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這個人太可怕了。
太白總有一種感覺,幾乎所有的事情,都在菩提的掌控之中,哪怕他不露面,也影響著整個三千世界。
哪怕是如來將他鎮壓了數萬年,他也依舊掌控著所有事情。
包括西天靈山上的事情,甚至就連如來,也難逃他的擺布。
可笑如來還自以為只要將這個師兄鎮壓起來,自己成為現世佛之後便萬事大吉了。
沒人知道,當年還未落敗給如來、甚至可以說是帶領著西方教與如來分庭抗理、不相上下的菩提為何要主動獨自一人來到西天靈山,結果被如來利用因果蒲團,帶領萬千佛陀生生鎮壓。
當年如來也曾說過,若是這菩提以西方教為根本,不去做那獨身入西天靈山的尋死行為,真要拮抗下去的話,他們之間的勝負不過五五分。
太白當時也不懂為何菩提要做出那近乎主動落敗的昏招,如今卻似乎明白了一些。
菩提本就未想贏。
或者說,雖然他的確很想贏,可是時候他卻不想如所有人想的那樣贏。
他若不獨身去西天靈山,便不會落敗。那麼他接下來則無非是率領自己剛剛建立起來的西方教,與如來死死相抗。
那時的如來已是現世佛,手握因果蒲團,修為已距離尊階僅差一絲,當得上是手握三千世界。
當時的菩提儘管也是聖階巔峰,可是手中沒有了因果蒲團,距離尊階手握因果的境界差了許多,更別提與現世佛的差距有多大。
至於兩人各自的勢力強弱。如來的背後乃是西天靈山,是東土的正宗佛門,經過了如來和菩提兩人數萬年的苦心經營,已是有萬千信徒,遍布三千世界。
其內佛陀無數,盡皆高坐西天靈山。
而菩提的西方教,乃是菩提一人前往西方傳教之後,才剛剛成立的小教。
兩人勢力強弱,一目了然。
兩人各自的修為高低,同樣一目了然。
可以這麼說,若是菩提真的沒有獨身衝上西天靈山,而是帶領西方教苦苦對抗如來,那麼……他的勝算絕對不會像是如來說的有五五之分。
怕是只有兩成不到。
既然已是必敗之局,菩提為何還要苦苦掙扎,還要拖時間,還要浪費那許多精力和心血?
太白忽然明白了,原來菩提從一開始就接受了自己必定會敗給如來這個結局。
於是,他從未指望過西方教,任其自生自滅。
而他的全部精力,則用在了如何輸的漂亮。
所以看似當年他獨身上西天,被如來狠狠鎮壓起來,似乎已經輸的一敗塗地。
可是那是他自己選擇的輸。
又有誰知道,他在獨身上西天之前留下了多少後手?
既然已經註定了是敗局,那與其拼盡全力、苦苦掙扎之後輸的一敗塗地,還不如保存力量,暗中留下後手,等到輸了之後再用這敗局重新開一局。
一局,菩提擁有無數後手和優勢的棋局。
如來一直以為,他和菩提兩人的棋局已經下完。
菩提卻知道,他和如來的棋局才剛剛開始。
第一局棋,如來贏得很輕鬆。
因為只有第二局棋,才是菩提翻身的根本。
而此時,親身參與了如來和菩提之間交鋒的太白,對這第二局棋的形勢已是有了大體的判斷。
太白背對著如來,臉色陰冷,嘴角隱約掛起一絲笑意,往山下走去的腳步忽然沉穩起來,仿佛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與此同時,西天靈山之巔。
如來目光看著太白下山遠去,神色平淡的轉過身去,重新走到峰頂,背對著上山台階負手而立。
看著腳下的三千世界和億萬生靈,如來臉色陰沉,目光複雜,一言不發。
唯有風聲呼嘯。
漸漸地,風聲中傳來一道輕盈溫婉的腳步聲,從台階之上緩緩傳來,越來越大。
待到身後的那道腳步聲走完了十萬台階,同樣踏上了西天靈山之巔之後,如來才緩緩收回目光,眉頭微皺的緩緩嘆了口氣。
「紫霞,你來了。」如來背對著來人說道,聲音溫厚。
靈山之巔,雲霧之上,一襲紫衣在呼嘯風聲之中隨風飄搖,長袖如水。
很是好看。
那一襲紫衣的女子同樣好看,如同天邊紫霞,仿佛散發著奪目耀眼的紫紅光澤。
只是如今那光澤已經如同蒙塵一般,不再刺目耀眼,只因那女子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兩眼迷茫空洞,不帶一絲情感,瞳孔帶著灰色,如同死人一般的灰色。
七情六慾已斷。
六根清淨,四大皆空。
哈哈,成佛。
紫衣女子整個人如同一潭死水,沒有絲毫感情,也不帶有一絲生機,如同亘古不變。那雙靈動的眸子已如枯木,呈現一股漠然冰冷的灰色,讓人看了之後想起死了一個月、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的眼睛。
