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金衍不是笨蛋,也不是瞎子。詞字閣http://m.cizige.com下墜只持續了極短的距離,他便踩在了實地之上。再抬頭,他發現身處一片空谷之中,有鳥語花香、有草木樹林,還有幾畝稻田、幾畦菜地,四周望不到邊際,只有霧蒙蒙一片。
正中央有一口茅屋,一名青衣道士坐在院落中,手持一卷古書,十分愜意的讀著。青衣道士看上去二十餘歲,但細心觀察會發現,他的眼神卻飽含滄桑,不知經歷了多少歲月。
茅屋外柱子上,拴著一隻黃牛,趴在地上打盹,用尾巴驅趕著惱人的蚊蟲。
院落之中,有兩口井。一口有岑岑泉水流出,流入一個池塘之中,灌溉著稻田與菜地。另一口硝煙滾滾,從上面望去,直通著離火洞,熾熱的岩漿在井底緩緩的流淌著。
這不是地牢,而是王半仙以離火之力,創立的一個獨立於天地之外的空間。
這又是地牢,王半仙畫地為牢,將這名青衣道士困在了這處空間二十年。
蕭金衍進入過王半仙的空間,也曾領略過孫無蹤的空間,但他們空間是以自身境界形成,持續時間不長,像這個空間的能量來源與地心離火,所以才持續了二十年。
蕭金衍來到院中,來到道士面前,「前輩,方才是你讓我來的?」
道士將手中古卷一合,搖了搖頭,「不,是王半仙讓你來的。他之前說過,會送一個人過來陪我。」
蕭金衍道:「他可不是讓我來陪你的,他讓我過來殺了你。」
年輕道士微微一笑,「那個小傢伙說話挺有意思,不過他的話要反著聽。」
蕭金衍奇道,「反著聽?前輩的意思是,他讓我來救你?」
「不。是讓我殺了你。」
蕭金衍哦了一聲,「抱歉打擾了,我忽然記起來,約了張瘸子去跑步,就先走一步了哈!」說著,蕭金衍呲溜從院落中跑了出來,向遠處跑去。
跑了半天,他發現又繞回到了這個院落中,蕭金衍大奇,又換了個方向跑,結果又回到了茅屋前。
年輕道士饒有興致的看著他,「怎麼不跑了?」
蕭金衍心灰意冷,大咧咧往地上一坐,「你明知我跑不掉,在這裡看熱鬧不是?反正來都來了,你說吧,究竟做什麼,才讓我出去?」
道士沒有理他,又低頭看書。
蕭金衍開始問候起王半仙的祖宗,「你奶奶個腿兒,王半仙,死神棍,你不是讓我過來找山河氣運圖嘛,怎麼會遇到這個老妖怪。你不是說,殺了這個道士,能拯救天下蒼生嗎?」
對了,殺了他。
蕭金衍心中一動,悄無聲息的來到道士身前,準備運起內力,結果發現,在這個空間內根本沒有絲毫內力波動。他不管不顧,揮動拳頭,向道士沖了過去。
那道士抬頭看了一眼,紋絲不動。
蕭金衍整個人從道士身上穿過,如穿過一片虛無一般。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眼睛,「這是怎麼回事?你究竟是人是鬼?」
道士微微一笑,「當然是人,不過在你看到的我,只是我在你所處空間的一個幻影而已。」
蕭金衍說咱們不開玩笑哈,你究竟想怎樣,你直說就行,我的小心臟快承受不住了。
年輕道士淡淡道,「沒事,習慣就好了。在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你會跟我住在這裡,你要是沒事做,就去外面稻田裡除一下雜草。」
蕭金衍差點跳起來,「相當長?多久?」
「十年?二十年?不會太久,因為這個空間,已被孫千古出賣給書劍山了。」
「我可沒那麼多時間陪你耗著,外面還有好多事呢。」
道士淡淡道:「恐怕由不得你。」
