向前方,嘴上卻是說道:「陛下要將那人接入宮中去,我等本是要奉命行事,但那人若是入了長安,定會危及到皇后地位…這些年裡,皇后家中對我等可是恩重如山,現在也到了我等報恩的時候了!」
此言一出,其餘幾名天刀玄衛皆是神色一凜,便見幾人一同抱拳行禮,衝著這人就大聲呼道:「但憑百戶大人吩咐!」
「好!」
見著幾人一同表態,這人嚷了一聲,也不多言,只是指著前邊喊道:「那我們這就立馬趕去,將那人永遠地留在蘇州長眠…如此就算是上頭追究起來,我等大不了也就是一死而已,當是報了皇后大恩!」
「是!」
為首之人已是說得明白,幾名天刀玄衛自是沒有異議,但聞幾人一齊應了一聲,那為首之人這就打馬奔出,其身後幾人也急忙跟上,眾便直朝蘇州所在而去…
……
當日夜裡,幾道黑影悄然來到蘇州城邊一處村莊之外,也不驚擾了村中村民,只是趁著夜色摸到一家農戶門前,隨後黑影輕功一展便躍進了院中,不久之後,只聞院中屋內傳來一聲悽慘呼嚎,驚得村中土狗幾聲吠叫,但下一刻便沒了動靜…
來到屋中,雖是沒有燈光,但屋外月色還是照了進來,於是憑著月光看去,只見兩道人影已是倒在了血泊之中,那鮮血淌了一地,幾名黑衣人還踏在上邊,而血泊當中兩道人影其中一人乃是一名年邁老者,另一人卻是一名妙齡女子,只是二人如何也沒有想到,今日這般看似平靜的一天,卻會在夜裡被歹人殺入了家中來…
此時此刻,妙齡女子竟是還未完全死透,但她胸前被捅了一刀,心肺受到重創,眼看只有出氣沒有進氣,自然已是命不久矣…
驚恐地瞪大著雙眼,妙齡女子大口地喘著氣,她不願就這般輕易死去,但體內生機的逐漸流逝,又豈會因為她的不想就停下?所以這般幾息過去後,妙齡女子的面色變得更為慘白,生機也是所剩無幾。
「啪嗒!」
一腳踩在血泊上,一道黑影來到近前俯身蹲下,不由得讓妙齡女子極為懼怕地看去,但那黑影蒙著面,又背著月光,哪怕此時是近在咫尺,妙齡女子也看不清這人容貌,她只能微顫地蠕動著雙唇,好似在吐聲問道:「為…為…什…為什…麼…」
「為什麼?」
黑影輕吐了三字,代妙齡女子問出了至死都不解的心中疑惑。
「呵呵呵…」
下一刻卻是一聲輕笑傳來,黑影緩緩起身直立,一對眸子卻是盯著腳邊之人說道:「識得了不該識得的人,莫名的捲入到了是非當中…九泉之下,你可莫要怪我等取了你的性命,要怪…就怪你自己的命不好,染指不得那個位子…」
「原來是這樣…」
心道一聲,妙齡女子的面上已是露出恍然,這黑影模稜兩可的一番話,竟是讓妙齡女子在臨死前想到了什麼,隨後就明白了過來…
「傻蛋走了,好像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也不再傻了,就要去找他的家人,只是不知他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這樣挺好的!人要活一輩子,總不能一直痴痴傻傻的,想起來了才是好的,今後也不會再受別人欺負,這樣玉娘也放得下心…」
「只是傻蛋走了,為何都不肯見玉娘最後一面,玉娘心裡還有許多話要與他說,難道他都不想知道嗎?」
「墨公子與玉娘說過,傻蛋的身份好像並不一般,也許這樣對傻蛋才好,玉娘不過只是尋常的百姓女子,又哪裡有資格能讓傻蛋一直惦記著…」
「哎呀!我怎麼會想起了這些?我只是不想讓傻蛋受別人欺負了而已,以前是、現在是、今後也是,還記得第一次遇見傻蛋的時候,傻蛋就被一群乞丐在欺負,要是玉娘不去救他的話,也不知道傻蛋他會給那些乞丐欺負得什麼樣子…」
「只是傻蛋就這麼走了,他是否又還會記得玉娘…又知不知道,其實玉娘一直都在這裡等他…」
「要是那天晚上,玉娘不讓傻蛋走,傻蛋會不會選擇留下來…」
「要是早讓傻蛋知道玉娘心裡的想法,傻蛋他還會走嗎…」
「早知如此…」
……
「原來…他是…」
腦中回想著往日的點滴,粉唇微張最後又吐了四字,但終究還是沒有說完,妙齡女子只是露出一抹悽慘笑意,隨後這就咽下了最後一口氣,閉眼一倒徹底地沒了性命。
「都收拾收拾,莫要讓官府的人發現了什麼!」
見著妙齡女子已死,黑影也無心還逗留此處,於是簡單地吩咐了一聲,這就轉身要開始破壞這命案的現場。
「不好了!」
忽聞屋外傳來沉聲一喝,幾道黑影聽得一驚,於是側首看去,只見又一道黑影跳進了屋來,卻是對地上兩具屍身視若無睹,只是遙指著屋外說道:「外邊來了許多人,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竟然來得這麼快!?」
