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無賊 第七節奇怪的妖怪

    與此同時，乖乖在地上暈了將近半個時辰的小胖子也慢慢有了動靜。先是他的大耳肥頭輕輕的一陣搖晃；然後，他伸出了一支胖手緩緩的搓了搓眼睛；看那情形，便如一個大覺酣畢的懶漢慢慢地睜開惺忪睡眼，顯得那麼的安詳，慵懶。忽然，他似乎記起了什麼！肥胖的身體竟然利落的作了個鯉魚打挺的動作，「啪嗒」一聲翻身躍起——「怪物呢？怪物在哪兒？！」身形尚未站穩，小胖子便慌慌張張的扯開嗓門兒，高聲大叫起來。

    聽得這一聲大叫，歐陽修猛地一驚，這才從那異常玄妙的境界中回過神兒來。

    「幹嗎？幹嗎？你小子鬼嚎個什麼勁兒啊？」歐陽修沒好氣地隨手在那背對著自己大呼小叫的傢伙背上，使勁的拍了一掌。「什麼嘛？怪物？怎麼能這樣侮辱俺這樣的翩翩佳公子呢？」歐陽修憤憤忖道，似乎忘了他方才的「翩翩佳相」把自己都嚇得夠嗆。

    「哎呀！」又一聲大叫，被拍的小胖子立馬兒騰起圓圓的身體向前躍出了老遠，這才怯怯的回過頭來。「咦？那怪物呢？」小胖子搓了搓眼睛。立在面前的明明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黑衣小廝！小廝？是啊！就是方才站在書桌上拿筆拋中自己的那個小廝——那個豬鼻小廝啊！記得自己暈倒之前，似乎還向這傢伙擊出了拼盡全力的一拳一掌，可後來——

    想到「後來」，小胖子機靈打了一個冷顫。「這傢伙竟然莫名其妙的消失在了自己凌厲的攻勢之下！」消失？終於想起了這兩個字眼兒，小胖子心頭又是一陣惡寒！

    消失在面前的豬鼻小廝——腦後吹過的涼風——面上長著恐怖瘤子的怪物！

    啊呀呀！這樣聯繫起來，那答案似乎是呼之欲出了！於是，小胖子的目光不自覺地挪到了歐陽修的鼻子上，同時一張圓圓的胖臉也慢慢變得煞白。

    「天哪！方才那怪物就是這豬鼻小廝變成的吧？」小胖子覺得自己的胸口撲通撲通的跳的厲害，就連兩條腿也微微的顫抖了起來。「鎮定！一定要鎮定！」但小胖子還是不停的給自己打著氣，「我可是秦武大帝的子孫！我可流著神聖之血！我可有著天子劍氣，絕對是萬邪不侵！」小胖子默默的安慰著自己。可不知為啥，他卻只覺得自己心臟跳的更加厲害，而兩條腿也竟然俱都打起了擺子，根本由不了自己控制。「嗚嗚——」小胖子不曉得自己的眼淚是不是已經溜到了面頰，可他在心裡卻絕對的放聲大哭起來：「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我真的好害怕啊！」雖然覺得這樣很是丟臉，可他卻是真的沒有了一點兒辦法！

    唉！這情況還真應了那就俗語，正所謂「一物降一物」。這小胖子自小生長於帝王之家，稱得上金枝玉葉，萬般尊崇，從沒有人膽敢忤逆於他；所以，自小便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像什麼淘氣搗蛋、惹禍整人，俱都是他的看家本領！一直到了這般年紀，便是拿「膽大包天」四個字來形容他，也絕對也毫不過分！然而，正是這麼個膽上生毛的惹禍精，卻有樣兒連自己都羞於出口的毛病——怕鬼！這小胖子自小便是萬分懼怕那些傳說中的妖魔鬼怪。本來，這也很是平常，試問世上的哪個小小孩童沒曾懼鬼神來呢？可是，這種現象一般都隨著他們的年紀漸大而慢慢好轉。但這小胖子卻是個異類，隨著年歲的越大，其懼怕鬼神的程度竟是遠甚童年！而現在呢？就憑歐陽修方才那個便是不懼鬼神之人看了也會胡思亂想的詭異模樣，又怎麼能不把那小胖子的三魂六魄嚇走大半兒呢？

