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賣關子了。」李郁笑道。
「河豚。」
嘶,李小五驚訝的跳了起來。
他是漁民出身,知道這河豚的毒性。別看表面可可愛愛,出水後鼓起來像個皮球,卻比那砒霜還劇毒。
吃下肚,就不會有後悔的機會,華佗都拉不回來。
李郁當然清楚,後世這玩意是人工培育養殖,特殊處理後,是一道餐桌美食。
若是野生的,絕對不能吃。
「劉千,你如何得知它的毒性?」
「那位船老大告訴我的,嘿嘿,說吃了這玩意,筷子一掉,就不用找大夫了,趕緊多吃幾口,做個飽死鬼。」
眾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李郁也笑了,河豚富含一種神經毒素,潛伏期短,吸收快,直接麻痹中樞神經。
一旦中毒,真就「含笑半步癲」,
嘴麻,手麻,渾身麻,想求救也走不了路。
「那你是如何做到,讓他們同時吃飯的?」
這是個關鍵問題,李郁很關心。
「廚師被我策反了,煮了一大鍋魚羊湯。河豚燉羊肉,鮮的很。到了飯點,藉口沒到火候,等這幫人都就座吃到一半了才端上桌。每桌一大盆,這幫丘八生怕搶不著,每人趕緊吃掉一碗,接著吃第二碗。」
「一勺燴,都沒幾個大喊大叫的。」
「廚師是被他們抓去的,還糟蹋了他老婆,所以~我只花了100兩,他就痛快答應了。」
「明白了,讓他遠走高飛,別放在咱們伙房。」
「是。」
古人說,廚子不能得罪,大約就是害怕這種事吧。
即使是個膽小怕事的,也會在菜里吐幾口唾沫泄憤。
散會後,楊雲嬌立即去了伙房,宣布所有人的月銀,普漲500文,幾位廚師漲1兩。
「謝謝楊姑娘。」
「謝謝夫人。」
「不必謝我,這是老爺的囑咐。對了,夫人的稱呼不妥,以後還是叫我楊姑娘吧。」
「是,謝謝老爺,謝謝楊姑娘。」
伙房裡的人眉開眼笑,漲工資,誰聽了不開心呢。
廚師的菜刀,都剁的虎虎生威。
遇上耳朵不好使的,乍一聽以為裡面在敲小鼓呢。
楊雲嬌到了自己的辦公室,立即喚來了下屬。
「把伙房的花名冊找給我,還有火藥廠、火器倉庫的。
楊雲嬌是個機警的女子,這三個部門,是最怕人搞破壞的。
凡是沒有家眷,資歷存疑,曾有過抱怨,或受過處罰的人,全部被下令調走了。
不但如此,她還在三個部門中都發展了內線,
內線都是被官府搞的家破人亡,或者是家中男丁作為李家軍戰死的,保證忠誠度。
西山島,如今的空氣也不好了。
鐵廠,槍炮廠,經常是徹夜不休的運行。
庫存的火炮,已有800門,燧發槍13500支,火繩槍2500支。
炮彈、鉛彈、火藥更是龐大。
甚至於在一座山谷中新建了100間屋子的倉庫,用於存放。
廣東那邊,都開始流傳,有神秘人士瘋狂採購熟鐵、鋼、銅,有多少吃進多少。
當地鐵匠們叫苦不迭,原材料價格飆升了5成,生意沒法做了。
這種離譜的情況,被兩廣總督李侍堯注意到了。
確定不是兩廣反賊後,就上了密折,提醒朝廷多加小心。
而此時,揚州城的風暴終於刮起來了。
數千名可憐的灶丁聚集到了城外,討工錢。
城門官嚇得趕緊關閉城門,讓人去請示府衙,怎麼辦?
