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熾的態度,當真讓暖答失嚇壞了,他奉命起來,的確是試探大明君臣,只是他做夢也沒想到,大明方面會如此強硬。
文臣一個個面目猙獰,天子根本見不到,冒出來一個太子,又是兇巴巴的,這大明怎麼回事,都吃了炮子嗎?怎麼這麼瘋狂?
「殿下,是要滅我瓦剌不成!」
碰!
朱高熾揮動醋缽大的拳頭,狠狠砸在了暖答失的鼻樑上。這一拳打得鮮血飈飛,連退了好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著朱高熾。
「哼!就討厭你這種明知故問的,給你一拳是提醒,下次就是刀斧,滾!趕快給我滾!」
暖答失從地上爬起來,鮮血還在流淌,鼻子好像斷了。他屁都沒法,夾著尾巴就跑了。此刻金純從裡面出來,慌忙拜倒。
「殿下,真是讓臣嘆為觀止啊!」
朱高熾哼了一聲,「莫非你覺得我太蠻橫?不講道理?你打算告我的狀?」
金純慌忙擺手,「殿下這話從何而來?臣只覺得殿下果決非常,英武睿智。這些韃子本來就沒安好心,打他們是便宜的。假如有朝一日,殿下提兵攻滅瓦剌,臣不才,願意替殿下牽馬墜蹬!」
朱高熾頗為驚訝,「你不怕吃吃苦?」
金純朗聲道:「殿下莫非以為文人都是懦夫嗎?臣也不才,平時習練武藝,馬也騎得,箭也射得,就差上陣殺敵了!」
朱高熾真是沒有料到,這個金純還真是個人物!
「你聽著,從今往後,別學什麼弓馬武藝了,就去練習火銃,等你能趕上一般火銃手的程度,就讓你給我當副手!」
「臣叩謝太子殿下!」金純用力磕頭,咚咚作響。
這個舉動可太不一般了,就拿滿朝的文臣來說,大家心向太子,可他們卻未必是太子的人。更準確說,是沒幾個太子的人。
而金純的舉動毫無疑問是表明願意追隨朱高熾,至少把太子放在和皇帝同等重要的位置上!
「這就是話本上說的納頭便拜,王霸之氣,收了個小弟?」
朱高熾晃著頭,越想越有趣。
他坐著馬車,返回軍營,可是剛到營門,老太監木恩就趕來了,他氣喘吁吁,「殿下,皇爺叫你進宮呢!」
朱高熾不敢遲疑,他索性把馬車扔在一邊,又討了一匹馬,跟木恩一起進宮。一路上朱高熾還在思索著,老爹喊自己,多半是因為打了瓦剌使者的緣故。
這人啊,老實了二三十年,突然變了樣,還真有點不適應。
我這就是壞學生,需要找家長唄?
朱高熾隨意想到,心裡反而沒什麼害怕,嘴角還帶著笑意,這感覺……不算太壞!
果不其然,等他進了宮,發現朱棣正沉著臉坐在中間,一旁坐著師父柳淳,同樣板著面孔。
親爹和師父,還真是叫家長的節奏!
「兒臣拜見父皇!」
「行了,不用行禮了!」朱棣煩躁道:「這麼大的人了,漲本事了,學會給你爹惹禍了?我問你,瓦剌人要是起兵,該怎麼辦?」
「以王師討之!」朱高熾耿直道。
這句話把朱棣都給噎住了,「你要討伐就討伐,你知道朝廷有多少錢糧兵馬,你知道打一仗要花多少錢?」
「不管花多少,都不能讓韃子欺負了。不然他們會需索無度。今天要個公主,明天就能吞了韃靼殘部,後天就想要漠南草場。說不定哪天,他們還想在紫禁城牧馬呢!」
朱棣凝視著兒子,朱高熾同樣挺起胸膛,跟朱棣對視。
這父子倆就像鬥雞似的,對視了好半天。
朱棣氣得連連搖頭,「不像話,太不像話了!」他突然轉向柳淳,「你是他師父,這一套是不是你教的?」
柳淳連忙擺手,「陛下,太子頭角崢嶸,乃是龍子之相,臣不過凡夫俗子,斷然教不了這些,以臣之見,這是陛下的功勞才是。」
朱棣忍不住笑罵道:「柳淳,你這是替他說好話嗎?他這副樣子,全然沒了以往的儒雅謙和,處處像個山大王,如何君臨天下?」
柳淳快感動哭了,朱老四啊,你也知道山大王,殊不知,這天下最大的山大王就是你!至於大胖子,現在覺醒的功力,還不到你的一兩成呢!