劍逍遙曾說,有了感情,才有生機。有了生機,才有變化。
這個紫衣女子就如同正好反面論證了一下劍逍遙說的話。
紫衣女子面對著那個背對自己的金身佛祖,漠然的神色中出現一絲恭敬,做了個萬福道:「歡喜佛紫霞,拜見佛祖。」
如來呵呵笑了兩聲,終於緩緩轉過身來,看向眼前那個紫衣女子。
與五十年前的紫霞一模一樣的紫衣女子。
與五十年前的紫霞截然相反的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看著這個已經成了佛的紫衣女子,如來眼中湧現出一絲欣慰和滿意的神色,嘴角微笑道:「不錯,不錯。」
「紫霞,你現在很不錯。」
如來笑道,聲音中滿是讚許。
紫霞只是恭敬道:「還是多虧佛祖幫弟子除掉雜念,弟子才能有今日這心境。」
如來接著笑道:「這也是你的機緣造化……也多虧了當初那猴子身死,你才能從那些雜念中覺醒過來,好在不晚。」
「我觀你如今心境,已如古井般無波,分明已是超然物外,看待事物道理也已經黑白分明。」
如來緩緩嘆氣,目光看向西天靈山之下,緩緩道:
「世人庸俗,每個人都被自己的私心和雜念所束縛,如同無形枷鎖,困其一生,受盡苦難。七情六慾如同蒸籠,世人放不下七情六慾,便困於其中,永世受火煎水熬之苦不得出。」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枷鎖束縛,都有自己的蒸籠,除非……斷了七情六慾。」
「七情六慾一除,六根清淨,四大皆空,沒了私心,沒了雜念,再去看以前折磨自己的諸多痛苦事,不過是紅塵白骨,庸人自擾罷了。」
「到那時,沒了個人情感的束縛,沒了個人私心作祟,再去看天下古今之事,大多都黑白分明,道理淺顯。」
「此之謂智者。理智理智,說的就是,理至極盡便是智。在本座如今看來,你已經掙脫了自己的枷鎖,走出了自己的蒸籠,不再受世俗情願的折磨,擔得上理智二字。」
如來聲音平靜。
紫衣女子再次做了一個萬佛,聲音中略帶感激道:「弟子如今深知此道,多謝佛祖當年指點。」
「如今弟子除了雜念,再去看自己當年行徑,為了一個妖怪,為了一個猴子去頂撞佛祖,玷污佛門,當為大不智。」
「弟子再謝佛祖寬恕,並助弟子除去雜念之恩。」
紫衣女子聲音溫婉如初。
如來看向紫衣女子的眼中滿是欣慰,緩緩撫掌,笑道:「無妨,只要你能脫離苦海,便已足矣。」
「有言曰,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只要回頭,無論之前犯過什麼錯,本座總歸是慈悲心腸,定會既往不咎。」
「如今你再看事情,道理分明,有理有智,並且能知錯自省。見你如此,本座也很欣慰。」
如來看著那一襲紫衣,嘴角笑意更足。
揮了揮手,如來示意那紫衣女子退下。
紫衣女子再次做了個萬佛,從來路緩緩離去。
看著下山而去的逆襲之意,如來嘴角笑意越來越大,終於笑出聲來。
他心中的最後一絲擔心和不安終於消散。
歡喜佛。
佛歡喜。
沒了雜念,沒了七情六慾,便出了苦海,理智至極,是為歡喜。
可是,沒了七情六慾,又怎能歡喜?
歡喜佛歡喜?
慈悲不慈悲。
不歡不喜,不慈不悲罷了。
若真是理智至極,縱然坐於西天靈山冷眼觀人間數萬載,那也太無趣了。
不如人生一世,可笑可哭,可破口大罵,也可驕狂歡笑。
哭也歡喜,笑也歡喜。
…………
如來的笑聲傳遍整個西天靈山。
終於,那隻猴子再也不值得擔心了,哪怕他真的回來,又能怎樣?
他能朝著那襲紫衣下手?
如今唯一能讓如來擔心的,只有那個逃竄在外的菩提罷了。
不過如來並不擔心,在他看來,菩提已是垂死掙扎。
如來笑聲很響,可是……其內卻分明滿是無奈和嘲諷。
但以他如今的地位,還有如今的大好形勢,又有誰會讓他無奈,嘲諷?
為何無奈?
為何嘲諷?
如來笑了很久,笑聲忽然戛然而止。
兩眼迷茫的看著西天靈山下的三千世界,如來臉色陰沉,低聲喃喃:「師尊……」
【第一章,一會開始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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