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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得不倫不類,賣弄風騷……這麼看上去好像確實有點兒。
不過沒辦法,誰讓這是鸞鳳國呢,國風就是如此奔放,這兒的女子還就喜歡風騷的小白臉呢。
蘇驚羽依舊在欣賞著五名男子的舞蹈。
風騷歸風騷,跳得還挺不錯,憑心而論,那藍衣男子的柔美的程度並不輸女子。
她終於知道何王夫說要給女帝的『驚喜』是什麼了。
敢情就是送個小白臉給女帝,博女帝開心。
作為一個正室,為了妻主開心,他願意幫著妻主找樂子,看上去,還真是大度呢。
蘇驚羽冷哼一聲。
這個藍衣男子,要麼就是何王夫的親戚,要麼就是心腹,總之,姓何的想將這男子安插在女帝身邊,絕對沒安好心。
「小羽毛似乎很喜歡這個不倫不類的舞蹈。」耳畔,響起了賀蘭堯清涼的聲音,「你覺得很好看麼?」
「還可以啦,至少新鮮,這可是男人跳舞啊,在其他國度咱們是很難欣賞到的。」蘇驚羽轉過頭,朝賀蘭堯淡淡一笑,「說句實話,那個領舞的男子,是挺有舞蹈功底的,身段柔韌性很好呢,正所謂台上一刻鐘,台下十年功,人家辛辛苦苦練,咱們就欣賞欣賞嘛。」
「抱歉,我欣賞不來。」賀蘭堯不咸不淡道,「譁眾取寵,看著只覺得眼睛有點兒辣。」
「那你多吃點甜品,我繼續欣賞。」蘇驚羽嘿嘿一笑。
賀蘭堯輕瞥她一眼,不語。
不就是幾個大男人搖風擺柳賣弄風情,真不知有什麼好看。
同一時刻,首座之上的女帝似乎也在認真欣賞著,目光隨著那領舞的藍衣男子而游移。
坐在她身側的何王夫見此,淡笑著道:「陛下,我為您準備的這個表演,您可喜歡?」
「王夫真是有心了。」女帝悠悠道,「這幾人跳得都很不錯,尤其是穿藍衣裳的那位,你是從哪兒找來的妙人?」
「陛下喜歡就好。關於陛下提到的那位藍衣男子,是我一個堂侄子,與我許久未見面了,前幾日偶然遇見他,年少時,他就長得眉清目秀,成年之後出落得更是俊美,他平日裡喜歡練舞,陛下您看他的身段比女子還柔美呢,十幾年的練習,才能有今日這樣的表演。」
「嗯,確實不錯,看他的舞,輕盈又熟練,絕非一朝一夕可以練成,此人真有才藝。」女帝的目光依舊落在那人身上,「朕有些好奇他究竟有多俊俏,此舞結束之後,朕會重重賞他。」
何王夫道:「我想,他的容貌不會讓陛下失望的,這是我送給陛下的禮物。」
「要將他送給朕?」女帝的視線終於從那藍衣男子身上收回,落在何王夫身上,帶著微微的訝然。
「看陛下最近頗為勞累,公主們的事兒必然影響到陛下的心情,我送給陛下的這個男子,他也略懂醫術,推拿的手法很是不賴,讓他給陛下捏肩捶背,應該能緩解疲勞,有利於入睡。」何王夫笑著道。
「還是你懂得體貼朕,事事費心。」女帝朝他淡淡一笑,隨即又問,「若是這人真的討朕喜歡,你就不怕朕寵信他而冷落了你?」
「不怕。」王夫道,「即便真的是如此,我也不會怨恨,只要陛下高興便好。」
女帝聞言麼,正要開口說話,忽聽耳畔傳入一道悅耳的女聲——
「皇姐,皇姐夫,我敬你們一杯。」
女帝轉過頭,正對上一張笑意盈盈的女子臉龐。
來人身著一襲湖綠色宮裝,面容艷麗,眉梢輕輕一動便是說不出的柔媚風情,正是她的妹妹,昔陽長公主。
女帝淡淡一笑,舉起了酒杯,「皇妹最近的氣色不錯。」
「可我看皇姐的氣色不太好呢,皇姐要多注意著休息才好,別太勞累了。」
這一頭姐妹二人寒暄著,另一邊的蘇驚羽一個不經意間瞥見了這一幕,眯了眯眼。
那位敬酒的女子,面貌與女帝陛下有五分相似,想必是女帝陛下的親妹妹,昔陽長公主。
除了長公主,又有誰敢大膽地走到女帝陛下的桌前,近距離與她寒暄呢?