蕭金衍幾乎要崩潰了,這是什麼狗屁地方,他試過了無數種逃離此處的方法,無論如何,最後都會回到這處茅屋。他暴跳如雷,將這個茅屋砸的稀巴爛,又去外面將稻田、菜地弄的一片狼藉,那道士也不生氣,只要蕭金衍不找他,他只是低頭讀書。
蕭金衍精疲力盡,躺在地上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所有事物恢復如初,茅屋依舊在,稻田依舊在,就連菜地也如初來時模樣。
他被困在了這個空間之中。
山谷之中沒有日月,卻有晝夜,蕭金衍累了就隨便找個地方睡覺,餓了茅屋之中有吃不完的稻米,也不知過了多久,整個人形容憔悴,鬍子也長出了半尺多長。
稻花開、稻花謝,稻米黃。
道士每日都坐在那裡看書,無論蕭金衍怎樣罵他,他都無動於衷。
蕭金衍&bsp;想到了自殺,他撞牆、割腕、跳入離火井,都無濟於事,只要一覺醒來,一切如常。
蕭金衍忽然想到,既然書劍山知道這個地方,那應該很快感到才對,他的弦力能夠被書劍山上那一雙眼睛察覺,那就把書劍山的劍修引過來,讓他破掉這個空間。
說做就做,他運起弦力,根據以往經驗,這種弦力可以超越空間存在,也能引發天地共鳴。可令他失望的是,他的弦力可以感應到空間之外,卻僅能感應而已,無法引起弦動。
蕭金衍終於精疲力竭,他跪在道士身前,「求求你行行好,放我出去。」
道士呵呵一笑,「一切過往、皆為浮雲。這不過是讓你嘗一嘗山中日月滋味,你這就忍不住了?」
蕭金衍說我俗事纏身,還有朋友,還有師兄,還有心懷天下江湖,這種日子淡出鳥來了。
道士說,「反正閒著沒事,你可以練功啊?」
蕭金衍心說也對,沒有內力、沒有弦力,每日將一套無雙拳法、無名刀法練的滾瓜爛熟,甚至自創了不少招式。
稻花香、稻花謝、稻米黃。
這一日,蕭金衍練完功,忽然覺得,在這個狗屁地方,我就算了練成天下第一,出不去,又有個屁用?
「臭老道,我不想活了。」
道士點點頭,「你可以去死。」
「我試過了,死不成。不如你弄死我吧。或者……」蕭金衍試探道,「橫豎沒事,不如你給我講一下這些年你怎麼熬過來的?」
「看書。」
「那你把你那本書借給我看看唄。」
「你真得想看?」
蕭金衍說我最討厭讀書,可實在找不出打法時間的辦法來。
道士哈哈一笑,將手中古卷拋了過來,蕭金衍接過古書,只覺得這書沒有一絲重量,翻開觀瞧,書卷之中,沒有任何字,只有一些密密麻麻小點。
每個點顏色都不一樣,有紅色、有黃色、有綠色,其中綠色居多,黃色次之,紅色極少,只有數十個。這些小點,如夜空中的星辰一樣,微微閃動,變化甚微。
「這是什麼?」蕭金衍問道。
道士答覆:「山河氣運圖。」
蕭金衍恍然,「這就是號稱能畫出天下武者的山河氣運圖?王半仙說過,每個習武之人,武功到了一定境界,能感應到天地氣機,也能被天地氣機感應,也就是說,天下每個習武者,都會投射這本古卷之上?」
道士笑笑,「不是每個,用現在的說法是,習武者到了知玄境,便能在書卷之中顯示出來。」
話音剛落,蕭金衍發現書卷上莫名多了一個綠點,他驚奇道,「有人突破知玄境了?」
「不錯。」道士解釋道,「天下氣運,總有定數,每個人自出生到死亡,身上都會&bsp;沾染一份天下運數,或多或少,這些年來我守在此處,正是為守護這份山河氣運圖。」
蕭金衍如發現新大陸一般,心中又燃起一份希望,若能參透這卷古書,說不定出去有望了。
「綠點是知玄境、黃點是通象境,這紅點呢,是不是躍出三境之外了?這天下,竟還有躍出三境之外的人?」