知府已經被拿下了,下獄待參。
同知暫時代理知府,正處於進步的關鍵期,若是一切太平,就有可能更上一層樓。
若是搞出亂子,大約會進去和知府一起唱鐵窗淚。
他大怒:
「不管有什麼理由,都不得鬧事。驅散這些刁民,滾回鹽場去。他們是哪個鹽場的?」
「西亭鹽場,小海鹽場,栟茶鹽場,都有人參加。」
「隔著幾百里,他們怎麼過來的?當地的巡檢是幹嘛的?」
「小的也不清楚。」
同知的疑惑,很有道理。
因為灶丁窮,他們在鹽場負責煮鹽,收入微薄,下無錐地,上無片瓦。有褲子穿的,就算是中等戶了。
大部分是娶不上老婆的,只能絕後。
說起來,兩淮鹽場倒是對朝廷有功的,提供了龐大的就業位置,安穩了人心。
灶丁這個群體,幾乎都是災民,流民。
他們雖窮,可灘涂荒涼無人。
東邊挖點,西邊撈點,鹽是現成的,倒也餓不死。
大批兵丁開出城,
刀劍在手,橫眉冷對,只等上官一聲令下,就要暴打這些窮哈哈。
雖然說他們也是窮哈哈出身,投軍吃一份餉銀,可只要有令,照樣下的去手。
在大清朝,同情心是一種奢侈品。
普通人擁有過多的同情心,很可能被視為腦子有毛病。
揚州府同知騎在馬上,舉著馬鞭爆怒喝一聲:
「一群窮鬼,你們領頭的呢?」
「我們沒有領頭的,都4個月沒發工錢了,老爺,多少給點吧。」
「拖欠工錢,你們該找場商要啊。」
「場商說他也沒錢,讓我們來找揚州城裡的鹽商老爺。」
同知氣笑了,罵道:
「你們倒是聽話,走幾百里來揚州城添堵。來呀,打斷他們的狗月退。」
兵丁們立即衝上去,如狼入羊群。
慘叫,鮮血,聽在同知耳中,卻是如此悅耳,仿佛一曲忠誠的讚歌。
他和身邊的人說道:
「撫台大人讓我署理知府,這是對本官的信任,本官當盡力安靖地方。」
「傳令下去,打到3里外,再鳴金收兵。」
此時,
1里外的河叉里,小船。
王六看的兩眼噴火,心如刀絞。
數月前,他,又被李郁調換了個地方,卸任了胥江碼頭工人互助協會會長的職務,到這兩淮鹽場搞團建。
原先的職務,被趙二虎頂了。
要說王六心裡沒點怨恨,那是假的。
李郁利用他,同時也提防他,明眼人都瞧的出來。
然而,對他說的那些話也是掏心掏肺的。
「蘇州府的形勢一片大好,吃不上飯的人越來越少。」
「可就隔著一條長江,就在那黃海之濱,還有幾萬灶丁過的水深火熱。」
「王六,我們不能放棄他們。」
「我給你經費,給你人,給你武力支持,你到江北去,打開局面。」
於是,王六就來了。
在各個鹽場之間穿梭,和灶丁打交道,施捨醫藥,還有少許銅錢。
他是李郁麾下,唯一一個擅長搞團結的人才。
其他人,都辦不到。
無論是形象,還是做事風格,都決定了無可替代。
王六,強壯憨厚,手掌老繭,愛赤腳,各種活計嫻熟,一看就是個幹活的好手。
他識字,略懂醫術,會說話,擁有一種特殊的人格魅力。
缺乏組織的苦力們,看到他就願意簇擁在他身邊,相信他能帶給所有人好日子,和惡霸場商們鬥爭。
「該動手了吧?」
「再等等。」
「還等什麼,他們可是手無寸鐵的灶丁,是我把他們組織來的。」
「你無權指揮我。」
李大虎冷冷的一句話,如同冬日的一盆涼水,潑的王六心拔涼。
四散而逃的灶丁們,終於等來了救星。
樹林裡,竄出了一群人,對著錯愕的兵丁開槍了,砰砰砰,燧發槍響成一片。
所有人都傻了,壞事了。
手舉刀劍棍棒的兵丁,知道遇上硬茬子了。
扔到兵器就逃命,身後,又是一輪零星的槍響。
城門口的同知,反應迅速,撥馬逃入城門:「速速關閉城門,有賊匪。」
「大人,外面的弟兄還沒進來。」
「去你媽的,本官命令你,拉吊橋關門。」
城門官不敢再質疑,趕緊指揮兵丁照做。
銅鑼響成一片,同時夾雜著吶喊:「賊匪攻城啦,麼得命啦。」
