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無賊 第六節奇怪的鼻子
歐陽修現在的鼻子可真叫大啊！
如果方才的歐陽修只是被那小胖子叫做「豬鼻小廝」的話，那現在的他絕對可以稱得上「小廝模樣的豬」了！不知何時，歐陽修本來抽動面部肌肉形成的「朝天豬鼻」現在簡直更「豬」了！這傢伙非但比先前足足大了近乎一倍，而且顏色也變得深紅，哦——不對！是紫色！咦——怎麼又變成白色的啦？還——還似乎小了一點兒……
歐陽修的鼻子現在確實有夠怪異！
它——它竟然非但不停地變換著顏色——由紅到紫，由紫到紅，由紅到白，由白到紅……而且，大小也在頻繁的變化著！方才還是拳頭般的大小，可現在卻又縮小了一半，這——這東西還能叫做鼻子嗎？它現在看起來就像是個能夠鼓脹的皮球，而且還兼具著變色功能！可是，如果這真是一個皮球也到罷了；但它現在卻是一個鼻子（這樣也能叫做鼻子的話）！一個還長在大活人臉上的鼻子！所以，你能夠想像歐陽修現在的模樣有多……嗎？
現在，列位看官可能已經對小胖子暈過去的懦弱表現不再嗤之以鼻了吧？就是！便是膽大包天猶如您老人家這般的英雄人物，猛然之間在自己的身後發現這樣詭異的一個鼻子——不！是長著這樣詭異鼻子的一張臉；您也絕對會的心驚膽戰，嗚呼暈哉！這本是人之常情嘛！又何況那本是金枝玉葉，嬌生慣養的小胖子呢。
可歐陽修呢？歐陽修自己不害怕嗎？
他怕什麼嘛！這本來就是他自己的鼻子，他自己的臉啊！他難道還會被自己的模樣嚇到不成？大家一定這樣認為。
可是——
錯！大錯特錯！
歐陽修現在也被自己的這張臉，自己的這個鼻子，嚇了個夠嗆！
這倒也是！您只要想想：這樣一個鼻子長在別人的臉上都能把人嚇得暈倒；更何況是長在自己臉上呢？所以，歐陽修此刻心中的恐慌可不是筆者這杆禿筆所能描繪清楚的！
難道——難道歐陽修這個「變化無常」的詭異鼻子竟不是他自己有心為之的？
不是！當然不是！誰他媽閒著沒事兒願把自己搞成這付嚇死人的「鬼」樣子？
「這鏡框的花紋可真夠漂亮的！嗯——要不也值不了這麼多錢……這鏡框的手工可真夠精緻的……對啊，波斯名匠的手藝……這鏡子的底座也蠻氣派的……哈哈——這鏡子原來還可以照人……呵呵……真是希奇啊……」歐陽修雖然盡力的想把視線轉移一下，可目光卻還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那鏡子中的形象。「靠！那傢伙的臉上長得什麼啊？鼻子麼？這還能叫鼻子？根本就是個超恐怖的瘤子——不！不是瘤子！只是個見鬼的東西！瘤子哪會這樣忽大忽小，還赤、橙、黃、綠、藍、靛、紫的不斷變化？不會！絕對不會！也沒人臉上會長出這樣的東西！哇啊啊！救命啊！這是哪裡來的怪物啊？」歐陽修的心裡不停的迷惑著，叫喊著；可他的理智卻清楚地告訴他：這個怪物就是他自己！
歐陽修心裡真得亂糟糟的！雖說只一小部分原因是因為恐懼，但這恐懼的程度也遠較暈倒的在地的小胖子為甚！至於原因嗎？前面已經說過了。而占了更多一部分的卻是迷惑，這迷惑使得歐陽修對面前的「現實」不太確信，這也是他沒有理所當然的暈過去的重要原因。要不，我們的歐陽修歐大少爺，可能早已成了世上被自己的樣子嚇暈的白痴之一了！