道士頗有耐心,道:「有是有,但不多了。這些人都藏匿於天地之中,就是為了躲避書劍山上那至高天道的追殺。」
「至高天道為何追殺他們?」
「五百年前,天地靈氣復甦,天下諸侯林立,七十二國亂戰,三境之外大宗師多如過江之鯽,將天下維繫在一種奇妙的平衡之中。其中,最為轟動天下的,是十大宗師之戰,十大宗師吸收天地氣運,各創空間,那一戰關係天下生死存亡,就在勝負將分之時,天地異象,引來至上天道降臨世間。」
蕭金衍想起在蘇州城時,金刀李秋衣跟他講的那個井底之蛙的故事,將這個故事轉述給道士,又道,「那至上天道,不允許有破壞天道大宗師存在,&bsp;所以那一戰,大宗師絕跡天下?」
「這個說法雖不全對,卻也差不多了。」道士淡淡道,「其實,書劍山上那位至上天道,正在逐漸死亡。他追殺大宗師,是因為發現世間武學躍出三境之後,其修為聚集的天地靈力,是恢復他修為的靈丹妙藥。大戰之後,一些大宗師隱匿於世間,躲避書劍山追殺,成為了江湖上傳說中的神秘門派,而這份山河氣運圖,正是記錄了他們的藏身之處。」
兩閣、三宗、四門,江湖上這些神秘不可知之地,正是那些大宗師藏身之所,江湖上有這些傳說,卻從來沒有人遇到過。
「起初,書劍山上那一位,做的十分隱秘,然而當江湖上越來越多的大宗師消失不見,引發了眾人的警覺,直到守劍人陸玄機道出真相,叛逃書劍山,又偷了赤精玄鐵,鑄成三柄神兵,將&bsp;天下氣運藏匿了七成,才避免了人間的一場浩劫。」
蕭金衍納悶道,「既然是天道所在,他又如何為了恢復修為,將整個世間拉入萬劫不復之境?」
道士冷然道,「天道無情,視萬物為芻狗,人間修行者,在天道眼中不過是螻蟻而已,就如你方才所說,你是人,還會在乎井中青蛙的死活?」
「那應該怎麼辦?」
「要麼忍,要麼躲,就是不能讓那書劍山的陰謀得逞,否則天下危矣。好在,天下還有如王半仙、李院長這等心系蒼生之人,否則,人間早已不復存在。如今,孫千古那個叛徒,將此處賣給書劍山換來一身修為,人間與書劍山,勢必會有一場大戰。」
蕭金衍陷入沉思之中,他望著這山河氣運圖,這幅圖上記錄著天下每一個武者的信息,若真落入書劍山手中,到時候他們按圖索驥,後果將不堪設想。
好奇心起,他望著山河氣運圖,每個知玄境之人,都在書劍山上,那李傾城、趙攔江,豈不也在上面,他翻閱古卷,要從其中找到一絲線索。
道士似乎猜透他的心思,道,「你的兩個朋友,註定是不凡之人。」他指了指兩個綠點,這兩個綠點微透著黃光,顯然是即將突破知玄境,進入通象的徵兆。
「那我呢?」蕭金衍問。
道士笑了,「正是因為這卷古書上找不到你,所以王半仙認定,若人間與書劍山戰起,你將是這場戰爭的一個變數。正如,丹青生當年也沒有劃出你的運命。」
「可是我除了密密麻麻的點,什麼也看不出來。」
「那是因為你還沒有足夠的境界,卻讀透這份山河氣運圖。這不是人間的字,人間字,都是線性的,而這種字則是一種表意字。我也只是參透十之三四而已。」
蕭金衍只覺得進入了一個新奇的世界,「表意字,又是什麼?」
「這個解釋起來有些麻煩。」
道士指了指門口那頭老黃牛,道:「我給你打個比方吧,我們的字來描述這頭牛,會描述它的相貌、形態、習性、吃什麼、做什麼、以前如何、現在如何。但是若用表意字,這些都不需要描述,只需要一個符號,就能代表了這頭牛的所有信息,記住,是所有信息,包括前世、今生、來生,甚至一切!這卷古書上的點,也是如此。」
「可是這個點,記錄不了這麼多信息。」