「阿堯,看。」蘇驚羽拿肩膀碰了碰賀蘭堯的肩,「那就是跟何王夫暗度陳倉的昔陽長公主,尹清羅的親生母親。我怎麼瞅著,還是覺得女帝更好看呢。」
賀蘭堯聞言,輕瞥了一眼不遠處的昔陽長公主,輕描淡寫道:「嗯,這長公主看上去就不像什麼好東西。」
「本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蘇驚羽聳了聳肩,「這一家子,太亂了。」
又是片刻的時間過去,藍衣男子的一舞已經逐漸接近尾聲。
伴奏的樂曲也緩緩放慢了節奏,直到最後一個音撥出後,藍衣男子的舞步也在同一時間凝滯,雙手自然垂放在身前,交疊在一起。
身後四名伴舞的男子同樣收了最後一個動作,齊齊站在藍衣男子的身後。
御花園中寂靜了一瞬,忽有清脆的掌聲掌聲響起,蘇驚羽抬眸望去,正是女帝。
「很精彩的表演。」女帝望著藍衣男子的目光中帶著讚賞,「將面具摘下來。」
藍衣男子聞言,抬手扣在了面具之上,另一隻手解開了綁在頭髮後的繩索,將面具緩緩摘下。
他摘下面具的那一瞬間,周圍響起了不少女子的讚嘆聲。
「好俊俏!」
「真是個妙人,舞跳得好,相貌也這麼好。」
「看著模樣,八成要入陛下的回宮了。」
周圍的人竊竊私語著。
那男子也就約莫二十五六的年紀,如墨的髮絲有部分僅用一根藍色玉帶紮起,剩餘的任由微風吹得輕揚而起,他的眉極細長,眼色如琉璃,膚色白皙溫潤,俊美而稜角分明的面容上掛著淡淡的優雅笑意。
他的目光望著女帝,道:「謝陛下的讚賞。」
女帝望著他,唇角似有笑意,「你叫什麼名字?」
藍衣男子道:「回陛下,何子衿。」
「朕很欣賞你的才藝。」女帝悠悠道,「從今日起,你就留在朕身邊服侍吧。」
何子衿聞言,朝女帝行了一禮,「謝陛下恩典。」
「看吧,我就知道。」蘇驚羽望著這一切,偏過頭朝賀蘭堯悄聲道,「果然還是入了後宮,這傢伙姓何,多半是何王夫的晚輩。女帝收了此人,是稱了何王夫的心了。我有一種暴風雨快要來臨的感覺。」
「管他是暴風雨還是綿綿細雨,咱們只是看戲的。」賀蘭堯悠悠道,「等把烏啼那幾個傢伙撈出來,咱們就可以離開此地,這鸞鳳國亂成什麼樣子我可不關心。」
蘇驚羽:「……」
的確,阿堯關心的,只有那三個傢伙的性命,以及他生父是誰。
但願月恆會守信用,別出爾反爾,否則任憑他躲到天涯海角,她也要設法將這個傢伙揪出來,剝下他一層皮。
宮宴又進行了約莫半個時辰,方才結束。
宴席散了之後,蘇驚羽便同賀蘭堯走出了御花園。
餘光瞥見有一道人影走近,蘇驚羽轉過頭,正對上邵年的面孔。
「霜御醫,我近日覺得有些頭暈腦脹,三餐都沒有胃口,你能否給我開個方子調理一下?」
蘇驚羽聞言,挑了挑眉,「九王爺,請隨我去一趟御醫院,馬上給您抓幾副藥。」
邵年忽然走近,想必是有事,這御花園人來人往,顯然不是談事的好地方,御醫院較清靜些,離這兒也近。
三人前往御醫院,這個點兒,還有寥寥幾名御醫,蘇驚羽並不踏入,只是在御醫院外的一棵大樹下止了步,借著樹蔭遮擋影子。
「說吧,什麼事兒?」
「沒什麼大事兒,就是想交給你們兩樣東西,今夜正好有機會。」邵年說著,從衣袖中取出一個細長的錦盒,交給蘇驚羽,「小聽最近染了風寒,我要照看她,走不開,平時也不能與你們正大光明地頻繁來往,以免遭人起疑。」
「什麼東西,我能不能現在打開?」蘇驚羽望著錦盒,好奇道。
「可以。」邵年道,「看了之後就趕緊收起來吧。」
蘇驚羽聞言,到了月光照耀處,打開了錦盒,一瞬間只覺得有兩點流光浮動,閃到了眼睛。
啥玩意這麼閃亮?
