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是朱明皇族的天下,是勛貴和太監的天下,連官紳都很勉強,明朝的利益分配極為不合理,又沒有高壓統治,一邊是分配不公,一邊是管制寬鬆,這造成了上下離心,百姓和士大夫對朝廷沒有感情,在天下崩亡時只會想到自己,明朝亡國時,根本沒有哪個階層想去拯救它,如果沒有剃髮令,南方也不會有幾十年的抵抗,這等大事都是這樣,更不要說走私生意這點小事情了。
至於說的陽和副總兵當然是張全昌,現在邸報傳了開來,張家一個總兵死在遼東戰場上,這是私仇,反而化解不開,張全昌如果還在陽和任副總兵,恐怕就多有阻礙,李慎明的慶幸之處就在於此。
李慎明又道:「鐵,糧食,布匹,藥材,大宗旨是這幾樣,兄弟的路子走的很對,怪不得范家一直和兄弟斗,原來還有這一層關係在裡頭。」
「范家東主也早就在布局。」張瀚輕笑道:「不過他目前為止只是在宣府和薊鎮一帶有人脈,韃子那邊落後我一局,大同這裡,好歹我也不怵他了。」
李慎明連聲道:「怪不得,怪不得,和土匪這一仗打的這麼狠,我還奇怪什麼爭執弄到如此決裂的地步,有事不能好好談?原來還有這一層關係,不打服土匪,范家的手還是伸過來,打服了土匪,范家最少在這方面也無能為力,官面上也是兄弟占優。如此看來,這生意確實做的過……兄弟,我確實要參一股了。首先,打通人脈的那些事,由為兄包攬了便是。」
李慎明確實是精明的石頭裡能熬出油來的人物,不消多說,就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裡。
張瀚含笑道:「不急,大哥你先陪我去趟靈丘,那裡的關係也是盤根錯節,聽說有個東山會很是強勢,好幾千人,不少都是礦工,如果不搞定這個會,日後會很有麻煩。地方士紳,由我蒲州張家為主,那些地頭蛇,少不得要麻煩大哥。」
靈丘那裡蒲州張家可以幫上手,張瀚也不願把所有的一切託付給李慎明辦,也就是不願什麼事都借麻承恩的力,在大同,他巧妙的借力於鄭國昌和麻承恩兩邊,自己還和賴同心漸漸建立了關係,在靈丘這樣的地方,用一下蒲州張家的力量更好,這樣也使得力量更分散,不使哪一方覺得張瀚離了自己就不行。
蒲州那邊,去年底已經送了一筆銀子過去,平時也有書信往來,張輦當然不會怎麼理會張瀚,但態度已經柔和許多,張學曾等一批人對張瀚還是十分看好,特別是和裕升聲名鵲起之後。
「好,」李慎明答的很乾脆的道:「我隨時可以起行。」
「大哥在這裡不是等官市?」
「官市能賺幾個小錢?」李慎明態度堅決的道:「當然是咱們的大事要緊。官市這裡,我交代給我的隨員去辦就行。」
「那好,我們明早就走。」
張瀚做大事也是向來雷厲風行,對李慎明的態度他十分激賞,乾脆說走就走。
「兄弟不愧也是做大事的。」李慎明隨手就是一頂高帽子遞過來,笑著道:「做事乾脆果決,聽說這一次和土匪的大戰也是始終在場,指揮若定,斬首幾十級,想來也是打的十分激烈,換了為兄,恐怕早就嚇跑了。」
張瀚想想今日自己的表現,除了被王長富拉走時有些不堅決外,其餘看到戰場上血肉橫飛的情形時也不害怕,還親手發銃殺人,心中絲毫不懼,他對自己的表現倒也滿意,當下也是毫無謙虛之意的笑了起來。
此時外間的笑聲也是不停的傳進來,今日之事,不論是鏢師還是掌柜們,心中的欣喜都是一樣的,擺脫了這麼大的威脅,意味著和裕升又能突飛猛進……往張家口的線路是早就打通,分店也建立起來,但利潤一直較大同這邊為低,原因就是大梁山脈里潛伏的那些土匪。
不論和裕升的鏢師有沒有實力,有這些土匪在,始終就是較大的威脅,大同和張家口的商路水平一直不高,最要緊的原因就在於此。
不管有沒有和裕升,商人們都會謹慎小心,縮減貿易規模,不攜帶大量現銀和值錢的貨物,張家口那邊不大需要大同東路,而大同東路又不敢擴大規模,這使得和裕升在這一條黃金商路上獲利反不及大同各地。
要知道,張家口這個軍堡可是當時北方的貿易重鎮,地位遠在任何一處馬市之上,整個對北虜的貿易,張家口能占到三分之一強的份額,整個北方,除了京師外,沒有哪一個城市的商業規模能比張家口更大,更繁華。
