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十五年春,內閣次輔楊一清致仕。
戶部尚書彭澤,授東閣大學士,楊黨入閣。
工部尚書王瓚,授東閣大學士,王黨入閣。
吏部左侍郎汪鋐,轉升戶部尚書,帝黨把持戶部。
戶部倉場侍郎趙璜,轉升工部尚書,王黨把持工部。
禮部左侍郎李承勛,轉升倉場尚書,王黨把持太倉。
這一系列官職調動,居然沒有掀起波瀾,平平順順便安排下來。
現在的內閣大臣,排名依次為:楊廷和、蔣冕、毛紀、王瓊、彭澤、王瓚。
元旦,朝廷頒布政令——
所有解部之課稅(國稅),不再繳納實物,必須折算為新錢,即正德朝鑄造的銀元和銅錢,舊錢一律不得用於納稅。
無須解部之課稅(地稅),仍按舊制徵收。
大明寶鈔,不得再用於納稅。若有地方強行徵收寶鈔,該地主官、副官不需審問,全部流放海外之地!
第三條政令,專門用來對付貪官和姦商。有些傢伙,專門囤積大明寶鈔,勾結官員盤剝百姓。官員指定某項稅收,必須繳納寶鈔,老百姓沒有寶鈔,就只能找囤戶高價兌換,給朝廷和百姓都造成巨大損失。
稅制改革的消息,讓舊錢瞬間貶值,而且各種被拒收,不斷流向農村地區。
許多農民因為信息不暢,不知道舊錢無法繳稅。結果到納稅的時候,根本拿不出新錢,只能用舊錢高價兌換,需要平白多交兩三倍的賦稅,不知多少農民因此生活無著。
對此,王淵也只能表示無奈,舊錢的質量層次不齊,而且夾雜著許多私造偽幣。就連張居正改革的時候,都只敢收銀子,不敢收銅錢,否則整個國家的稅收都要亂套。
好在只能坑農民一年,第二年大家都會學精的。
到時候,舊錢依舊在市面流通,但必定再次瘋狂貶值,農民也會特意收新錢用於納稅。
正德二十五年的春夏兩季,全國風調雨順,各級官員樂開了花。
也就到了汛期,長江、黃河、淮河局部地方有洪水。而且這些洪水還不大,僅少數州縣受災,隨隨便便就能賑濟。
這是朱厚照繼位以來,氣候最好的年份,似乎一下子時來運轉了。
朱厚照難得回城一趟,而且去了文淵閣,召集內閣大臣們開會,張口就嚇人得很:「今年秋天,朕要親征蒙古!」
「陛下三思!」
六位閣臣,齊刷刷跪了一地。
朱厚照笑道:「別說三思,朕已經思了三年,本來去年就該親征的,誰知遇到了八省大旱。今年風調雨順,不愁沒糧食開拔,正是進攻蒙古的大好時機!」
楊廷和勸道:「陛下,兵事兇險,勝負不可料之。更何況是主動出擊草原,若蒙古人避戰而走,陛下追還是不追?陛下若追,尋不見敵人也是虛耗糧草,如果遭遇埋伏那就更難了。」
朱厚照早就準備了說辭:「你們不懂,朕有線膛燧發火銃,射程可及六十丈(接近200米),紙殼彈藥每分鐘至少打兩發,少數豹房精銳每分鐘可打三發。而且,朕的火銃還裝有刺刀,刺刀皆為精鋼所制,火銃兵亦可近戰亦。」
除了王瓊和彭澤,其他四位閣臣全部懵逼,根本聽不懂皇帝在說什麼。
王瓊瞠目結舌道:「陛下,這種火銃,真的可以每分鐘打兩三發,而且能打出六十丈遠?」
「君無戲言,還能有假不成?」朱厚照信心滿滿。
王瓊又問道:「此種火槍,打造了多少支?」
朱厚照笑道:「去年就有一萬支,今年新增了五千支。一萬五千支帶刺刀的新槍,前後耗費朕五十多萬兩銀子,銀子撒出去豈有不打仗的道理!」
敗家子啊!