    當然，歐陽修可不知道這麼許多。看著小胖子的目光直直的盯在了自己的鼻子上一動不動，他也馬上回過神來！「不好！又盯上了俺的鼻子！」想起之前銀鏡里所看到的可怕模樣，歐陽修下意識地趕緊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看什麼看？找死嗎？」發現那小胖子依舊死死的盯著自己的鼻子看來，歐陽修不禁有些腦羞成怒，惡狠狠的威脅道！

    小胖子依舊沒有吱聲兒，因為他正費力的希望能夠重新控制住自己的雙腿以便趕緊開溜。至於歐陽修這句極端無禮的威脅，他根本就沒注意到！這要是擱在了一會兒之前；只憑方才那一句話，他也會的想盡各種古怪的方法把對方整治的生死兩難。可現在呢？他真的是沒這個膽子！因為方才歐陽修用手遮住鼻子的一瞬間，小胖子又發現了一點兒變化——那傢伙的朝天豬鼻竟然——竟然又變得秀挺無比了！這——這可是真的在變啊！在自己眼皮底下生生的變化了啊！妖怪！絕對是妖怪！小胖子甚至地激動地思量著：自己是不是應該趕緊再次昏迷過去才好呢？

    不過，小胖子的願望卻並沒有實現——雖然他的兩腿依舊顫顫的不聽使喚，雖然連他的瞳孔都因為過度的驚恐而放大了幾倍，可他還是沒能再次「幸運」的兩眼一黑，「安全」的暈倒在地。正所謂「物極必反」，現在的小胖子害怕——但卻因害怕而變得異常清醒！他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瞪大著眼睛……

    對面的「妖怪」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餵——」有聲音。

    「餵——餵——」妖怪的嘴巴在動，似乎是在和他說話。

    「餵——說你哪！」妖怪的聲音模模糊糊的傳進了他的耳朵里，卻像來自另外一個世界。

    「小子！你這是怎麼啦？」妖怪的嘴巴幾乎湊到了他的耳邊。大聲的吆喝讓小胖子有些回過神兒來，「我——我——」小胖子嘴唇翕動了幾下，似乎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你——你——，你到底怎麼了？」妖怪模仿著他的口氣。

    「我——我——」嘴唇再次動了動，小胖子的聲音稍稍清楚了一點兒。

    「你——你——，你到底是怎麼了嘛？如何呆呆的便似個受驚的鴨子一般呢？」妖怪已經開始嬉笑起來，眼睛裡也儘是嘲弄的神情，「不不不，你這形象更像是頭肥豬嘛！哈哈，我還從來沒見過會發呆的肥豬呢！稀罕！稀罕啊！」妖怪大笑起來，甚至肆無忌憚地伸手掐了掐小胖肉嘟嘟的腮幫子，「哈哈，果然有夠肥嫩！」

    「鴨子？肥豬？」小胖子的心中開始有了些微的怒氣，「我可是秦武大帝的子孫！我可是尊貴的皇室！」小胖子本來被恐懼占據的心靈因這些微的怒氣開始有了丁點兒的鬆動；而且這怒氣竟然越來越大，最後大到讓他幾乎忘記了眼前的「恐懼」，甚至本來放大的瞳孔也開始漸漸收縮，而且慢慢的燃起了絲絲的怒火。「鴨子？肥豬！這傢伙竟敢如此的侮辱我！？」妖怪的爪子放肆的捏著自己的臉頰！從小受到的教育在這時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身為皇室的一員，當自己神聖不可侵犯的尊嚴竟然遭受如此的踐踏時，小胖子終於憤怒的拋卻了心中的恐懼！

    「我——我喜歡這樣！」牙齒被咬得嘎嘣作響，小胖子狠狠地冒出了這麼一句！與此同時，他覺得自己的腿腳早已不再顫抖！那麼：提氣——蓄力——出掌！無比的憤怒與隱藏心底的恐懼之下，小胖子憤憤地的向前劈出了拙劣的一掌，「推開這討厭的傢伙！竟然敢捏我尊貴的臉蛋兒！」小胖子心想。