整個揚州城,亂成一團。
一個光頭和尚,站在重寧寺的塔上,眉開眼笑。
邊敲木魚,邊念經:
「南無阿彌陀佛,一炮100人。」
「早晚有一天,揚州城人人皆知貧僧法號。」
他是李家軍的一員,年前拿著寒園寺監寺智空大師的介紹信,來這入伙,啊不對,是掛單。
揚州城敬佛,頂著出家人的身份方便行事。
重寧寺住持本不願接受的,因為此人自稱四方行腳僧,卻一股紅塵味兒。
但智空大師佛緣深厚,得罪了他,對本寺發展不利。
斟酌再三,同意掛單,只安排他做些不甚打緊的輕鬆活兒。
城外,
火槍聲,刀劍劈砍聲,零星響起。
被追急了的灶丁們,撿起不知道誰扔在地上的兵器,反殺了一輪。
然後,他們就傻眼了。
「我,我殺人了?」
李大虎,一邊快速裝填燧發槍,一邊說:
「對,你從後面追著砍翻了兩個官兵。」
「你們是什麼人?」
「六哥怕你們吃虧,請了我們這些江湖朋友來助拳。」
說罷,對著跪地哀求的兵丁腦袋,砰。
灶丁手裡的刀,噹啷落地。
上賊船了,下不去了。
灶丁的討要工錢行為,最終演化成了一場武裝行動。
沒有人說得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總之,一開始整挺好,後面一步步變了味兒。
就連王六,也只是這棋局中的一員。
即使今日揚州同知不下令暴力驅散灶丁。
也會有李家軍的槍手,混在人群中給他來一槍,促成亂局。
李郁在骨幹分子會議上,刷刷寫下了十二個大字:
有序造反,間歇造反,科學造反。
看著挺滑稽的,漢語的微創新能力,在李郁手裡發揚光大,長期領先。
杜仁戲謔說,主公若是去翰林院,一支筆能讓人笑,能讓人跳。
然而隨著李郁的展開講解,眾人越聽越覺得有道理。
「豎起一面大旗,自封為吳王,打下一兩座城池,這樣的造反是草莽英雄。」
「除了一時痛快,毫無意義,就像是黑夜山林里的一盞明燈,只會引來各路猛獸的圍攻。」
「主公,那我們何時造反?」
「實際上我們已經反了。」李郁笑道。
「啊?」
「反了,但沒全反,起伏式造反。」
屋子裡充滿了快活的嘲笑,主公創造新詞的速度,總是令人記憶深刻,回味無窮。
「劉千,你坐鎮儀征,遙控這一次的江北行動。」
「屬下遵命。」
「劉武,你帶5艘民船,運輸火器刀劍,分別從海上和運河支援灶丁。」
「遵命。」
「譚沐光,你以漕幫運糧的名義,帶船進駐儀征。聽候劉千調遣。」
「遵命。」
李郁環視了一下三人,又叮囑道:
「江北行動,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鹽場四面開花。第二階段,幹掉城外零星的清廷武裝,汛兵巡檢之類。第三階段,襲擾揚州城,實則全師快速南下,合兵儀征,搗毀儀征運河。」
劉武起身,問道:
「主公,把儀征運河搗毀到何等程度?」
「除了舢板,其餘船隻無法通行為止,越嚴重越好。」李郁想了想,又補充道,「儀征運河,年年征夫役清淤,所有從淤堵方面多做文章。」
「好了,散會。」
人工開挖的儀征運河,連通長江和京杭大運河。其意義之重大,位置之脆弱,遠超所有人想像。
一旦斷航,清廷就要腰間盤突出。
不會死人,可疼痛難忍,步履蹣跚。
李郁開會很短暫,簡單幹脆。
隨後,他和杜仁聊起了長興縣的局面。
「長興煤礦目前有礦工1800餘人,石灰礦多是本地僱工,500餘人。另外李家巷鐵礦,亦有礦工1000人。產量穩定,運輸順利,目前沒有發現大的麻煩。」
「劉阿坤,和甄氏斷了嗎?」
杜仁的臉色變得很複雜,嘆了一口氣:
「主公,這事我有責任。」
「你細說。」
「甄氏不簡單,我本以為她是潘金蓮一類的女子,貪圖享樂,故而勾搭阿坤。」
