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端午節,整個商榻鎮都瀰漫著節日的氣氛。∑,
許多心靈手巧的主婦用菖蒲、艾葉、榴花、蒜頭、龍船花,製成人形或虎形,稱為艾人、艾虎;又製成花環、佩飾,美麗芬芳,用以驅瘴。非但自己佩戴,還可以拿出去賣幾個錢,多添一壺酒。
顧水生這幾個月里已經洗去了一身稚嫩,走在婦人成行、胭脂濃郁的街上從容坦蕩。他在一個挑擔賣糖人的小販身邊走過,看到了貨架上插著的五個豬八戒。這是一早就約定好的信號,說明他要見的人已經在裡面了。
巷子裡頗為清靜,若不是本地人恐怕都不知道這是一條內藏乾坤的小巷。
兩株古柳錯落,從外面看就像是封死了巷子,無從得過。只有走進了,才會發現樹之間還有一條小道,可以容一人輕鬆穿過。
穿過柳樹,便是一戶戶家門緊閉的人家。若是再晚些,就會聽到裡面傳出的奇怪叫聲,足以讓人面紅耳赤。
這裡便是傳說中的私巢子,在大明屬於灰色行當。
大明律禁止民間私自賣奸,否則以凡奸律論。然而民風如此,律令也力有不逮。
官府也懶得抓本就那麼多事,哪裡管得過來?何況市鎮距離縣城終究太遠,等縣城的官差匆匆趕了一天的路來了,這邊黃花菜都涼了,還抓什麼。
顧水生走過柳樹,數到第五戶人家,只見漆黑的大門虛掩,一推之下裡面便傳來叮噹聲響。
原來是觸動了門頂的機關,撞了鈴鐺。
顧水生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不過上回他來的時候人家敞開門迎他,所以並不知道還有這等巧妙的設計。
一個濃妝艷抹的半老徐娘出來,膩膩地叫了一聲:「原來是顧郎來了啊!桃紅正巧等著您吶。」
顧水生進了門,道:「我卻不要桃紅。今日要點柳綠。」
那媽媽臉上尷尬了一下,笑道:「顧郎。您這移情別戀可是忒快了些啊。前日裡才與桃紅雙宿雙飛,如今就要換人?」
「柳綠有客人?」顧水生昂頭往裡走,道:「我等等就是了。」
媽媽連忙鎖了門,追上顧水生。緊張道:「顧郎可是在外面聽說了什麼?」
顧水生心中一動:莫非還有什麼隱情?
「這世上可有不透風的牆?」他不動聲色詐道,卻隱約有些徐元佐的影子在。
媽媽頓足,道:「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那事說起來豈是怪我們家桃紅?」說著便吐出一堆故事來。
顧水生只是聽著,很快就明白了。原來桃紅之前接了個客人。無意中打聽得這客人是帶了銀子買布的。於是便將這消息暗中告訴了她的老相好,乃是個走街串巷為人牽線的閒漢,遇到可欺的外地人,也做些坑蒙拐騙的勾當。
那閒漢得了消息,找了幾個幫手,設了個局,將那客商的銀子騙得丁點不剩。那客商事後回過味來,想起有些隱秘話只在床頭跟那桃紅說過,便認定他們是一夥的,上門鬧事。被打了出去。
「我們是規規矩矩做生意的,哪裡是故意要泄露客人私事?那客商自己貪小利被人騙了,卻來怨我們,好沒道理。」那媽媽鬱悶道:「我們又不曾拿人一文錢,白遭人潑了污水。」
恐怕你們也沒那麼乾淨。
顧水生冷眼看著,並不多說。他的打扮就像是個小商販,又是朱里口音,與商榻雖近卻有不同,所以媽媽只以為他是來做買賣的,大約是人家大夥計。便有心要維下這個客戶,不斷找話頭與他消磨,不叫他無聊。
又過了片刻,樓上總算有了動靜。
很快。一男一女相伴下樓,見有別的客人方才分開了些。
這種小私巢子一共就兩個服務人員,那男子見了顧水生,不由面露戒備。
「桃紅怎麼還沒起來?」顧水生轉頭問媽媽。
媽媽一愣,旋即反應過來:人家到底麵皮嫩,見了靴兄有些不好意思。故意撇清呢。
時人將同上一個女子的男客稱作靴兄弟,就好比穿同一雙靴子一般。
那男子聽了也是哈哈一笑,對身邊女子調笑道:「我還以為大早上就碰到靴弟了呢。」
顧水生站起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柳綠,道:「這姑娘上回沒見,否則說不定你我真成靴兄弟了。」
這回輪到那男子面上過不去了,沉聲道:「你可知道我爹是誰!」
「知道。」顧水生直截了當道:「不正是商榻黑老爺的賬房季先生麼。」
那男子一愣:「你知道我?」
「我東主與黑老爺頗有往來,故而知道得多些。」顧水生道:「你可知道我東主是誰?」
「是誰人?」男子問道。
顧水生呵呵一笑,從腰間取下錢袋,摸出一錠兩頭翹的元寶,拍在雞翅木案几上。
卻是十兩的大錠。
啪!
顧水生盯著那男子,又拍了一錠出來,仍舊是兩頭翹的十兩雪花紋銀。
啪!
顧水生又拍下一錠。
啪!
那男子眼角一抽。
啪!
顧水生直拍出五錠,前三後二擺在案几上:「這只是我東主的一根汗毛,你認得了麼?」
「在下季哲華,敢問兄弟如何稱呼啊?」季哲華已經拜服在這五十兩白銀之下了。
「媽媽,收拾些酒菜,我與季家哥哥有話說。」顧水生說著,拋出一錠十兩的銀子,頗顯闊氣。
可惜他終究不是徐元佐那等將銀子看做道具的人,忍不住補了一句道:「好酒好菜儘管上,多出來的銀子存在柜上。」
雖然這句話有些露怯,不夠豪邁,不過媽媽聽了還是極其歡喜。
這裡可不是城邊的青樓曲苑銷金窟,姑娘一晚上的打賞加宿資能有二三兩就很不錯了!
「柳綠姑娘等會再來,讓我們兄弟說點正事。」顧水生板著臉吩咐道。
柳綠被這滿身的銀氣所震懾,連忙引路去屋裡,倒了茶便關門出來,不敢打擾。
兩人平座,顧水生開門見山道:「季兄如今做些什麼營生。」
季哲華還沒說話,顧水生又道:「給人幫閒,受那般閒氣,為何不進黑府做個賬房呢?」
這人知道我給人幫閒,又知道爹爹是黑府的賬房,看來是有備而來!
季哲華端起茶盞,心中已經盤算開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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