    「啊喲！」伴隨著一聲慘叫，面前的人影竟然應掌而飛！

    撞碎結實的紫檀座椅；撞倒沉重的紅木書桌——那個方才還把自己嚇得三魂出竅的「怪物」，竟然就這麼輕輕巧巧的地摔在了牆上，然後「啪嗒」一聲落地，一動不動了！不會吧？竟是這般的容易？小胖子甚至有些不敢相信：這樣的怪物竟然——

    「痛！真他媽的痛啊！」歐陽全身無力的趴在牆角的地面上，使勁的抽著涼氣！「這是怎麼回事兒？被那圓滾滾的傢伙給打中了？這麼慢的動作也能打在我的身上？」歐陽修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這也太離譜了點兒吧？」一直以來，歐陽修都對自己的反應速度有著絕對的自信。特別是在前些日子放過幾個大大的臭屁之後，他更覺得自己的輕身功夫有了長足的進展，甚至已經到了「身隨意動」的境界。而事實上，也的確是這麼回事兒。就說片刻之前吧，面對著小胖子那避無可避的一拳一掌，自己還不是念頭一動便繞到了他的身後？可現在——

    歐陽修覺得是不是自己的腦殼也被打壞了？要不，怎會如此困惑呢？「奇怪啊？自己明明有把握輕鬆躲開那慢騰騰的一掌，可身體怎麼就忽然不聽使喚了呢？還有，那傢伙的一掌真的竟有如此的威勢嗎？不但把俺給打得飛了起來，而且——而且還是這般的疼痛！」想到疼痛，歐陽修只覺得渾身的骨頭似乎便要散掉了一般，各處的肌肉甚至血脈都是火燒般的難受滋味兒！「唉！雖然在山上學藝時所受的痛楚確實不少，可也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啊！是了，是了！便是那次被後山的黑熊猛拍了前胸一掌，也不見得有這般難過——那千多斤黑熊的巨掌可是能夠生生拍碎碗口粗的榆樹樁啊！真是人不可貌相，誰想到這小小年紀的肉糰子竟能有如此的勁道呢？可是，便是那老頭兒足以碎石開碑的雄渾掌力似乎也不能傷到自己半分啊？那麼，相較之下，莫不成這圓滾滾的肉丸子，竟比山上那頭千把斤的黑熊，或是藏了私的臭老頭兒還要厲害了囉？真是瞧不出來！」一邊迷惑的忖道，歐陽修艱難的蠕動著身體想要爬將起來。

    那邊兒立在歐陽修對面的小胖子，也在擎著自己的右掌傻傻發愣：「一掌啊！只這麼隨手的一掌就將那怪物打成這樣？」小胖子還是不敢相信。畢竟，連「消失」本事都有的怪物，竟被自己輕鬆的砸了一大馬趴！這實在有些匪夷所思。莫不成，只一瞬間，自己的功力就有了突飛猛進？不會！不會！雖然因為身份原因，自己確實享受著最好的武學教育，甚至還吞食了不少靈丹妙藥；可功夫是要靠日積月累，勤學苦練得來的！這點兒常識小胖子還有。