此次滅除土匪威脅,往張家口的商路會更繁華,短期內會有極大的增長,掌握這條路線的毫無疑問的就是和裕升,獲得最大利潤的當然也是和裕升。
外間梁宏和騾馬行的掌柜們已經在商量調配車馬到東路這邊,可想而知近期內往張家口的商人數量會急劇增加,然後就是轉運貨物的增加,當然,更重要的是銀子的流動增加,對這些變化,自然是要早做準備。
李慎明歪頭聽了一氣,笑著道:「兄弟的掌柜們真是盡心心責,叫人羨慕啊。」
張瀚也是微笑,周逢吉幾個確實比以前有很大的進益,這也是張瀚帶人的原則,信之則不疑,平時的事務都放手給他們做,然後自己時常提點這些掌柜的大局觀,還教那些年輕的夥計出身的掌柜看書,手把手教他們做報表,學龍門帳,思維方式的改變是一點一滴的變化,非一日之功,這些事,李慎明不知道,在李慎明看來,張瀚是運氣好到爆棚,和裕升這麼一個原本中等水準的商號,居然藏著這麼多水準很高的掌柜,這是一件叫他分外眼紅的事情。
李慎明心裡生了結交的念頭,笑著道:「算了,我們老躲著也不是事,出去吧。」
張瀚自是無可不可,一出門,外頭梁興就笑道:「東主再不出來,我們就以為是躲著這一次的慶功酒了。」
「還真的能少了你們的酒?」張瀚笑罵一句,也是趕緊吩咐道:「上酒上菜,大家拼了一天,掌柜們也是擔憂了一天,一起來痛飲一場。」
廚房是早就預備了酒宴,張瀚一聲令下,酒菜就是齊涮涮端出來。
張瀚卻是拒絕了自己這邊先上,而是叫家下人把酒菜送到騾馬行那邊。鏢師們今天運氣爆棚,沒有一個戰死的,殺傷的土匪有近三十人,自己這邊只有十來個受傷的,重傷的有兩人,張瀚已經請了醫生看著,他自己也抽空去看了兩個重傷的鏢師,私下問過,幾個外傷醫生都說問題不大,只要捱過今夜無事,日後慢慢將養就會好起來。輕傷的十餘人中也有幾個傷了筋骨的,日後恐怕很難動武,張瀚看他們情緒低落,自是安撫了幾句,叫他們放心,就算殘疾了也是商號養起來,不會叫他們落了個沒下場。
再送酒席過去,鏢師們有些低沉的情緒自會重新高漲起來。
當然,溫忠發等十幾人不在其中,他們被隔離了開來,得有好一陣子過後,才夠資格繼續在商號里做事。
第二輪酒菜送了來,擺在當間,張瀚請李慎明坐了上座,自己在主座打橫相陪,周逢吉和梁宏也在這一桌,還有梁興和王長富,楊秋幾人。
坐在這一桌的便是張瀚現在最得力的班底,張春礙於身份,並沒有上桌,只是在身後伺候著。這廝想必剛剛已經在廚房吃過,張瀚也不必去管他。
酒菜上來,梁宏便端著酒杯站起,笑著道:「今日李東主大駕光臨,我等實在臉上有光,今日咱們東主帶著鏢師打敗土匪,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再有李東主這般的大主顧上門,實在更是……」
「三櫃,」張瀚聽梁宏說的雲山霧罩,笑著打斷他道:「我和李大哥決定過幾日挑個好日子,互相換帖子,以後就是兄弟相稱了。」
「唉?」梁宏吃了一驚,臉上很快又滿是笑容,這一次客套的成份少了很多,只道:「這般甚好,日後李東主有什麼吩咐,在下一定照辦。」
李慎明自是客氣了幾句,接著各人互相敬酒,李慎明確實是那種長袖善舞,極善交際的人,幾輪酒敬下來,各人都是和他十分交好的感覺,甚至李慎明還走到老蔡那桌,先敬老蔡,然後向蔡九敬酒道:「聽說這位小兄弟是建鐵場的內行,我們來飲一杯,日後打交道的日子還多著。」
蔡九不想今日還有自己的事,當下紅著臉站起來,囁嚅著說了幾句客套話,李慎明見人多了,知道這是一個臉皮薄的後生,當下呵呵笑著碰杯喝酒,多餘的話便不說了。
張瀚卻在這桌吩咐楊秋,說道:「趕緊挑得力的人,我有書信叫人連夜想辦法出堡,趕赴蒲州把信送到,然後帶著回執回來,我這裡要準備幾天,然後就和李東主去靈丘。」
楊秋現在不怕事多,也不怕繁,心氣和幾個月前剛當鏢師操練時截然不同,現在他巴不得張瀚吩咐自己的事越多越好,當下一邊挾著一塊桂花鴨,一口咽了,笑著答應下來,然後起身就去安排,連酒也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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