蘇驚羽湊近了盒子,看清了那兩樣東西。
兩支髮簪,一黑一藍,款式簡單,最吸引人注意的是簪頭上的東西,看著像——寶石?
「這兩顆是世間稀有罕見的寶石,分別鑲嵌在兩支髮簪上,便是一對,這不是單純的裝飾品,嵌著寶石的框架下,有一個機關暗格,輕輕按壓下去,便會射出飛針,方便攜帶,利於防身,兩支髮簪,各藏三根毒針,多的裝不下。」邵年道,「快些收起來,別讓人看見。」
「哪來的?」蘇驚羽將錦盒收入衣袖中,抬眸注視著邵年,「送給我們?」
邵年『嗯』了一聲。
「極樂樓的東西吧?」蘇驚羽幾乎是一猜就猜到了,「君祁攸對你這麼大方,捨得白送你?否則,單憑你的財力,你連這簪子上的寶石都未必買得起。」
「是極樂樓的東西又怎樣?」邵年淡淡道,「他不會白送你們,你們若是想要,他一定獅子大開口,而我雖然是借花獻佛,但不需要你們掏一文錢,有什麼不對麼?這兩支髮簪若是拿去黑市里賣,賣出去的錢幾籮筐都裝不下的。」
蘇驚羽無聲笑了笑。
話是沒錯。
這種暗藏機關的飾品是需要能工巧匠才能製作的,本身已經價格不低,再加上珠寶的裝飾,的確逼格很高。
君祁攸這個傢伙,對外人摳門,對自家人卻從不計較,無論是君聽還是君清夜想從他那兒拿東西都不難,而邵年作為君祁攸的准妹夫,想拿點極樂樓的東西自然也不難。
「你是不是又有什麼要求助我們了?」蘇驚羽道,「說來聽聽,我再考慮收不收你這禮物。」
邵年道:「送禮就一定要有求於人才能送麼?我可沒打算再讓你們幫什麼忙,這禮物就當是賠禮,為我之前的錯誤行為賠禮,你說得對,我心性太急躁,遇事難以冷靜,不改不行,堯哥就像我的師長一樣,你的教訓我會銘記,這髮簪也可以算謝師禮。」
「腦袋瓜子開竅了?」蘇驚羽挑眉一笑,「還知道送禮說好話了,看來還是有進步了。」
邵年:「……」
「好了,就說到這兒,再交談下去,時間有些過長了。」邵年說著,輕咳一聲,「勞煩霜御醫給我抓幾副藥。」
「好,我這就給你抓幾副。」蘇驚羽悠悠道,「請九王爺隨我進御醫院裡,稍等片刻。」
……
接下來,蘇驚羽隨意給邵年抓了幾副藥做做樣子,邵年拿了藥之後便離開了。
「阿堯,你說這小子是不是進步了?」蘇驚羽望著邵年離開的背影,朝身側的賀蘭堯道,「這要是換成以前,就他那暴脾氣,是很難說出好話的,更不願意認錯。」
「他的確在逐漸改變,很快,就會變得圓滑,再往後,就不知會怎樣了。」賀蘭堯慢條斯理道,「熱衷於追求權位的人,哪個不狡猾呢,若是不狡猾,又怎麼能爭得過別人?他給我們送禮,無非就是想要我們諒解他之前的過失,他擔心我們對他失望,再也不願意站他那一邊。」
「畢竟還是個未成年的少年郎,有些敏感,又缺乏鬥爭經驗。」蘇驚羽嘖嘖嘆息,「從認識他到現在,還沒半年呢,改變卻是不小。話說,他今日送我們的禮物,的確是大手筆。」
「極有可能是極樂樓里的上乘珠寶。」賀蘭堯悠悠道,「極樂樓里好東西不少,但也分三六九等,君祁攸的珍藏品,更是罕見的珍寶,還記得你上回送我的藍晶石麼?有錢也難買。他花君祁攸的錢,給自己做人情,挺有頭腦。」
「君祁攸要是知道這事,會怎樣?」蘇驚羽笑道,「我真好奇他的反應會如何。」