這——這——倒地是怎麼一回事兒？雖說歐陽修還在潛意識地否認鏡子裡的那個怪物就是他自己；否認那個會變形變色的怪東西其實就是長在自己臉上的所謂「鼻子」；可是，他卻清楚地明白，鏡子裡的形象便是自己的真實面貌！起碼，他自己現在便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自己鼻子（如果哪還能被叫做鼻子的話）的奇特狀況。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呢？鼓脹！收縮！忽冷忽熱！還有——還有——嗯——靈敏！對！異常的靈敏！就是這種感覺！雖然歐陽修現在正盡力的控制著面部的肌肉——繃緊、拉伸、抽動；他正用盡所有的力量試圖讓那「可惡」的鼻子恢復原樣；但他失敗了！那鼻子似乎有了自己的生命，它便如一顆健康的心臟，不斷的收縮、膨脹、讓自己充滿力量！它便如一個初生的嬰兒，好奇的探索著周遭的一切——四周圍，屋子外面，甚至更遠的地方；各種各樣的氣味兒發瘋般的齊聚而來！它似乎正仔細的對每一種味道做著記憶，鑑別，或者說是「學習」！
學習？那是什麼意思？
歐陽修自己也說不清楚；但他能感覺得到！
他清楚地感覺到「它」確實是在學習，學習認識每一種氣味——香的、臭的、不香不臭的……那些氣味兒中的有些歐陽修以前曾經聞到過，有些似曾相識，還有些更本就沒有任何印象。可是這次，歐陽修卻覺得自己絕對有把握永遠不會忘記這許許多多的氣味兒，雖然它們有的是那麼的輕微，有的之間是那麼的相似……
總而言之，這確實是一種奇怪的感覺。歐陽修覺得：一方面，那鼻子似乎成了脫離於自己之外的另外一個個體——它擁有獨立的感覺，獨立的思想，甚至是意識！可與此同時，它又那麼緊密地和自己血脈相連；以致於自己完全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它的存在——感覺到它的每一點兒變化，每一點兒「感覺」，甚至是「思想」或者是「意識」……
這真的是一種非常詭異的情況。詭異到遠遠比它看起來的「詭異」更要詭異上一萬倍！
時間過的很慢，卻又似乎稍縱即逝。在旁人以為（如果有旁人的話），歐陽修就要準備這麼呆呆的對著那面名貴的波斯銀鏡耗上幾年的光陰的時候，他卻終於有了變化——或者說他的「鼻子」終於有了變化。只見那鼻子慢慢的放緩了變換色彩頻率，而且體積也不再忽大忽小變化不定。它的色澤竟然慢慢變得「晶瑩」起來，甚至有了些珠圓玉潤的意味，看起來似乎比方才不斷變換的色彩斑斕順眼了許多。可是，一個「晶瑩」的鼻子？唉！其實也好看不到哪兒去。不過，它穩定下來的體積倒是讓人頗感欣慰：它現在已經慢慢的恢復到正常時的兩倍大小，雖說「雄踞」在歐陽修那張稱得上清秀的俊臉上還是稍嫌「碩大」；可怎麼說也比方才那兩個拳頭大小的超級形狀「乖巧」多了！最重要的是，這鼻子現在總算又有了點兒鼻子本該有的模樣，雖然還不能盡復歐陽修本來「鼻若懸膽」的完美形象；可在別人眼裡，終又像個鼻子了……
這樣看來，歐陽修這半天的努力似乎沒有白費嘛！
可是，歐陽修的心裡卻是有苦說不出！鼻子的情況似乎確實有了好轉——不僅通過鏡子裡的形象，便是憑著自己的感覺，歐陽修也清楚地知道這一點。可是，情況真的有了好轉嗎？歐陽修完全不敢確定！因為，他心裡非常清楚：雖然這鼻子的模樣似乎恢復了不少，可這些卻全然不干自己的屁事兒！「媽的！這還能算是自己的鼻子嗎？」歐陽修心中無奈之極，不禁大罵起來！是啊！雖說剛開始那鼻子不停的變幻著五顏六色，不停的變化著體積，看起來情形遠較現在惡劣甚之；可自己還是能夠竭力的去控制它——雖說這種控制的效果微乎其微，甚至可以說毫無效果；可畢竟自己還是能夠控制啊！自從三年前練成了那臭老頭兒極為推崇的一門所謂的「神功」之後，歐陽修對面部的肌肉控制就一直稱得上隨心所欲，變化一下鼻子的形狀，那還不是小菜一疊兒？可現在呢？歐陽修覺得當年已經完全掌握的「神功」似乎就這麼生生的離他而去了！不！不對！歐陽修盡力地試著控制著面部的肌肉，那所謂的「神功」根本猶未消失！鏡子裡的傢伙不停的改變著面容！可是，那晶瑩的鼻子卻是一動不動，毫無反應，似乎——它壓根兒就沒長在歐陽修的臉上！
