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沈宴好死不死的在這時候開口,陰陽怪氣的道:「系個衣帶而已,燕回公子抖什麼?方才我系的時候也沒見你如此……激動啊。」
九微恨不能現在有個人將沈宴那張嘴縫上!這種時候就應該識趣的都退下,帶上門!
她盯著太傅在她衣襟內外出出進進的細白手指,腦內浮想聯翩,猶如千軍萬馬過冰川,太傅與她脫龍袍。
太傅在為她穿衣服,是太傅,她魂牽夢繞了十幾年都沒能拉一下小手的太傅大人啊!想她從幼年時就開始憧憬太傅,少年時的暗戀,到這幾年的明戀,她幾乎要將一顆心都要掏給太傅了,可太傅如同高高在上的高嶺之花,正眼都不帶瞧她。
榮華富貴,風花雪月,他統統看不上眼。她為天子,卻唯獨連他的衣袖都不敢碰一下,生怕惹他厭煩,讓他生氣。
如今他居然溫柔又妥貼的在為她穿衣……九微一時心中百感交集,有驚也有喜,更多的是悲傷和惱怒。
她沒料到太傅竟然和這個質子燕回好到這種地步!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背著自己干一些過分的事情……
太傅微微低頭露出一截細白的脖頸,碎碎的絨發,領口下的肌膚,九微的臉一瞬間就燒紅了起來,禁不住掩住嘴,生怕自己呼吸太明顯。
&沈宴在旁邊不要臉的咋舌笑道:「大夫你還是先給燕回公子瞧瞧吧,我看他都快窒息而亡了。」
賤人!
九微怒瞪他,太傅的手指卻一頓,抬起頭來看她,一雙眼睛脈脈如秋水,聲音溫雅的問她,「哪裡不舒服?」
&沒有沒有,我很舒服,舒服的很……」九微心慌如小兔,話語都不利索。
&瞧燕回公子是太舒服了吧。」沈宴坐在一側的太師椅中,笑吟吟的托腮打量她,語氣十分的賤,「舒服的都要飄飄欲仙了,我竟不知道太傅與燕回公子之間如此……濃情蜜意。」
&嘴!小賤……」九微忍不住瞪他,那句話卻在太傅微微蹙眉之間生生吞了下去,太傅不喜出言粗俗污穢,都怪沈宴!專壞她好事!
太傅為她系好腰帶,看了一眼穿戴整齊的她,退開半步道:「大夫就留在你這兒,尚別就托你先照料了,我晚些再來。」言畢對扶南,沈宴略略一點頭,擦身便走。
走的兩袖生風,高傲極了。
王八蛋沈宴!多好的機會都給他攪和了!
九微瞪沈宴一眼,慌慌去追趕太傅。
沈宴只托著腮微眯眼看著追出門的九微,忽然對南楚道:「去將小七帶來,我等下有話問他。」
南楚領命退下。
&傅!」九微一路追出門。
太傅在馬車前停下,撐傘轉過頭來看她,「怎麼?忘了什麼事嗎?」
&不是……」九微到車前,漫天的風雪撲面,一時竟也不知講什麼了,「太傅……這就走了?」
太傅點頭,將傘向她移了些,替她遮住漫天的大雪,呵出一團白霧道:「我不喜和沈宴打交道,等晚些再來。」
九微在傘下隔著霧氣看不清他的眉眼,只聽著他的聲音傻樂,「嗯,我也不喜歡和沈宴那個王……那個人說話。」肩膀一熱。
太傅輕輕拂過她肩膀上的碎雪,輕聲對她道:「你要顧及著些自己的身份。」
九微不迭點頭,聽他言語溫柔的要化開一般,繼續道:「雖然在他們眼裡你是男兒身,但……你總是要多加注意,畢竟男女有別,萬不可再如今天這般衣衫不整。」
九微輕飄飄的聽著他的聲音點頭,忽然一愣,他這話里的意思……他知道質子是女兒身?媽的……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太傅拍了拍她的肩膀,將紫骨傘遞給她道:「快些進去吧,外面冷。」
九微從未見過如此溫柔體貼的太傅,一時有些小酸楚,攥著他的傘,看著他上了馬車,在漫天大雪中離開,憤憤難平的回了院子。
剛巧就看到沈宴在迴廊下牽著小七在問些什麼,小七隔著靡靡大雪抬眼望她,眉眼一彎的笑了。