閣臣們心頭滴血,造槍就花了五十多萬兩。若換成以前,都抵得上全國半年鹽稅了,拿出來增築黃河堤壩多好。
窮兵黷武,窮兵黷武!
閣臣們心裡浮現出這個詞彙,不能再讓皇帝胡鬧下去了,否則大明國庫再豐厚也經不起糟蹋。
朱厚照又說:「朕還花了六十萬兩造炮,戰場上銃炮齊鳴,定打得韃靼賊子狼奔鼠突!」
那就是一百多萬兩銀子沒啦?
楊廷和聽了幾乎要暈倒,他只知道這幾年,朱厚照一直在西北郊搗鼓兵器。之前他還暗喜呢,沒有太監和武將胡來,內閣辦事非常舒服,沒成想皇帝居然在悄悄憋大招。
彭澤傻乎乎看著皇帝,六十萬兩得造多少炮啊。他當年平亂的時候,若有這麼多火炮,早打得亂軍滿地找娘了。
一百多萬兩用於製造槍炮,可見皇帝想打仗的決心,如何勸諫都不可能有效果。
楊廷和只能退而求其次:「陛下,出擊蒙古可也,但不能御駕親征,萬事當以龍體為重。」
這句話戳到了朱厚照的心口,他臉色不悅道:「什麼龍體為重?朕好得很,朕一天能吃兩斤飯、半斤肉,一夜可御十女!」
你就吹吧,還夜御十女,好山園連宮女都沒幾個,全是一幫糙漢子在那兒折騰。
王瓊突然跪地:「臣願代陛下出征,請陛下留京運籌千里!」
彭澤也跟著跪下:「臣願代陛下出征!」
朱厚照笑道:「你們兩個雖然知兵,卻不知如何運用新式銃炮。讓你們帶兵北伐,還不如讓王二郎去呢。」
楊廷和趁機跪地:「陛下,請讓王尚書統兵,陛下在京統籌便可。」
朱厚照怒道:「反正就是不讓朕親征?」
「陛下請三思!」
六位閣臣再次叩頭。
朱厚照突然捂著胸口,感覺呼吸有些困難,腦子暈乎乎無法思考,一口氣似乎提不上來。
一陣死寂,無人說話。
朱厚照的額頭冒出點點細汗,坐在那裡煎熬良久,這口氣終於緩過來了。
「呼!」
一口濁氣吐出,朱厚照的激情與鬥志,似乎也被吐出去大半。他不想再跟閣臣們爭吵,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諸位愛卿,朕恐怕時日無多,臨死之前就遂了朕的心愿吧。」
六位閣臣不知該如何回答,更不敢再當面頂撞,萬一把皇帝氣死了怎麼辦?
終於,楊廷和帶著哭腔,含淚說道:「陛下,臣問過太醫,陛下的病情,最好能在江南休養。退而求其次,豹房與好山園,皆山清水秀,適合陛下江楊病體。可那塞北風沙奇大,陛下真能撐得住嗎?若臨陣而舊疾復發,置北伐大軍於何地?」
朱厚照默然。
是啊,若皇帝親率十萬大軍北伐,打仗的時候突然發病了咋辦?
朱厚照捏緊了拳頭又鬆開,終究還是沒像年輕時那般任性,他嘆息道:「便讓王二郎代朕出征。把朕的御輦帶去大同,把朕的龍旗帶去河套,一路當有內外大臣和錦衣衛跟隨。此戰,如朕親臨!」
「陛下聖明!」
六位閣臣終於鬆了口氣,只要皇帝不親征便可,御輦、龍旗和內外大臣就隨便折騰吧。
王瓊問道:「陛下欲伐哪翼蒙古?」
朱厚照說:「朕要收回河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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