「讓他天天坑我們,這不,最終我們還是沒虧本。」賀蘭堯說著,唇角輕勾,「我們被君祁攸坑去的銀子不少,但跟這兩支髮簪比起來,虧的還是他呢。」
「看來,這次我們得謝謝邵年了,他把咱們虧去的那些都補回來了。」
二人一路談笑,離了宮。
……
裝潢華麗的宮殿之內,有身著紫衣錦衣男子端坐在桌邊,一隻手把玩著桌上的青瓷茶杯,姿態悠閒。
他的正對面,坐著一位藍衣男子,正是今夜得了女帝讚賞並且被納入後宮的何子衿。
「叔父,接下來侄兒該怎麼做呢?」何子衿說著,提起桌子正中央的茶壺,倒滿了兩隻茶杯,將一杯緩緩地推到何王夫身前。
「你目前的任務,就是討陛下歡心。」何王夫淡淡道,「能做到再說吧。」
「侄兒覺得,這個任務不難。」何子衿面上掛著一派輕鬆的笑意,「看今夜陛下的態度,似乎對我有了興致呢。」
「你可別太自以為是,有興致跟喜歡是兩碼事,你當真以為她那麼好接近麼?」何王夫冷哼一聲,「她今天對你有興趣,可能明天就看也不看你一眼,在她身邊的不少男子都是莫名其妙就失寵了,我之所以還能站在她身邊,正是因為坐在這個位置上,我家世顯赫,朝中有勢力支撐著,陛下才對我好一些,但也並沒有多親近,這麼多年,我都習慣了。」
何子衿聞言,微微訝異,「陛下有這麼難相處?」
「她脾氣不算壞,但是,她並不好親近。」何王夫道,「這麼多年,難道我還不了解她麼,有些時候,我都覺得她沒心沒肺,你看看如今幾個公主失蹤,她傷心嗎?至今為止我還沒見她流過一滴眼淚。」
「那陛下就沒有特別喜歡哪個子女麼?如今二公主四公主八公主都不知所蹤,三公主貶為庶民,六公主不成氣候,七公主沉睡不醒,五王爺只有孩童的智力,九王爺才認祖歸宗不到一月,陛下會將儲君之位給誰呢?」
「原本我以為,清羅是可以拿下這個位子的,可現在清羅……」提到尹清羅,何王夫咬了咬牙,握拳錘了一下桌子,「清羅失蹤了這麼久,我一直不曾停止去尋找她,可時間越長,我的希望也就越渺茫,坊間傳聞她被仇殺,我一直不願意去信,現在看來,是真的沒有希望了。」
何王夫說著,伸手扶額,「我只能將希望寄托在老五身上,希望他能恢復神智,這樣,他才有希望去爭,至於老九,呵,一個在外漂泊多年的野孩子,雖然他父親聰明絕頂,但在他身上,我看不見他父親的影子,遲早我要整垮他。」
二人正說著話,忽有宮人跑上前來,到了何王夫身側,朝著他耳語了幾句。
何王夫聽完,冷笑了一聲,而後揮了揮手,示意宮人退下。
「才提到老九,馬上就有消息傳來了。原來這傢伙跟最近新封的那名女御醫當真關係匪淺。」
「誰?」何子衿道,「是不是抓到九王爺什麼把柄了?」
「把柄倒是沒有,不過,我希望很快就有。」何王夫淡淡道,「最近陛下新封了個御醫,據說醫術了得,原本快死的老七被救活了,只可惜暫時還醒不過來,於是這個御醫便每日要來給老七看看狀況,御醫院裡有我的人,親眼看見宮宴結束之後,這個御醫與老九在樹下密談,老九似乎給了她什麼東西,還有,前兩日,我派去盯著老九的人來報,說是老九去了那御醫的府邸拜訪她,二人就站在門口說話,那御醫似乎在訓他,你說,一個御醫,憑什麼訓一個王爺?」