聞聲一震,黑影低語一聲,眉頭已是皺成了一團。
「難不成是有人偷偷走漏了風聲?」
又一黑影低聲吐道,說完便目光不善地朝著其餘幾人看去,仿佛是要擇人而噬。
「絕對不會,我等幾個皆是死士,又怎會做出這等事來?」
另一黑影搖手道。
「哼!那外邊來人又該如何解釋!?」
之前那黑影不信,他怒哼一聲,又指著外邊喝道。
見狀,還有黑影想要辯解什麼,卻被一人出聲打斷道:「好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音落,幾道黑影齊齊看來,只見這黑影兀地抬起頭來,兩眼之中露出凶戾之色,便道:「既然他們來得如此之快,我們還是先走為妙,總比平白丟了性命要強!」
「是!」
齊聲應是,幾道黑影也不久留,這就隨著為首之人逃出了屋去…
……
而數日之後,長安宮闈當中,只見一名身著黃袍的青年端坐於書房之內,其面上卻是怒容立現,旋即一掌重重地拍在身前書案之上,直震得那紙硯一躍,便是拍得掌心通紅隱隱生疼也是不顧,那黃袍青年「唰」地站起身來,抬手一指前邊那跪在地上的陸胤陽便暴怒喝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見著陛下如此暴怒,陸胤陽早已是猜到了這些,但現在人都死了,說什麼也是於事無補,陸胤陽只能老實地回著秦楓的話。便答道:「陛下…微臣無能,沈家二人已慘遭殺害…」
說著一頓,後邊的話好似說不出口,但念在天子盛怒,何況自己都已是這麼說了,陛下想來也會追問下去,陸胤陽心中一番思量,只好咬了咬牙,又繼續交代說道:「微臣手下趕去之時,沈家二人早已…」
「死去多時了…」
言罷,陸胤陽腦袋垂得更低,哪怕他貴為天刀玄衛統領一職,但在這黃袍青年面前,還是不得不這般做…
「砰!」
「朕殺了你!!」
一聲巨響傳來,緊隨其後又是一道怒吼沖天,陸胤陽不敢抬頭去看,但那黃袍青年一砸書案之後,竟是從一旁取來一柄寶劍,那寶劍「錚」地一聲便被黃袍青年拔出握在手中,又隨著黃袍青年大步走來,寶劍的劍尖最後顫巍巍地頂在了陸胤陽的頭頂之上,好似隨時都會落下一般!
「咕嚕…」
悄然無聲地咽了一口唾沫,那利劍上邊傳來的陣陣寒意直刺得陸胤陽腦袋生疼,但陸胤陽還是不敢妄動半分,只是保持著跪拜的姿勢不敢動彈,蓋因他知道這都是因為自己辦事不利,也難怪陛下會如此龍顏盛怒,不過轉念一想過後,陸胤陽心中還是不禁一陣苦笑…
想自己堂堂天秦玄衛統領,深受先帝器重,連奪回皇位這等曠古爍今之事都隨著陛下做到了,卻是在這等小事之上翻了船,這讓自己又該如何與陛下解釋?
想不到看似對陛下皇權忠心耿耿的天刀玄衛之中,竟然也會出現被他人給收買了去的叛徒,還讓自己在此事上邊栽了這麼大一個跟頭,陛下便是殺了自己也不為過,誰讓自己乃是天刀玄衛呢…
心中大抵已是作好了赴死的打算,這倒不是說什么小題大做,要知天刀玄衛本就只是聽命於當今天子,陛下既然已是坐在了這天子皇位之上,他對自己要殺要剮,自己也只能閉眼受著,絕對不能有半句怨言以對…
於是書房之中的形勢就在這一刻定下,那一柄龍劍還在陸胤陽的頭頂之上懸而未落,書房之中的宮女太監也是紛紛跪倒在地不敢喘上一口大氣,唯恐陛下會因此遷怒到了自己身上來。
「呼…呼…」
整間書房之中,能聽見的唯有黃袍青年那沉悶地吐息聲,像是在極力壓制著心中的滔天怒火…
君不知,天子一怒、伏屍百萬、血流成河!
於是,陸胤陽更加不敢出聲,只是心驚地等著黃袍青年的判決…
「說…與朕說說…玉娘她…到底是被誰人所殺害!?」
良久之後,饒是武功高強如陸胤陽,也不免覺得雙腿跪得發麻,但黃袍青年的話音終是響起,也讓陸胤陽心頭大鬆了一口氣。
「回陛下…」
依舊跪在地上,陸胤陽與黃袍青年行了一記臣禮,這才啟齒答道:「此事系天刀玄衛之中出了叛徒,為外人所收買,先一步去到了蘇州,將沈家二人給殺害,等到微臣手下趕到之時,沈家二人皆沒了生息,但那幾名叛徒卻未走遠,於是微臣手下便追殺過去,最後終是將幾人給拿下…」
「朕是在問你,到底是誰人殺害了玉娘!?」
話說到一半,並未說完,陸胤陽還想著說完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但那黃袍青年也是沒了耐心去聽,但聞他暴喝一聲,那寶劍劍鋒一前,竟是落在了陸胤陽的肩頭,離他頸間不過咫尺,若是稍有不慎,便會取走陸胤陽的性命!