九微快步過去,沈宴剛剛好止了話語,抬起頭來看她,眯眼笑道:「送走你的太傅大人了?我還以為會難捨難分呢。」
這世間就有沈宴這種人,每句話都讓你覺得需要消耗體力來忍耐。
九微也學他眯眼,陰嗖嗖的看著小七,「你們剛剛在講什麼?」肯定是什麼不可告人的,不然她來了怎麼就不說了。
小七側頭看沈宴,小聲問道:「我可以說嗎?」
&可以。」沈宴摸了摸他的頭,笑的好不溫柔。
九微不氣反笑了,看沈宴道:「相國大人想知道她在哪兒嗎?」
沈宴黑漆漆的眉睫一掀一眯,耐心的等她繼續說。
九微摸著下顎,皮笑肉不笑道:「我最近很缺錢。」
&也很缺。」沈宴答的飛快,「你最好不要跟我耍滑頭,我沒錢。」
果然不負盛名的摳門。
九微聳肩道:「相國大人這麼沒誠意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擦身而過要入屋,卻被南楚一把扣了住,九微回頭瞥了一眼沈宴,「怎麼?要來硬的?我可是一激動就忘事。」
沈宴臉色不太好,看著她半天道:「你要多少?」
九微心裡樂的要開花,這麼多年來可算讓沈宴這個不要臉的肉疼了一下。她抖開南楚的手,十分認真的想了想,晃了晃五根手指,就聽沈宴低低的抽了一口冷氣。
沈宴盯著她的手指冷森森道:「五十兩,再多沒有。」
九微蹙了蹙眉,回頭沖屋裡的扶南道:「五十兩算多算少?」
扶南有些詫異的看她,「算是挺多的……公子問這個幹嘛?」
&事。」九微回過頭來,看到沈宴神情十分古怪的看著她,不爽道:「我要金子。」
&回!」沈宴頓時怒吼,氣的一陣悶咳。
&在呢。」九微看著他咳的小臉蒼白,鎖骨一聳一聳的,覺得爽到了,無賴道:「相國大人給不給?來句痛快話。」
沈宴掩口咳了半天,白著臉,忽然看著她眯眼笑了,>
這一句答的太過爽快了,爽快的不單的九微吃驚,連南楚都驚訝的喊了一聲,「大人?」他家大人可是連個馬車都捨不得雇的人啊。
沈宴擺手,掩了掩口鼻壓住胸腔里的悶咳,笑道:「金子我等會便讓南楚送來,她在哪兒?」
他突然的變臉委實讓九微不安,有些猶豫。
沈宴又開口道:「我堂堂相國,會誆你這區區五十兩?」
九微想了想,沈宴確實是個大奸臣,但他也確實是個真小人,倒是不會誆騙她。再者她實在想快些打發沈宴走,便道:「你今夜三更在白馬寺東牆等著。」
&馬寺?」沈宴微微蹙眉,似笑非笑的看她,「今夜若是見不到她,那明晚我一定會見到你的鬼魂。」
大奸臣必備的把戲,便是威脅。九微懶得理他,卻見他沖她眨眼一笑,貼進來低聲笑道:「等著你的五十兩,金子。」
說完十分擺譜的扶著南楚離開,留下九微在瑟瑟風雪中心頭忐忑的琢磨著他那話那笑,實在是……太賤了!
九微索性不想了要回屋,小七忽然拉住了她的衣袖。
小七與她差不多一樣的身高,眉眼精緻秀美,對她笑道:「沈宴問我你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
九微心裡咯噔一聲,難道他察覺出自己不是原來的質子了嗎?她……好像沒有說什麼啊。
小七的眉目越看越眼熟,尤其是笑起來的模樣,乖巧的像只小貓,有一些像沈宴,但更像另一個人,可她想不起像誰,「你怎麼回答的?」小七應該是知道自己是重生的吧?或許不知道?她搞不清這個少年到底知道多少。
小七笑了笑,小聲對她道:「我什麼都沒說。」
這回答讓九微略略吃驚,他話中的意思便是知道了些什麼嗎?按照他與沈宴的關係,他為何要隱瞞沈宴?
九微蹙眉問他:「你為何沒說?偏偏又告訴我你什麼都沒說?」
小七歪了歪頭,秀美的眼睛裡黑洞洞的看不透神色,「我在向你示好,你的事我都會為你保守秘密,我不會惹事。」眉睫一眨一眨的斂下,小心翼翼問:「你不會將我交出去吧?」
交出去?