何子衿想了想,道:「御醫膽敢訓王爺,若不是這御醫膽大包天,那就是他們交情匪淺。他們來往,一定是拋開了身份的,否則我想不出,那御醫憑什麼敢訓王爺。」
「看來這個霜滿天,也不簡單。」何王夫眯了眯眼,「他們極有可能很早就認識,關於老九的行蹤,我掌握了一些,他好幾次出入地下黑市,我的人跟進黑市之後就跟丟了,說不定他是去見什麼人,老九背後沒準有個大幫手,得挖出來才行。」
「那依叔父之見,該怎麼挖?」
「這樣,暗裡的我們不知道,先從明面上的下手,從霜滿天開始。」何王夫說著,唇角輕揚,「子衿,願意幫叔父這個忙麼?」
「叔父請吩咐。」
「你設法去接近這個霜滿天,試試看能不能從她口中套出關於老九的秘密。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
第二日。
蘇驚羽如往常一樣,起了床,洗漱吃過早點後,便去宮裡給七公主『看病』。
為七公主熬了藥並且給她餵下了之後,蘇驚羽便打算離宮回府。但她才起了身,便有一名宮女走上前來,朝她道:「霜御醫,您這是準備要回去了麼?」
蘇驚羽聞言,笑道:「怎麼,你有事?」
「不是奴婢有事,是何公子有事。何公子方才突感頭暈眼花,四肢無力,聽聞霜御醫您醫術好,他的住處離這兒又近,便想讓您過去一趟,給他看看。」
蘇驚羽道:「哦,這樣……那你帶路罷。」
女帝的後宮們,除了何王夫之外,其餘的皆是被稱作公子。
這位何公子,便是昨夜那位被阿堯稱作『賣弄風騷』的何子衿。
蘇驚羽被宮女領著去了何子衿的住處,到了他的臥房外,宮女推開了門,「霜御醫請進。」
言罷,轉身離開。
蘇驚羽跨過門檻,抬眼,入目的就是一道慵懶的身影。
淺淡的的輕煙攜著香氣在屋子裡浮動著,鋪著深紫絲綢的地面上,有烏黑的青絲四散,半掩著男子清雅俊秀的面容,裊裊輕煙攜著琵琶音曲,無端令人覺得幽涼與清新。
男子身著淡白淺藍為邊的長袍,清瘦的腰身扎著同色腰帶,他半磕著清秀的面容,修長的指拂過琵琶弦,無端帶了幾分優雅寧靜。
聽到腳步聲,他抬眸,看了一眼入室的蘇驚羽,悠悠道:「這位就是霜滿天霜御醫?久仰。」
蘇驚羽不知他搞什麼名堂,直覺告訴她,這傢伙不是真的有病。
她上前幾步,到了何子衿身前,「何公子,您是哪兒不舒服啊?我瞅著你似乎挺精神。」
「我頭暈呢。」何子衿伸手扶了扶自己的額頭,「霜御醫,要不要給我把把脈?」
「當然。」蘇驚羽道,「請何公子伸手。」
何子衿依言伸出了手。
蘇驚羽裝模作樣地伸手搭上他的脈,悠悠道:「何公子脈象很正常,不像是有病在身,若是你真覺得頭暈,也許是缺乏休息,多多睡覺。」
「我昨夜睡得很好,霜御醫給出的原因,不符合實際。」何子衿道,「聽聞你醫術高明,現在看來,似乎只是徒有虛名。」
「我徒有虛名,也好過何公子你無病呻吟。」蘇驚羽呵呵一笑,站起了身,「不知何公子為何要戲耍我,何公子若是沒其他事,我便要回府了。」
「站住。」何子衿叫住了她,站起了身,緩緩走到她面前,「霜御醫,抬頭看著我。」
蘇驚羽聞言,果真也抬頭看他。
何子衿見此,朝蘇驚羽湊近了一分,「我好看嗎?」
這一刻,蘇驚羽倏然覺得眼前有一瞬間的眩暈。
當然,絕不是被何子衿帥暈的。
而是……這屋子裡的焚香有異常!