見此,陸胤陽心頭便是一驚,想著陛下對那女子的看重,陸胤陽已是不敢再多言,只得張口大聲答道:「是皇后!」
「是她!?」
聽著陸胤陽道出了幕後主使,黃袍青年卻是如何也沒有想到,這殺害自己心愛女子之人,竟然會是自己的枕邊人!
一剎那的失神,那寶劍也是離開了陸胤陽的肩頭,陸胤陽鬆了一口氣,嘴上卻是不停,這又繼續說道:「微臣抓住了那幾個叛徒,便對幾人嚴刑拷問,可他們幾人倒是嘴硬,哪怕死了兩人也不肯吐出主使之人,只有一人怕死受不住罪,最後終於招供出了皇后來…」
說完這些,陸胤陽便不再多言,他心知此事已非自己能夠定奪,最後到底要如何發落,還是要看陛下的意思。
其實當初得知是當今皇后指使的這事,陸胤陽的心中便已是叫了糟,要知這皇后雖是新立,那也不是自己能夠得罪得起的,不過念在自己終究還是陛下之人,哪怕心裡有著一萬個不情願,陸胤陽還是不得不將皇后之名給報了出來,至於陛下在得知了這些之後,心中又會是何等想法,那就不是他陸胤陽能夠去揣測的了…
「哐當!」
忽地一聲金鳴,卻是將陸胤陽從思緒當中給拽了回來,他不敢抬頭去看,只是將目光一瞟,便見到自己身前一柄寶劍跌落在地上,正是陛下用來架在自己頸上的那一柄劍。
「竟然是她…」
隨後又是一聲低語,不用去看也知是何人出的聲,這書房當中的氣氛可謂是壓抑之極,試問陸胤陽自己都不敢開口,自是沒有太監宮女會自尋死路在這個時候說話。
不過這一聲話音當中,陸胤陽卻是聽出了一股灰心絕望之意…
蹣跚踱步來到書案之前坐下,此時黃袍青年的眼中已是沒有了陸胤陽的存在,他只是目光痴痴地看著身前,身上已是渾然沒有了之前的那一股氣勢,就好似一個天塌之人一般,對世間萬物都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
「她…她為何要派人去殺害玉娘…」
「她為何要這麼做啊…」
……
似是自語地問了兩聲,這偌大的書房當中卻是沒有人能夠給這黃袍青年以解答,眾人皆是保持著跪拜地動作不動,就像是靜止了一樣,只有黃袍青年一人癱坐在書案之前搖晃著腦袋,不肯接受自己眼前的現實。
「滿朝文武皆逼朕立她為後…朕都已經答應了他們…她已是貴為皇后…在這世上已是無人可比…卻又為何不肯放過朕心愛的女人…」
「朕都已經立她為後了啊!難道她還怕玉娘會威脅到她的地位?」
「朕只是想接玉娘回來,從此給她過上好日子而已…為何朕貴為天子,卻連這等微末的願望都不能實現…」
「難道她是以為朕不敢殺了她麼!?」
一語蹦出,書房之中頓時殺意無限,只見黃袍青年霍地站起身來,一雙眸子睥睨,其中爆射出陣陣精芒。
屋中地上,一直跪在那的陸胤陽神色大變,心中也是一凜,他感受著身前不遠處那黃袍青年傳來的殺意,雙唇顫顫,便想要起身與陛下規勸些什麼,只是每每話到嘴邊後,又給陸胤陽咽了下去,他也知自己心中這些話是說不得的,否則便是引火燒身,為了這麼一個皇后,就葬送了自己天刀玄衛統領的位子,此舉實乃不智!
於是,下一刻…
「呵…呵呵…」
慘笑了兩聲,又似哭非笑,只是其中卻是盡顯著無助無力,那剛剛還挺拔的身姿此時也已是跌坐在了龍椅之上,好似軟弱無骨一般,只有兩手一個勁地揪扯著自己的頭髮,嘴上更是愴然念叨道:「朕…還真是不敢殺她…」
「天下初定,朝堂尚不安穩…要是朕殺了她…這朝堂不知道又要變成什麼模樣了…」
音落一頓,那人停下了動作,也顧不得自己天家儀表威嚴,只是死死地咬著牙關,又從齒縫當中惡狠狠地吐聲說道:「朕雖然殺不得她…但朕勢必不會讓她好受!」
「她以為成了皇后,便是擁有了一切?」
「朕要讓她眼睜睜地看著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面前——變成過眼雲煙!」
……
「玉娘…」
最後一句柔聲呼喚,帶著無盡悔恨、又痛心萬分,隨後兩滴清淚從面龐滑落,滴在了身前的桌上,撞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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