「那是在我們這個世間,它只能呈現出這麼多信息。要解讀這些&bsp;信息,需要更高的維度。」道士很有耐心的向蕭金衍解釋,「這麼說吧,一個點是零維度,一條線是一維、一個面是二維、我們的世間是三維。這卷古書上的點,是更高維度的記錄,我們看不透,不代表沒有人看不透。」
蕭金衍內心無比震驚,「你的意思是說,書劍山上那位至高天道,是更高維度的存在?」
道士憂心忡忡道,「以前是,現在正在'死亡',否則也不會降臨人間,成為那一座至高之山。若是以前的他,他要毀滅人間,就如大象踩死一隻螞蟻那樣簡單。這是一場註定失敗的戰爭,但我們螞蟻卻不會坐以待斃,不是嘛?」
蕭金衍思索許久,道,「不,他應該有弱點。只是我們尚未發現而已。」
聽到這句話,道士笑了,「你若能這麼想,王半仙把你送過來,不失為一個正確的選擇。本以為,你聽了這些,會嚇得屁滾尿流。」
蕭金衍嘿嘿一笑,「若是初來那一日,你跟我說這些,我絕對會瘋掉的,這些日子見識了這麼多事,早已見怪不怪,你就說你是那位至高天道,我也毫不驚訝。」
今日與道士的一番暢談,顛覆了蕭金衍對這個世界的認知。這些年來,李院長悉心呵護他,代師收徒,代師授藝,他的江湖之路雖不順,但卻也沒有遭遇太大劫難。至於書劍山之事,李純鐵從未跟他提過,甚至對他也沒有太多要求,唯一叮囑他的,在境界修為不足時,千萬不能暴露他能感應天地弦力之事。
從十五歲起,他就遊歷天下,闖蕩江湖,認識了不少人、結識了不少朋友,甚至認識了江湖奇人王半仙。這些年來,除了李純鐵,王半仙算是對他幫助最大的長輩了,只是這傢伙整日嘻嘻哈哈沒有正形,今日從年輕道人口中,他才知道原來王半仙並不如他想像的那樣,而是如李純鐵一般,心懷天下蒼生。這件事對他觸動很大,讓他心中不自覺的向這兩人看齊。
蕭金衍低頭望著手中古卷,並沒有看出什麼端倪,翻到了最後一頁,一片空白之中,一個黑色小點,異常醒目。
他抬起頭,指著這小點,問:「其他的點,都在微微閃動,都是動態的修行者,唯獨這個黑點,卻亘在書卷正中,一不動、二不閃,難道就是那至高天道?」
道士尷尬道,「那個,其實,是我的鼻屎。」
蕭金衍無語,「前輩,咱們能正經一點嘛?這樣,我在這裡陪了你這些天,恐怕我的朋友們也都著急了,我留在這裡也無濟於事,咱們商量一下,不如你放我出去,興許我能找出辦法,來對抗書劍山呢?」
道士長嘆一聲,「我在這裡困了二十年,要是有辦法,還會在這裡死不肯出去?不過……」道士話音一轉,「這個空間雖是人為所創,卻是以離火之力維持,總會有破綻的。你若想出去,可以從這點想想辦法。」
蕭金衍道,「那要多久?」
「嗯,最多也就十年二十年吧。」
蕭金衍說我二十天都等不起。
蕭金衍忽然想起,當日他攻擊道士時,直接從道士身體中穿過,眼睛忽然一亮,也就是說,他根本就不在這個空間之內,這個空間,根本沒有困住他,而是困住了自己。
什麼離火洞,什麼茅屋、什麼道士,都不過是一個障眼法而已,根本不是空間,因為他的弦力是能夠穿透空間的,而之所以沒有感應到外面世界,那只有一個可能。
時間停止了。
想到此,他豁然開朗,對道士說:「我明白了,張道長、張張本初、張先生!」
道士聞言一愣,呵呵笑了起來。
「這你都能猜得到?」
這時,人影一閃,空間之內,又進來了一個人。
一個劍客。
麻衣枯瘦劍客。
道士望著來人,「你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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