她一進來就知道這屋裡有焚香,但她沒想到,何子衿光明正大地請她來,還敢對她使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
蘇驚羽定了定心神,咬了咬唇,使自己清醒了幾分,而後,迅速後退一步,從衣袖中掏出隨身攜帶的清毒丸,吃了下去。
每次吃這個藥丸,都會想起月光。
她走之前,月光給她備了不少,據說,把謫仙殿後院裡的藥材都拔光了,全製成藥丸送給她,而後重新種上,估計得要明年春天才能成長。
果真是鐵哥們。
蘇驚羽吃下藥完後,很快恢復清醒,抬頭看何子衿,故作平靜道:「何公子剛才說什麼?」
何子衿見她不受迷香的影響,唇角微抽,「你剛才吃了什麼。」
她方才明明是受到影響了,吃了顆藥丸後,又變得雲淡風輕,可見那藥丸能抵抗這迷香。
「哦,吃了顆糖。」蘇驚羽道,「何公子有所不知,我貧血,還有低血糖,這是兩種病不算罕見,病發時,人有那麼一瞬間的頭暈目眩,剛才您走近時,我就有點兒頭暈了,我多半是又犯病了,吃了顆糖,好多了。」
何子衿眼角劇烈一跳,「……」
好個霜滿天。
明明就是知道了這屋子裡有迷香,吃了顆藥丸,這會兒卻又故意不揭穿,胡扯什麼貧血,要吃糖,簡直……可惡。
他總不能自己承認這屋子裡有迷香,告訴她自己想迷惑她,那顯得多麼愚蠢。
既然對方要裝傻,他為了面子,也不能揭穿自己。
何子衿心中有氣,面上還得優雅地笑,「原來這世上還有病是靠著吃糖就能解決的。」
「當然有。」蘇驚羽笑道,「何公子,沒別的事了吧?」
「我當真覺得頭還有點暈。」何子衿道,「霜御醫,我先去睡一覺,若是睡醒後還覺得身體不適,你晚些再來給我看看可好?」
蘇驚羽道:「好啊。」
晚些再來,又想耍什麼花樣。
蘇驚羽心中冷笑一聲,轉身離開。
何子衿,果真風騷。
……
蘇驚羽回府之後,將在宮裡所遇到的事兒都告知了賀蘭堯。
「小白臉就是小白臉,手段低賤不入流。」賀蘭堯冷嗤一聲,「看來姓何的是盯上你了。」
「阿堯所指,是那個姓何的?何王夫還是何子衿?」蘇驚羽笑道。
「兩個姓何的。」賀蘭堯不咸不淡道,「一樣的齷齪,有一句話怎麼說的來著,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是該給姓何的一點顏色看看了。」
二人正說著話,賀蘭堯忽聽屋外有異響,當即目光一凜,身影一閃到了窗子邊,伸手拍開了窗戶,正對上一道黑影。
黑影眼見自己暴露了,忙轉過身欲跑。
賀蘭堯躥出窗外,身影恍如鬼魅一般迅速,一眨眼到了那黑衣人身後,朝著他的背後打出一掌。
黑衣人「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從地上爬起了身,正準備還擊,卻不料背後忽然一寒,他下意識轉過頭,正迎上一把大斧迎面劈來。
那斧頭的刀鋒似有冷光浮動,來人一刀砍下,竟是將黑衣人從頭往下直接將整個人劈成了兩半!