無奈——甚至是憤怒！或者還有更多的是莫名的恐懼！這，就是歐陽修現在的心情。唉！要是哪天您的鼻子也忽然完全不聽了您的命令，更可怕的是它更有了自己的意識，您又會有什麼樣的感覺呢？您會不會擔心它忽然生生的閉緊了鼻孔兒，活活把您給憋死呢？哦？您說到時候您會用嘴巴喘氣？是個不錯的辦法，您倒是不笨！可歐陽修也同樣不笨，但他卻發愁的要命……
發愁歸發愁，可歐陽修仍然清楚地感覺得到：雖說這鼻子似乎已經完全不受了自己的控制，但它卻仍舊恪盡職守的發揮著自己的功用，甚至較之以前更為出色。歐陽修現在能夠更加清楚地嗅到各種各樣的氣味兒——熟悉的，不熟悉的，微弱的，更加微弱的；以至於在這一瞬間，他甚至有了這樣的想法：之前，自己的鼻子根本就是個擺設！
確實！歐陽修的嗅覺較之以前不知靈敏了多少倍！現在，他幾乎僅僅憑著嗅覺就能感受到自己周遭的一切事物。從這個全新的角度，歐陽修有了一種奇妙的發現：原來，自己所認識的世界竟是如此這般！所有的一切，都有著自己獨特的氣味！那木質的桌椅原來還依舊保持著山野的草木氣息；蘸了墨的狼豪竟然也能夠透著濃濃的墨香散發著野獸本來的體味兒；玉石的鎮紙散發著一種微帶清涼的酸甜；而同樣年代久遠的黃銅筆架聞起來卻是澀澀的感覺……
哎呀——
歐陽修似乎被這奇妙的感覺震驚了！原來，與視覺里五顏六色的世界相較起來，這個由各種氣息夠成的世界竟然同樣的「色彩斑斕」「繽紛多彩」！歐陽修甚至能夠「聞」到更遠更遠的山林——那山林里的花香，果甜，甚至是動物們身上的難聞的異兒，都那麼清楚真實地通過鼻孔沁入他的腦海，讓他覺得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慢慢地，歐陽修心滿意足的把嗅覺的觸角收回，他能「嗅」得到：屋外的院子裡，一隻美麗的蝴蝶翩翩的扑打著花粉；牆角處，一隻老鼠賊溜溜的翕索著。甚至，他還能夠清晰的嗅到地面一尺下的泥土裡：蚯蚓在奮力的鑽拱著土塊兒，一隻了猴兒拼命地向著地面爬去……
噓——
歐陽修情不自禁的因為這種神奇的感覺興奮的吹了一聲口哨！
妙哉！果然妙哉！
這一刻，他早就忘了諸如鼻子的大小啊，顏色啊，不受控制啊——等等的異樣。他覺得：只有這樣的鼻子才真正能被叫做「鼻子」！
「以前的那個所謂的鼻子啊？根本就是個擺設嘛！」歐陽修心中情不禁地感慨著。而至於鼻子的外形漂亮與否，他似乎根本不再留意。反正，咱們的歐大少爺從來就沒想過要憑一張漂亮的臉蛋兒混飯吃！那麼，也就更不指望一個漂亮的鼻子了！
這樣看起來，歐陽修似乎已經從先前那種莫名的恐懼和迷惑中解脫了出來。就是！不管怎樣，起碼到目前為止，這鼻子的異變帶給他的還是好處更多一些。難道不是嗎？既然這樣，歐陽修又有什麼理由非要固執的深陷在那種倒霉的黑色情緒之中呢？這可不是歐陽修的個性！所以，現在的歐陽修已經開始儘量得讓自己興高采烈起來——一個實用的、神奇的鼻子，一個漂亮的鼻子；兩者之中，歐陽修當然會選前者！而且，這也似乎也根本不是他所能夠選擇的！可是，沉浸在得到一個神奇鼻子興奮中的歐陽修，卻並沒有注意到那鏡子中的一個微妙的變化——
就在歐陽修微眯著眼睛，盡情的享受著那種嶄新的嗅覺世界之時；他那晶瑩的鼻子卻再次有了新的變化；不過，這回它倒沒變的更加詭異，而是漸漸的消褪了那種珠圓玉潤的意味，膚色也緩緩的恢復了本來的模樣。所以，現在這鼻子看起來除了還是稍微大了那麼一丁點兒之外，倒也沒了任何的不妥；就跟歐陽修之前刻意為之的那個「豬鼻小廝」形象一般無二。可以說，只憑歐陽修此時的形象，只會引得人們發噱，而絕對不會再嚇倒任何人了。可是——歐陽修卻並不知道！咱們的歐大少爺，現在依舊沉醉在那新奇的嗅覺世界當中，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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