那話九微聽不太明白,從第一次見他,扶南讓他躲起來九微就在猜想他的身份,如今可以斷定的是他與沈宴關係匪淺,他是藏身在這裡,怕九微將他交出去。
九微眉頭越蹙越緊,心裡有一個名字呼之欲出,面上卻裝作隨意的問道:「對了,你叫……」
那個名字便要脫口,屋內扶南忽然驚呼道:「公子狀元公醒了!」
&了?」九微大喜,挑簾入屋。
顧尚別果然醒了,只是神志不清的躺在榻上,迷茫的望著四周,要水喝。
扶南倒了熱水,九微趕忙接過道:「我來。」又吩咐扶南帶大夫下去煎藥,打發他們出去,這才坐到榻邊,小心翼翼的扶起顧尚別,餵水給他。
顧尚別喝的有些猛,嗆得的乾咳。
九微一壁為他順氣,一壁道:「尚別兄可好點了?你可嚇死我了,昏睡這麼久。」
&里是?」顧尚別茫然的打量四周。
&子府。」九微溫和道。
顧尚別又看她,「我們不是在牢中嗎?」
九微扶他躺下,語氣竭盡溫柔道:「尚別兄先好好休息,不必想那麼多。」
顧尚別忽然抓住她的手,問道:「是你救了我?」
九微看他,默默的點了點頭,果然握著她的手指緊了緊,顧尚別閉上眼睛,聲音發抖道:「你何必救我……我已無顏苟活於世。」
九微反握住他的手,充滿正義的道:「尚別兄可有想過高堂老母?你若一死百了,你的家人怎麼辦?你的恩師怎麼辦?我怎麼辦?」
顧尚別微微顫抖,睜開眼看她。
九微慌忙鬆開手,低下頭微微臉紅道:「我救你實屬不易,你若就這麼死了,怎麼對得起我?」她瞥見顧尚別臉色一紅,又有些尷尬的撇開臉。
半天,顧尚別尷尬的開口,「賢弟……」
九微低著頭,小聲道:「我可以喊你一聲顧大哥嗎?」
顧尚別渾身一顫,宛若雷劈的看她,「賢弟我……你……」半天都沒講出句完整話來,急的一腦門汗,在九微伸手為他擦汗時誠惶誠恐的抓住九微的手腕,急道:「莫非賢弟真入傳言那般……喜歡男人?我……我喜歡女人!」
九微呆如木雞,一瞬之後臉紅的悲憤而出,她竟忘了如今她是男兒身!簡直丟人!
十
九微立在大雪的屋檐下默默傷懷,從天亮到暮色四合,她回想她的前生,她攻略過各式各樣的美人,也攻略過顧尚別,但都沒有遇到過現在這種狀況。
顧尚別眼裡她是男的。
大家眼裡,她是男的。
她不能解釋,不能暴露她不是男的。
這讓她怎麼好好的攻略!
雪依舊在下,她依舊在傷悲,她開始將母后給她講過的那些據說是未來流行的言情小說細細回憶,宮廷文,武俠文,種田文,修仙文……
她突然福至心靈,轉身瞧見扶南端著煎好湯藥,伸手接過,吩咐道:「我照顧狀元郎,你且在候著等沈宴送金子來。」
扶南兩眼放光,「公子你說相國大人真的會送金子來嗎?」
&就等著吧。」九微信心滿滿,打發他退下,挑了帘子入屋。
顧尚別瞧見她進來,臉色一僵一紅,有些尷尬的乾咳兩聲。
&別兄先喝了藥再睡。」端藥上前,九微剛要伸手去扶顧尚別,他便誠惶誠恐的起身。
&來……我自己可以來。」顧尚別去接湯藥。
九微卻不鬆手,兩人都拉扯著藥碗,九微笑道:「尚別兄跟我客氣什麼。」
顧尚別低著頭不敢看她。
九微坦坦蕩蕩道:「實不相瞞,我確實喜歡尚別兄。」
顧尚別的手明顯一抖,如臨大敵。
九微不疾不徐的繼續道:「但並非男女之情,而是欽佩與敬仰。」顧尚別這才抬起頭看她,她眼中坦蕩正直,「不瞞尚別兄,小弟第一次見到你時就被你的文采和風骨深深折服,一直敬仰著你。」
&一次?」顧尚別眼神疑惑。
九微怕說過了,忙鬆開手道:「尚別兄先將藥喝了,等下該涼了。」
顧尚別滿臉疑惑的接過藥喝了,將將把碗遞給她,便聽她放佛隨意一般的道:「尚別兄,小弟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顧尚別滿嘴苦味,凜然道:「顧某這條命都是賢弟救得,有何當講不當講的,直言便可。」
九微放下藥碗,坐到榻前,一雙眼笑盈盈的看著顧尚別,道:「經過牢中這一事,尚別兄的風骨讓小弟拜服,所以小弟想為尚別兄做個媒。」
「??」顧尚別一臉驚訝迷惑,顯然無法理解這句話中的兩件事有何關聯,只是有些結巴道:「做……做媒?」
九微點頭,繼續笑道:「尚別兄也老大不小了,也算是功成名就,該成家了。」笑的分外親厚,「小弟有一妹妹,與小弟長相有幾分相似,生的頗為清秀,知書達理,若是尚別兄不嫌棄,小弟願意……」
&不是昭南國人嗎?」顧尚別一臉的迷茫,「你的妹妹遠在昭南國怕是不妥吧?」
你娘親的……這設定還能不能好好的繼續了!