鮮血四濺,慘不忍睹,落下一地的血花。
「哎呀他娘的,這斧子這麼鋒利?」來人怪叫一聲。
賀蘭堯聽著這聲音,並不搭理,轉身就進了屋子。
「小十,你又不理我!」君清夜扛著帶血的斧子正要跟上,卻見前頭的賀蘭堯忽然止步。
「別把血腥氣帶進屋子。」賀蘭堯的聲線清涼。
「哦,好好好,我差點兒忘了呢。」君清夜回過身,將手裡的斧子遞給身後的一名下屬。
他這次來,帶了好幾人,遠遠地看見月光下有兩道人影在動,走近一看才知道是賀蘭堯襲擊一名黑衣人,那黑衣人挨了一掌還想還手,他當即想也不想,拎著斧子就給那黑衣人來上一刀。
一刀下去,沒收住手,直接把人給劈成了兩片。
他的外衣染了血,小十說不能把血腥之氣帶進屋子,他便只好將外衣褪去了,扒了一名屬下的外衣穿上,這才走近屋子裡。
「君清夜,你怎麼來了?」蘇驚羽看見君清夜入室,笑了笑。
「自從月落烏啼那幾個小子不在之後,我看你們身邊似乎都沒人使喚,一般人你們也信不過,那我帶來的人總有用吧?」君清夜悠然道,「我這次來,帶了幾個殺手來給你們當下人用,別跟我客氣,隨便使喚。」
賀蘭堯聞言,道:「你帶來的人,是極樂樓的人吧?在我看來,極樂樓的人可不值得信任。」
「小十,話不能這麼說,雖然極樂樓是我大哥當家做主,但我也是有親信的,難不成你以為我隨便找幾個殺手就敢拿來給你們用?放心,他們絕對不是大哥的眼線,就是我叫來給你們看門打雜的,省的有些阿貓阿狗潛入宅子來作怪,這不,今晚就有一個不知哪兒來的混賬東西,被我一斧子不小心就給劈了。」
聽聞君清夜的話,蘇驚羽淡淡一笑,「那好,我就信你的,讓他們看門打雜。」
「還是小羽好說話……那什麼,茅房在哪兒?」
「出門左拐,直走。」
君清夜聞言,起身離開了屋子。
「剛才那個黑衣人,八成是何子衿派來監視你的。」
「我也猜是這傢伙派來的。」蘇驚羽道,「他們果然對我起疑心了,準備調查我了。」
「那個姓何的不是無病呻吟麼?」賀蘭堯唇角挑起一抹淡笑,頗為寒涼,「既然如此,那咱們就給他做碗藥湯,給他滋補滋補。」
一聽他這話,蘇驚羽眉梢輕挑,「阿堯想要幫他滋補?那這樣吧,我記得前段時間,公子鈺無聊時養了些毒螞蟻,封在小瓶里,原本打算試試毒螞蟻的作用,可他被月恆抓了,試不了,咱們幫他試試?用這毒蟻入湯,給何公子補補身子。」
「那毒蟻留著做調料。」賀蘭堯悠悠道,「何公子派的那人不就是最好的湯底麼,已經被君清夜給劈成了兩半,骨頭都露出來了,直接撿了去燉湯多好。」
蘇驚羽:「……」
「還有,這骨頭入了湯,肉也不能浪費呢。」賀蘭堯想了想,道,「洗淨之後泡久一些,大火翻炒多加些姜與醬油可除腥味,最後小火燜煮,出鍋後便是一道美味。毒蟻,適當加些就好,畢竟是小青養的,用得多了,小青沒準心疼。」
「阿堯這是清炒蝦仁的做法?」蘇驚羽唇角輕抽。
「小羽毛最擅長烹飪,原本這道菜可以交給你來做,但我覺得這過程可能有點兒血腥,這樣吧,君清夜不是好心帶了些殺手來給我們打雜麼?就讓他們來做這道菜,小羽毛在旁邊指揮他們如何做便好。」賀蘭堯慢條斯理道,「我相信,何公子會喜歡的。」
蘇驚羽:「……」
真是喪心病狂啊。
不過想想,還有點兒小興奮。
……
「這肉洗淨後要記得泡久一些……等等,用少量的油熱鍋,放下調料,大火翻炒多加些姜與醬油,最後記得用小火燜煮,骨頭燉的湯好了麼?好了就先端到櫥櫃裡去。」
油煙瀰漫的廚房之內,蘇驚羽指揮著殺手們『做菜』。
這些殺手,平日裡宰人的時候出刀乾脆利落,可到了廚房,連菜都切不好。