    可是，這本來平平無奇的一掌又怎麼會把歐陽修打得如此之慘呢？

    在這一刻，不管是小胖子還是歐陽修本人都被這問題深深地迷惑了。

    其實，這個問題不僅是他兩個初涉武學皮毛的小子搞不清楚，便是任何一位武學大家也絕對想像不到！而這裡面的秘密，說到底，還是要歸結到歐陽修這個「怪物」身上。是的，歐陽修絕對是個「怪物」！起碼，只從武學範疇來說，這個稱謂就絕對一點兒也不辱沒於他。首先，透過前面囉里囉唆的情節，相信各位看官也已經明白了一個關鍵的問題——咱們這位偉大的主角，歐陽修歐大公子，實在是一個身無內力的傢伙——起碼，只就他自己以為是絕對沒辦法修習任何內力的。關於這一點兒，不僅是各位看官便是歐陽修自己也始終認為是個致命的缺陷！可不是嗎？沒有內力的支持，那便永遠也沒辦法修煉那些「排山倒海」「洞天徹地」威力強橫的絕世武學！既然身為一名武者，卻不能「斗」，這是何種的悲哀啊！雖然歐陽修自己總是若無其事的宣稱什麼「老子是個小賊，又怎麼會幹那些大打出手的粗活」的論調；而且還時不時地拿那些所謂不起爭執的「小賊手則」來安慰自己；可是，既然生在這個亂世；既然踏進了這個江湖；既然作為一個武者；誰不想擁有無比強悍的武力呢？這一點兒，歐陽修也沒能例外；要不，他也不會把那個成天就知道胡亂花錢的傻丫頭「小強」一步不離得的帶在身旁——嘿嘿，要是換了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孱弱女子，這傢伙可能早就把人家論斤給賣了換糖吃吧？更何況，既然一腳踏入了江湖，又有誰人會總以「逃之夭夭」而自得呢？再說咱們的毆大公子橫看豎看也不似個好脾氣的傢伙！話雖如此，可對歐陽修來說，這也實在是沒辦法中的辦法——硬來的話拼不過人家，不馬上逃之夭夭又該如何？唉！總的來說，這樣的情形也真難為咱們這位心高氣傲的歐大公子了——身無內力！技不如人——憋屈啊！

    但凡世上之事，有得必有所失；反之亦然。雖然因為這奇怪的體質，歐陽修確實沒辦法像常人一樣修習內功。可是，他也相應的有了別人絕對不會擁有的一項特質——所有純粹的內力攻擊攻擊都對他全然無效！關於這一點兒，幾日之前歐陽修可能還愣愣的毫不知情；可自從上回被那臭老頭的無差別攻擊狂轟濫炸了一番之後，他倒也隱隱約約的明白了其中的關鍵。只是他的認識卻並不全面，在歐陽修以為：自己的身體就像個儘是巨大窟窿的漁網；像掌風啊，拳勁兒啊這種純粹的外發內力，只要擊在自己身上就會像風兒一般毫無滯延的透體而過，所以對自己毫無作用——只從事情的表面看來，歐陽修的這種認識似乎已經合情合理了；可事情的本質卻並不盡然！如果真的只如歐陽修想得那般簡單，當在日五老峰上，那一僧一道死的可真夠冤枉的了！他們的全身真氣可是被什麼東西吸噬的一乾二淨，散功而亡啊！這樣看來，歐陽修這奇怪的體質難道還兼具著吞噬別人內力的異能不成？可是，這個說法似乎也不能成立——如果當日裡，那二老近兩百年的浩然真氣真的是被歐陽修給吞噬了，那最後又跑到了哪裡去了？別忘了，一直到了現在，歐陽修依舊是個毫無內力的可憐蟲啊！難不成，那消失不見的兩百年精純內力，竟化成了歐陽修後來那幾個禍害了不少山間鳥獸的臭屁？

    ——罷罷罷！似乎越說與離譜了！

    可不管怎樣，歐陽修的體質也確實不像他認為的那樣：永遠只是一張毫不受內力任何影響的「漁網」！起碼，只就方才那小胖子匆匆的一掌之下，歐陽修的體質便在一瞬間和常人毫無二致！也正因為這樣，毫無防備的歐陽修才會被那儲著內力的慌亂一掌打了個屁滾尿流！至於歐陽修現在所能感受到的火燒般的痛楚，這也正是一個普通人被內家掌力攻擊後最正常的反應——也真幸虧小胖子這一掌打出時慌慌張張，還沒發揮出一半兒的威力；要是換在先前那蘊著全部力道一拳一掌擊在了歐陽修身上——嘿嘿，那就真夠他有滋有味兒的好好喝一壺兒了！畢竟，以歐陽修這小子的古怪體質，從前還真沒「享受」過內力攻擊後的滋味兒呢！可是，趴在地上的歐陽修便是想破腦門兒也搞不明白：為啥忽然之間，自己的身體就對那狗屁內力又有了反應呢？而且，自己那「身隨意動」的絕妙輕功怎麼也一下子失效了？難不成自己開始變得「正常」了？可這又是為什麼呀？

    就是！這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列為看官，您老問俺？俺又問誰哪？咱們的主角本來就是個莫名其妙的傢伙！他身上的古怪，又豈是俺能搞得明白？不過有一點俺卻敢肯定——既然這小子可以莫名其妙的變得「正常」，那他同樣可以再次莫名其妙的變回「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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