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雲繚繞風颯颯,濃霧徘徊唳淒淒。
劈立千仞的高寒之地,寒風凜冽之中屹立著一處霸氣恢弘的高闕,此乃十方魔界重羅宗之天煞宮。
幽黯深宮中,燈火幽微,清影綽綽,襯出一方鬼魅般森然的大殿。突然一名黑衣男修行色匆匆地奔入殿中,單膝跪地,撩袍便拜。他的前方,是一層朦朧的珠簾,隱隱約約透出一個高挑的人影來,看不真切。
黑衣男修沒有抬頭,神色恭敬中半是忐忑,伏身行禮道:「屬下拜見尊主。」
簾幕後傳來一道低啞而頗具磁性的年輕男音:「就回來你一個?」
黑衣男修神色一瞬倉皇,身子伏得更低了,微微觳觫著道:「回稟尊主,他們那天羅七星誅魔劍陣著實厲害,我等並未料到……屬下無能,還請尊主責罰!」
回答他的是一道迅疾如電重逾千鈞的掌風,珠簾之後的男人袍袖一甩,如同拂去了衣衫上肉眼看不見的輕塵。那黑衣男修猝不及防之下瞬間便倒飛出去,狠狠砸在玉石地面上,噴出一口帶著暗綠色熒光的鮮血來。
男人忽而發出一聲輕笑,略帶幾分不以為意的慵懶,淡淡道:「罷了,本座原也沒有指望,憑你們幾個區區築基期的螻蟻就能殺得了他。不過是給他……送去第一批練手的踏腳石而已。」
黑衣男修不敢接話,掙扎著爬起來又恭恭敬敬地俯身跪下,頭壓得低低的。
男人隨手一揮,懶洋洋道:「下去吧,接下來該怎麼做,不必本座教你。」
黑衣男修立即行禮告退,半點也不敢耽擱。
殿中霎時間安靜下來,只剩下珠簾搖曳聲清脆悅耳。突然,珠簾被一隻修長而青白的手撩起,露出幕後男子的廬山真容。
那是一個極為英俊的男子,卻面色青白不似活人。他身量高大挺拔,披散著一頭泛著暗金光澤的烏黑長髮,身著一襲紋飾繁複而華美的黑裘。
他走出殿廊,來到一方敞闊的露台。仰頭看著那高遠不知幾何,墨黑蒼穹之上的斗轉繁星,唇角扯出一抹諷刺的笑。
朔風料峭,他輕聲道:「混沌蒼茫,同是天生地養……憑什麼你就生而尊貴,生來就是盤古正宗一方之正神?我卻生來便是天誅地滅、註定應劫殞落的魔?憑什麼你玄門為正統?我魔道卻不為天所容?」
他的眼睛透出熠熠的暗光,看著這天地,一字一頓語調奇異:「大道無情,天道不公。」
&塵仇怨,今生也該了結了,一切都是……宿命所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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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沉一行人遭遇了魔修圍殺之後,不敢耽擱,一路疾行,終於走出了厄苦山脈,踏入了霧汐迷谷的邊緣地帶。
霧汐迷谷多為沼澤濕地,常年濃霧籠罩,危機四伏。一進入這片區域,周圍的環境就變得潮濕起來,加上夏季氣候炎熱,空氣都是黏糊糊的,讓人渾身難受。
薛沉有著隨時隨地都不忘運轉靈力護體的習慣,因此即便到了這種地方,也始終保持著一身清爽。眾人見狀,也都紛紛有樣學樣,倒也舒爽了幾分。
連日奔波不曾好好休息,大家都有些身心俱疲,加上心情沉重,因此一路無話,就連向來活潑的韓默和駱雲微都顯得十分沉默。
原存道自從在魔修一戰中,強行使用了並非他現在可以駕馭的高階攻法玄劍禁魔決,因此遭到功法反噬,受了極重的內傷,這些時日都很虛弱不能妄動靈力,因此領路和開路的任務便交給了一行人中武力值較高的薛沉和葉落秋。
濕地難行,沼澤中魔物眾多,還夾雜著**的動物死屍和人類的骸骨。薛沉在前方開路時不得不提高警惕,每一步都小心謹慎。
王菀一邊緊跟大隊緩緩前行,一邊殷殷望著薛沉挺拔的背影。自從薛沉救了她之後,她對薛沉的感情就多了幾分依戀,更加深重。哪怕前方再多艱難險阻又如何,只要看到薛沉,她就覺得安心又甜蜜。
薛沉很厲害,是所有同屆弟子裡實力最強勁的人,就算性子冷淡,卻很讓人信賴,是個可靠的人。如此優秀,如此品貌,她覺得只有她才能配得上他!
論相貌,論家世,論修為資質,她哪一樣都出類拔萃,哪一樣都不是別的女弟子可比。
可是,為什麼薛沉就不肯回頭看她一眼呢?
近來對她,似乎更加冷淡了......