「你們在廚房,若是也能用上平日裡殺人時的刀功,就好嘍。」蘇驚羽笑道,「若是累了,就輪流幹活吧。」
蘇驚羽說著,走到了鍋前,望了一眼快要沸騰的湯,從衣袖中拿出了一個瓷瓶,將瓷瓶中的毒螞蟻倒了一點兒進去。
毒蟻入鍋,漂浮在湯麵上,像極了胡椒粉。
耳畔,響起了殺手們的聲音。
「蘇姑娘,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切菜比殺人還麻煩。」
「蘇姑娘,你敢烹飪人肉,你敢不敢嘗一口呢?」
「其實我也很好奇人肉是什麼味道的……」蘇驚羽嘀咕了一句,隨後又搖了搖頭,「算了,太重口味我可受不了。」
「嗷!」忽然有一人痛呼了一聲。
蘇驚羽聞聲,當即抬眸去看,「怎麼了這是?」
「蘇姑娘,我切菜一不留神切到了手。」那人道。
「唉,算了,還是我來切。」蘇驚羽輕嘆一聲,走上前去。
「先將湯盛起來,我要拿薑片炒肉去去腥味。」蘇驚羽指使著一人,讓他將燉好的湯乘入盅內,蓋上瓷蓋之後放入櫥櫃裡,自己則是轉身去灶台上拿油瓶。
不大不小的廚房之內,每個人都在忙碌著。
而就在這樣的時刻,一道人影,趁著所有人忙碌之際,掠到櫥櫃邊,伸手將那盅湯一撈,再迅速閃出廚房。
他的動作悄無聲息,不過片刻時間。
此人正是君清夜。
賀蘭堯與蘇驚羽商量著『做菜』的時候,君清夜並不在場,因此,也就沒能聽見,自然也就不知道,此刻在廚房忙碌的眾人烹飪的其實是人肉。
他只當這是蘇驚羽做的湯。
曾經還在出雲國的時候,他就偷吃過蘇驚羽做的菜,有幾次趁著蘇驚羽在廚房忙碌偷偷溜進廚房,將她做好的菜吃掉了大半,最後往往被臭罵一頓,蘇驚羽數落他,說那原本是給賀蘭堯準備的,竟被他偷吃了大半。
幾次這樣的事之後,蘇驚羽再也不讓他踏入廚房,總怕他偷吃。
而她也只會給賀蘭堯下廚,不輕易給其他人做飯吃。
「小羽啊小羽,我想念你的廚藝好久了,可你都不給我做飯吃,沒辦法,我只能偷吃了。」君清夜低喃著,捧著那盅湯竄到一個樹叢間,伸手揭開蓋,只覺得一陣濃郁的肉香撲鼻而來……
「小羽做的湯,果然特別香。」君清夜深吸一口浮動在空氣里的肉香味,有些感嘆。
多久沒吃小羽做的東西了,這個湯極有可能是做給小十的吧?
他什麼都願意讓著小十,只是,他當真想念蘇驚羽的手藝。
小十和小羽天天都在一起,小十每日都能吃到小羽做的飯菜,應該也不差這麼一頓了吧?
小十啊,原諒我這次偷喝你的湯,下次我來,一定給你帶一籮筐甜品來補償你。
君清夜這麼想著,便捧起了湯,準備享用。
咦,湯的表面上好像浮著一些什麼東西,該不會是灰塵吧?
君清夜細細地看,又覺得像是胡椒粉一類的調味料。
不管了,小羽做的湯,就算是掉了灰塵也得吃下去。
看了看手裡還冒著熱氣的湯,他將那盅湯端到了唇邊,飲下一口。
「不愧是小羽做的湯,我吃過那麼多山珍海味,都不及這湯來得美味,也不知是什麼肉燉的,真香。」他暗自嘀咕了一句,又慢條斯理地喝下了第二口。
咸鮮而濃郁的湯汁流淌過喉管直入腹中,這讓君清夜發出一聲滿足的感嘆。
喝著喝著,忽聽不遠的廚房裡傳出蘇驚羽驚訝的聲音——
「湯呢?櫥櫃裡的湯怎麼不在了?你們誰看見了?」
------題外話------
小羽毛:我的湯呢?臥槽,湯里有毒啊!
清夜:寶寶心裡苦,誰來安慰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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