「結果呢?」
「她竟然是想利用我們的勢力,接手甄家,做大做強。對了,她爹病了,臥床不起,怕是不久了。」
「我倒是小看了她。」
「她把李家巷鐵礦剩餘的一半股份全部讓出來了,分文不取。條件是她想和劉阿坤成婚。」
李郁的表情變的很古怪,問道:
「她丈夫不是長興營游擊嗎?沒發現端倪?」
「對。」
「劉阿坤是什麼想法?」
「這憨貨說,甄氏肚子裡有他的娃了。」
倆人都陷入了沉默,又多了個地雷。
既然是地雷,早晚都會爆,不如~
「阿仁,儘早除掉長興營游擊董額真吧。用什麼方式你決定,不能影響大局。」
「屬下明白。」
「找個機會,安排甄氏和阿坤一起來見我。」
李郁覺得,要給甄氏劃一道紅線。
告誡這個女人,不要越界,不要碰線,否則自己會把甄家連同劉阿坤一起抹掉。
杜仁在西山島吃了一頓飯,就匆匆坐船離開了。
長興縣,現在是李家軍的資源地,絕對不能有失。
嵇康3號,4號,護航他的座船。
暫時劃歸他的麾下,加強武力。
隨行的,還有一艘大型運輸船。
上面搭載了200火槍兵,40門火炮。
回到長興後,他就召集了底下頭目,下令開建城堡。
位置是早就勘查好了的,右側是山巒,左側是河流。
恰好把長興煤礦,給擋在了身後,保證了安全。
就地取材,燒制磚窯。
李家軍中,各類匠人的比例很高,施工能力很強。
工程兵營的設想,李郁早就有了。
只不過礙於事務繁雜,騰不出手來整合。
這座城堡,占地在0.4平方公里,面積不大,直接就是一座翻版棱堡。
建築方式則是中西合璧,青磚夾夯土,外層是包裹著厚厚的水泥。
總體而言,堡壘牆壁不高,但是很厚。
沿著堡壘外側,挖了一圈寬度驚人的壕溝。
「杜先生,這城池看著怪怪的。」
「這是主公設計的。」
「哦,難怪看著這麼新穎。」
杜仁深深的瞅了劉阿坤一眼,問道:
「甄氏又教你什麼了?」
「嘿嘿嘿,嘿嘿。」
看著這個黑旋風一般的漢子,臉上居然露出了不好意思。
杜仁冷下了臉:
「阿坤,無論到了什麼時候,你都要牢記你的身份,你是李家軍一員,是主公的忠實下屬。」
「杜先生放心,我知道輕重。」
「那就好。」
江北,角斜鹽場。
400多名衣衫襤褸的灶丁,跪在一起。
巡檢司的老爺來了,殺氣騰騰。
直接點名抓了5個人,將他們捆綁,當眾斬首。
如此血腥的一幕,讓所有人驚恐不已。
李巡檢,舉著血淋淋的鋼刀說道:
「這些人私下勾結鹽梟,意圖煽動謀反。你們當中若是有人心懷不軌,這就是下場。」
灶丁們被嚇的,紛紛跪地。
口中慌不迭的說著保證之類的話。
這大清的江山如同鐵桶一般堅固,皇帝在位幾十年,宛如神明一般的存在,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造反。
見狀,巡檢司的人才滿意的離開了。
臨走前,又抓了7隻走地雞,2條狗。
打死了扔在大車上,和那些首級一起成為了戰利品。
灶丁們在原地跪著不敢動,直到人影都看不見了,才敢嚎啕大哭,抱著地上的屍體。
還有人哀嚎,自家的雞怎麼這麼倒霉,不跑遠點。
兩淮鹽場,從北到南多達幾十處,都分布在黃海沿岸。
王六的活動時間有限,軌跡有限,影響有限。
南邊的鹽場灶丁鬧事,消息傳開後。
其他鹽場的第一反應就是殺雞儆猴,把苗頭遏制住。
所謂的造反5人名單,實則是胡亂定的。
都是些平日裡不太好管理,敢頂撞質疑老爺的。
趁著這個機會,讓他們永遠老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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