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林菲笑得那麼開心,銀浪心中十分猶豫,陷入了兩難,一時就沉默了。
林菲覺察到了他的異樣,就問他:「你怎麼了,玩深沉?」
「菲兒,」銀浪下決心要把話說出來,不然他一般子都不得安寧的,「我想,你能不能離開阮麗呢?你這樣對她,她是不是太可憐了?要知道,她和你當年一樣,也是豆蔻年華,現在卻成了植物人一般……所謂已所不欲,勿施於人……」
銀浪住了口,因為他發現林菲已經是兩淚漣漣了。
「我就知道,你叫得那麼甜蜜是沒安好心的,你剛才不是說從長計議的麼?沒信用的傢伙。」
「我們是要從長計議的啊,我並沒有要你馬上就……」
「那就好,我準備到七十歲再說。」
「這……這樣不好吧。你要知道,我也不想你離開啊,誰希望自己的女朋友是一團閃電?親一個嘴還會遭雷劈的天譴……」
「好你個浪子!說半天你就是要做好人了,這就是你的古仁人之心,你這叫大義滅親啊,你好毒。」
「這不是毒,這是宇宙法則,始終我以為要尊重別人的生存權力……」
「老夫子!你就是毒,被老夫子思想毒壞了的毒!宇宙法則是什麼?是適者生存!你知道你有多毒嗎?你從森林走過樹就會枯,你在河邊洗手魚就會死。」
誰說得過撒嬌中的女孩呢,銀浪啼笑皆非:「好了好了,先不說這個,我相信,只要我努力,就一定會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的。還有,其實我內心是一點不老夫子,說得恐怖一點,還有一點殘忍哪。我現在想做好一點,完全是為了贖罪,為我內心的殘忍贖罪。」
林菲不說話了,她也不想聽銀浪說了,她慢慢地往前走,月華如水,涼風有性,午夜過後,山間終於涼了。
銀浪跟了上去,他也不說話了,林菲那骨感的背影堵住了他,無由生出一些懷古幽思來,他望向浩瀚的星空,想起一句詩——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林菲回眸一笑:「我們這叫戀愛麼?」
「應該……是吧,我也沒經驗的。」
「就這樣?明月夜,短松崗,一言不發,靜聽松風細數,小蟲嘟噥?」
「應該是吧,剛才我還覺得不怎麼對味,現在你這麼一說,很美的啊,你不作詩人真是浪費呀。據說詩人對著一根鳥毛都可以吟一首淒婉的情詩,嗯,由鳥毛想到羽毛,由羽毛想到分飛燕,由分飛燕想到離人淚……」
「你知道明月夜,短松崗的出處嗎?」林菲可沒心思聽到貧嘴,她心情傷感著呢。
……
銀浪卻默不作聲了,他和此詞作者一樣,有過目不忘的毛病,記性太好有時候是種折磨,蘇軾給亡妻的這首詞,又何嘗不是「不思量,自難忘」帶來的苦痛,「明月夜,短松崗」這兩句卻是《江城子》這首詞的末句,全文是:「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銀浪心裡有種預感,林菲在這個時候提起這麼一首哀傷之作,她一定有了什麼決定了。
「如果我將身體還給阮麗,你就永遠見不到我了……你會不會吟一首詩來哀悼我呢?」
「怎麼會見不到了,你的靈魂依舊在,這可跟死完全不一樣的。我們還可以繼續在一起。倒是一百年後,你要為我寫悼詞了,哈哈」銀浪乾笑了兩聲,可一點快樂的氣氛也沒調動起來。
「我不會變成你的一個氣體桌球的,你知道嗎?」林菲雙手撫肩,望著自己的身體,幽幽地說,「是的,這不是我的身體,偷來的東西始終是理虧的,就是被你愛了,也是酸溜溜的……」
「你……」銀浪已經確定林菲的想法了,他倒是真心捨不得她了。
「你想知道我長什麼樣麼?我是說我本人,林菲。」
「想啊。」
林菲從口袋的錢夾里掏出了一張照片:「這就是我,十八歲時的模樣……像一隻青澀的蘋果吧……」
相片中的林菲扎著那個年代的酷酷的雙股麻花辮,雖然相紙因為時間的關係已經發黃,但依舊可以看出她那瑰姿艷逸的氣質來。如果將服飾換一換,就是cocolee的那種感覺。銀浪心想,我就說嘛,像阮麗那種小家碧玉,怎麼可能有駕馭男人的氣度呢。
「怎麼樣?是不是不喜歡?是不是你喜歡阮麗這樣的?」林菲問得心急,銀浪卻是心裡好笑,喜不喜歡又如何呢?難道要我每天抱著你的這張發黃的相片過日子麼?但他嘴裡說的卻是:「啊,實在是美呆了,我一定要用一些古仁人之文才能表達我的觀感——」銀浪指著相片搖頭晃腦,「你看她嘴不點而含丹,眉不畫而橫翠……」
等他胡謅到「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的時候,林菲已經忍無可忍地發作了:「銀浪!!我要你說實話的,不是叫你來奚落我嘲笑我的!」林菲捏著兩隻瘦小的拳頭,沖銀浪作出咬牙切齒的模樣。
銀浪一臉的苦笑:「說實話?天啦,世上還有願意聽實話的人,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說吧,我願意聽,一來我有心理準備,再則本姑娘對自己還是有些信心的。」
「這可是你自找的,怨天怨地怨不得我了。說實話,如果一開始我遇見的是你本人的話,我一定不敢愛上你。」
「為什麼?本姑娘很難看嗎?不敢愛上我,我真有那麼難看嗎?」
「不是的,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實在太好看了,好看得有點囂張,我哪裡敢愛上你,我自卑啊。」
「說半天還是假話,哼。」
「唉,如果這還算假話的話,那容在下好好想想,編一些你想聽的真話給你聽好了。」銀浪作無可奈何地哀嘆狀。
「就當你是真話,又有什麼關係,再美也不過一個經不起歲月摧殘的皮囊,想想就是不被閃電燒化了,也已經是滿臉雞皮了。唉——所以這個皮囊也沒什麼好留戀的,如你所願,我明天就還給阮麗好了。」
「如我所願?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想讓我一輩子在傷心和內疚中度過麼?」
「你會為我傷心麼?如果真這樣,我就是煙消雲散也心滿意足了。現在我總算是體會到我哥哥臨死前的感受了,這麼說,我是真的戀愛了……」
「你別急,別急,我們再想想,總有好辦法的,既不傷害阮麗,你又能留在我身邊,別急別急,我會想到的……」銀浪老叫人別急,可好像急的只是他自己而已。
林菲並不急,她下了決心後,整個人反而是輕鬆了,安靜地想著心事呢。她突然仰起頭,兩眼汪汪地看著銀浪說:「我可以吻你一下麼?趁著我還有人身……」她這個香艷的要求在這種情景下卻有些令人黯然神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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