王菀沉淪情竇神思不屬,腳下一不留神,便踩入了一灘泥淖中。瞬間,她感到腳下所觸似乎有些不對勁......就像踩中了某種滑溜的活物。「……!」
王菀身子一僵頓時毛骨悚然,冷汗刷地便沿著背脊蜿蜒而下,她克制不住地尖叫起來。幾乎就在這個瞬間,安靜的沼澤窪突然顫動起來,如同滾開的熱水,冒起大大小小的泥水泡。
薛沉回身見狀,眼神一凝。紅光一閃孤霄現,他手握長刀厲聲喝道:「退後!」
就在話落的剎那間,沼澤里霍然竄出數不清的團團黑影朝眾人撲來,濺起一片泥點子。眾人齊齊取出法器,旋身後退。
王菀反應過來時,幾乎是下意識地奔向薛沉,往他身邊躲去。
薛沉只好將她護在身後,凝神細看,就見那些黑影竟是一隻只肥碩無比的黑色蟾蜍!背部密密麻麻隆起顆顆散發著腐丑腥味的囊狀肉瘤,彈跳力十分驚人,大嘴一張露出的紫紅色長舌上,還嵌滿了黃豆大小的黑珠。
那怪模樣要多噁心就有多噁心,且還是成群結隊呼啦啦的一大片,直看得人頭皮發麻。
眾人紛紛揚劍劈開,幸而一開始就運起了靈力護體,此刻即便被撲到身上也都毫髮無損,只是蟾蜍竟是愈發多起來,殺之不盡滅之不絕。
蟾蜍噴出的液體覆過草葉,瞬間便腐蝕殆盡,留下黑褐色的印跡,原存道皺眉道:「此物甚毒,大家千萬小心!」
駱雲微邊砍邊嘟嚷:「都是些什麼鬼玩意兒!殺了這麼久卻絲毫不見少,反倒愈發多了!」
&樣下去我怕我靈力不夠用啊,撐不住了怎麼辦!沉哥快想想辦法!」韓默苦著臉道,一行人里就屬他修為不高,實力最為不濟。一邊要以靈力為盾護著自己,一邊要用靈力殺怪,然而怪卻越來越多,這樣絡繹不絕下去,他的藍條就要見底了啊!隊伍里還沒有奶媽好心塞!
很快就有人發現了蟾蜍越來越多的原因——被劍劈傷之後,噴濺的黑血若是澆上了蟾蜍背部,那些囊狀物就會馬上爆開,從中鑽出小蟾蜍來,數息間迎風便能長成大蟾蜍。背部被染上毒血的囊狀物越多,新的蟾蜍就會越多。
也就是說,殺死了一隻,很可能會被驟然補足數十隻!
蟾蜍攻勢猛烈,逐漸匯聚成黑色的川流向眾人湧來。南若手中不停丟著群攻的風系法術鐮風之刃,才能阻得蟾蜍一時無法近身,不禁駭然道:「這到底是何物?被砍作兩斷居然還會分裂!」
一個人已經分|身乏術,然而見駱雲微不敵,她還是毫不猶豫地擋在她身前。
顧遲舟一邊揮劍,一邊思索。他愛好頗雜,喜歡收集資料,來到這方奇妙的世界之後,除了棋琴書畫等附庸風雅之事,還喜歡搗鼓一些偏門左道奇門遁甲,或者看一些有趣的奇物怪譚一類的雜書,已勉強能算是個修行界的移動百科全書了。
不過須臾,他便在心中搜索出了此物的資料:「此乃棲息於沼澤地里的黃級魔物,名曰化生蟾,喜愛群居於陰暗潮濕之地。每到七月中旬都是它們的產卵季,此時極易受驚,一旦被驚嚇到便會群起而出瘋狂攻擊。」
毫無疑問,方才必是王菀那一腳捅的馬蜂窩。
修行界中的魔物五花八門,按照種族的平均實力化分,共分為天、地、玄、黃四個等級。魔物與靈獸不同,靈獸可以通過結契被修士馴養為馭獸,魔物卻或是狡詐嗜血,或是靈智未開野性難馴,因此嫌少有人能夠收伏。
前文說過靈獸共分一至九等,有幼年期和成年期之分。有主的成年期靈獸的最終等級可以通過對幼年期的精心培養來決定,野生的靈獸則看機緣造化,因此就算是同一品種的靈獸,最終的等級高低也會有很大差異。
&們背部的囊腫里藏著幼蟾的卵,只要被成蟾的血液染上就會立刻炸開,並極快地催熟幼蟾,生生不息,因此而得名。」
怕他還要滔滔不絕地科普下去,韓默皺著張苦瓜臉趕緊打斷道:「顧先生算我求您了!你就別叨叨這些我們已經深有體會的習性了,就快點兒說說破解之法罷!」
顧遲舟輕笑著看向薛沉道:「它怕火!」
薛沉聞言,立即運轉起赤霄訣,催動丹田中全部的靈力,快速轉化成熾熱的炎火之力。孤霄刀劈空一斬,狂暴的三昧真火呼嘯而出!