九微笑容有些僵,片刻之後又笑道:「尚別兄誤會了,並非是小弟的親生妹妹,而是小弟在京都認得義妹。」
&怎麼會與你面貌相似?」顧尚別依舊疑惑不解。
&呵。」九微乾笑兩聲,繼續道:「正因為偶然得見與小弟面貌這般相似,所以才認了親。」
顧尚別恍然大悟,麵皮有些發紅道:「賢弟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考取功名時立過誓言,沈宴這個大奸臣一日在朝為官,迫害忠良,我便一日不娶妻成家。」
好大的決心!
九微從不知朝中有這樣的忠臣!這麼一想便越發覺得沈宴忒不是個東西了,連累了多少忠良啊,如今還連累她。
九微為顧尚別鼓掌,神情激昂道:「不愧是我一直敬仰的顧尚別!」一把抓住顧尚別的肩膀,「尚別兄如此更讓人難以抗拒了,由我決定,改日你與我義妹見上一面,看看是否中意。」
顧尚別還要再推遲,扶南在門外喊了一聲:「公子。」
九微回頭就瞧見他挑著帘子站在門外對她招手,「公子過來一下。」
九微拍了拍顧尚別的肩膀出了屋子,問扶南,「怎麼了?」
扶南欲言又止,拉著她一道下迴廊,小聲說:「送金子來了……」
&了你接就好啊,叫我過去幹嘛?」九微不滿的詫道,卻在轉下迴廊時愣了一下。
太傅立在門外,夜色沉沉的大雪中他裹著孔雀藍的披風,身側是撐傘的僕人,手中還捧著一個小匣子。他打傘下望過來,細細蹙了眉。
九微趕忙緊了幾步上前,切切問道:「太傅來了為何不進去?」
太傅沒有答話,尖尖的下顎沖身側的僕人抬了抬,僕人便捧著匣子上前遞給九微,不卑不亢道:「這是相國大人托我們老爺帶給燕回公子的。」
九微心頭一驚,隨著那僕人打開匣子一點點沉了下去,那裡面果然是一錠黃燦燦的金元寶……
&來的半路碰上了沈宴。」太傅蹙著眉,語調慢又冷的對她道:「他說這是獎勵你的,說是……你日後好好聽話會有更多的獎賞。」他薄薄的唇抿了抿,厭嫌的情緒毫不掩藏。
她的太傅大人就是如此,高高在上的凌霄花,又孤傲又單純,愛啊恨啊,不喜歡啊討厭啊,從不掩飾,坦坦蕩蕩的表現出來,半分世故都不懂。
想當初她貴為天子,誰不巴望著她,惟獨太傅,對她嫌棄的毫不顧忌。
&回。」太傅抿了抿嘴,眉目深深的望著她問道:「你好自為之。」轉身便要上馬車離開。
&別……」九微一時心慌上前拉住他的衣袖。
他回過頭來瞧著九微的手指,那眼神里情緒複雜,說不清道不明。
&傅並非你想的那樣。」九微恨不能吶喊她和沈宴是清白的啊!沈宴那個王八蛋居然在這兒陰了她!怪不得那麼痛快的答應給金子了!還笑的那麼陰!
&是怎樣的?」太傅輕輕拂開她的手指,拉回袖子,似乎嘆了一口氣,極輕極輕,「我之前就同你講過,若是你再和沈宴就扯不清,你我的情分就到此為止。」
她還要再說什麼,身後忽然有人憤憤道:「你……你太讓我失望了!」
九微脊背一涼,還沒回頭,那人就三兩步搖搖晃晃的走到她眼前,不是旁個,好死不死的正是她剛剛攻略有些進展的狀元郎……、
&別兄你……」九微欲哭無淚,看著顧尚別鐵青著一張臉要和太傅一同離去,她簡直想將沈宴生吞活剝!
沈宴就是個毒瘤!是阻擋她攻略的最大絆腳石!她若是能奪回身體,第一件事就是先將沈宴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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