「陛下,自古帝王,君臨天下,無不是剛柔並濟,王霸雜用,若是謙謙君子,只能供奉在廟堂之上,供人瞻仰。唯有威嚴煞氣,才能懾服人心。」
朱棣氣哼哼擺手,「最討厭你說這些廢話,太子這些年來,可曾有半點威儀?你讓他如何懾服人心?」
「這就要看陛下了,臣斗膽建議,請陛下授予殿下兵權。」
「兵權?莫非你想讓他管理五軍都督府?」
「不不不。」柳淳連忙擺手,「陛下,靖難之役中,太子殿下駐守北平,智計百出,很是讓人佩服。由此可見,太子殿下不只有文采,也有武略。是陛下這些年沒給殿下機會罷了。」
朱棣黑著臉,冷哼道:「聽聽,還成了朕的過錯了。」他起身在地上走了幾圈,這才道:「也罷,免得你們師徒說朕小氣,我就給太子五千人,充作東宮部下。只不過這五千人不能從軍中直接調撥,能煉成什麼樣子,全都看太子的本事。行了,朕還有別的事情,具體的你們師徒談吧!」
朱棣甩袖子離開,朱高熾都傻了,站在那裡,茫然不知所錯。
柳淳哈哈大笑,「殿下,你聽傻了?」
朱高熾半晌才緩緩道:「師父,父皇沒罰我,還賞我了?」
柳淳笑著點頭,總算沒傻了,腦袋還算清楚。
「走吧,這人馬要怎麼辦,你拿個主意,需要幫忙的,就跟我說。」
朱高熾腦子都亂了,他必須要理一理才行。
老爹硬塞給自己個蒙古公主,似乎不是為了甩鍋那麼簡單,應該是另有用意……直到今天,授予自己兵權,朱高熾覺得這其中肯定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師父,父皇是想告訴我,天子也有無奈嗎?」
柳淳笑眯眯點頭,「是啊,縱然是天子,也不能為所欲為,這些日子下來,天子教導你該如何做事,又安排讓你看了亡國之人的下場,最後又塞給你個蒙古公主。這都是陛下的一片苦心,殿下領悟了這些,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所以陛下滿意了,他這才授權給你,讓殿下組建自己的班底兒。」
朱高熾終於恍然大悟,仔細想了又想,他突然幽怨道:「師父,這不光是父皇想的,你也費了不少心思吧?」
柳淳沒說什麼,只是拍了拍朱高熾的肩頭。
「走吧,師父請你吃飯。」
朱高熾心裡暖呼呼的,挺大的人,竟然感動到控制不住情緒了。
師父為自己鋪路,也是操碎了心,「弟子,弟子……」他囁嚅了半晌,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不知道說什麼,就什麼都不要說。其實還有一個人給為師寫信了。」
「誰?」朱高熾好奇道。
「你二弟!」
「朱高煦?」
「嗯!」柳淳點頭,「他跟我講,大哥在軍中缺少支持,讓我想辦法幫忙運作,替你謀劃兵權。」
朱高熾深吸口氣,「二弟,他,他要幹什麼啊?」
「當然是要鞏固你的儲君之位了。」柳淳輕鬆笑道:「你知道嗎?當年你們拜在我的門下,我最擔心的就是有朝一日,兄弟爭權奪勢,會自相殘殺,到了那時候,我這個師父就太失敗了。好在總算沒有走到那一步,我放心了。」
柳淳動容道。
朱高熾遲疑地看著柳淳,「師父,我記得當年父皇還只是燕王,您老就知道我們兄弟會互相爭鬥?」
「這個……為了燕王世子之位,難道就沒有鬥爭嗎?那大家族的爭權奪勢,家宅內鬥,不比朝堂差多少!」
柳淳板起面孔,訓斥道:「別廢話了,趕快找個地方,吃一頓好的。」
朱高熾糾結道:「師父,我還要減肥呢!」
柳淳大笑,「殿下,你怎麼這麼憨啊!陛下又豈是在乎你的胖瘦?一個蒙古公主,已經證明殿下能以大局為重,以天下為念,知道約束自己,到了這一步,減肥與否,真的不重要了。不過……為了身體健康,我還是希望殿下能瘦下來。」
朱高熾沉吟道:「師父,你的意思是……我不用留在軍營,不用每天對著那個苦著臉的混賬東西了?」
柳淳點頭,「沒錯,從今往後,殿下可以為所欲為了。」
朱高熾眼睛冒光,他突然一躍而起,切齒咬牙,「報仇的機會終於來了!」
瞬間他翻身上馬,就往外面狂奔。
柳淳被他的模樣嚇壞了,這小子不會高興瘋了吧?
他不敢怠慢,也急忙上了馬,追了出來。
等柳淳到了軍營,正好瞧見朱高熾揮舞拳頭,照著朱允炆的臉上暴打,一邊打還一邊罵。
「讓你欺負我!讓你逼著我吃苦菜根!讓你不許我睡覺!讓你逼著我游泳……我告訴你,從今天開始,我解脫了,你就要倒霉了!」
朱允炆被打得鼻青臉腫,嘴角冒血。他突然笑了起來,一邊笑,還一邊咳嗽,「我要提前恭喜你了……好好做個聖君,四叔這一脈,我能看得起的也就是你了。」
說完,突然朱允炆縱身一躍,跳進了水池裡,身體直挺挺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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