甫一沾上烏壓壓似海浪般的黑色蟾蜍群,便如點著了燃料,耀目的火光沖天而起,頃刻間化作一道氣勢洶洶的火牆。就像一隻張著血盆大口的火焰巨獸,只三四息間,就將面前的蟾蜍群盡數吞噬殆盡。
眾人見狀連忙縱躍到他身後,薛沉仿效之前祭出三昧真火將剩下的蟾蜍也一一焚盡。
望著面前一片汪洋火海,刺鼻的腥腐味合著焦臭味十分嗆人,眾人卻紛紛鬆了一口氣。
火焰驅散了部分濃厚的濕霧,大動靜驚擾了沼澤地里棲息的其他生物,原本幽靜的沼澤里傳來一陣陣翅膀怕打的聲音和不知名生物的嗥叫聲。
薛沉收刀入鞘,心中卻惴惴難安,直覺在此繼續逗留下去,不知又會生出什麼事端。他沉聲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儘快趕路罷。」
一轉身,才察覺王菀還抓著他的衣袖。他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頭,不著痕跡地抽出袖擺與她拉開距離,徑直率眾往前走去。
感到薛沉的冷淡,王菀眼眸一暗,薄唇輕咬。
顧遲舟心思細膩,留意到她神色不對,走上前來溫柔問道:「菀師妹,沒有受傷吧?」
王菀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他,轉身便拉著官卿卿走了。
李時雨瞥了顧遲舟一眼,搖搖頭一臉痛心疾首地輕嘆道:「襄王有心,神女無情啊~看開點罷兄弟,天涯何處無芳草呢,真是嘖嘖嘖~」
說罷,便搖著摺扇,屁顛屁顛地追上了官卿卿。語氣比方才的顧遲舟還要溫柔百倍:「卿卿小師妹,等等我呀!剛剛你沒受傷吧~」
顧遲舟:「……」好歹換換台詞啊喂,不帶這麼明目張胆抄襲的!
他其實也沒多難過,反正被王菀冷落慣了,只是這熱臉貼冷屁股的毛病一時還改不了而已。見李時雨此刻沒出息地模樣,頗有些無語。
都是十幾歲的少年,見狀紛紛嘻嘻哈哈打趣一番,李時雨還舔著臉更加蹬鼻子上臉地調戲起師妹來,直燥得官卿卿恨不能拔劍抽他一頓。
就在眾人心情逐漸放鬆的時候,異變陡生!
薛沉眼神一厲,只見四面八方驟然疾射來一柄霸氣的大劍,直取眾人首級!
呼嘯地厲風破開濃霧,鏘地一聲金戈相交,薛沉舉刀抽飛旋轉的大劍,眾人一路走來經歷了許多磨礪,實戰經驗豐富許多,立刻動作劃一地背靠背結陣防禦起來。
薛沉向南若遞了個眼神,南若會意,在眾人掩護下迅速結印,口中念念有詞,很快便撐起一個淡藍色的透明防禦結界。
大劍沿著襲來的軌跡被打飛回去,只見霧氣繚繞中,一隻大手輕鬆接住劍柄,囂張地挽了一圈劍花,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衣勁裝中年漢子,哈哈大笑著朝他們走來。
每走一步,都釋放出氣勢磅礴的威壓,讓人不禁有種立刻下跪的衝動,心理上就已潰不成軍。
這是......築基大圓滿的修士!
薛沉冷冷地打量著這個修士,此人不但修為道境比他們高上好幾階,而且還是以武入道!也就是說,他不僅修為不是擺設,並且還有著高超的武學功底,近戰絕對討不了好。
而唯一與此人有一拼之力的原存道此刻處於半殘狀態,一旦戰起來,真是不知結果如何!
此時天外傳來一聲嫵媚輕笑,又來一個!
只見一名紅衣似血的妖嬈女子騎在一隻五尾妖獸之上,從天而落,帶起一陣喧囂激盪的氣流,竟也是一個築基大圓滿修士。
她咯咯笑道:「我道是些什麼東西,還得勞動你我大老遠走上一趟,原來竟是群區區聞道境的小毛孩子!」
那大漢哼笑道:「玉姬,不可輕敵。」
眾人冷汗直冒,看來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原存道冷冷問道:「我等乃玉華宗弟子,你們究竟是何人所派?為何要為難我們?!」
那玉姬聞言,像是聽到了什麼及其滑稽的事情,笑得花枝亂顫,「你這孩子真是可愛,我們魔修為難你們所謂的玄門正道,還需要理由麼?」
南若柳眉倒豎,喝道:「你們是重羅宗的邪魔外道?!」
大漢笑道:「哈哈哈,你怎麼不猜鳳鳶宮和幽冥十府?」
南若道:「天下誰人不知,鳳鳶宮的妖魔素來行事隨心所欲,獨來獨往。幽冥十府全是鬼修,雖常常為禍人間,作惡多端,卻偏愛鬼鬼祟祟隱於暗處,不常與正道修士正面衝突。唯有你們魔皇宮的走狗,重羅宗最熱衷於騷擾我仙門正道!」
玉姬冷哼道:「臭丫頭,什麼魔皇宮的走狗!我重羅宗還需看那些沒落魔族的臉色麼!找死!」
說著,當即便祭出一把血玉箜篌,彈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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