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麗達雖然很猶豫,但還是過來了。
「怎麼?不願意陪我們這些壞人吃一頓午餐麼?」銀浪知道她很忐忑,但他並不是去安慰她,反而再刺激她一下。
「不是,只是我從來不陪客人吃飯的。請不要誤會。」
銀浪用放肆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他知道她既然來了,沒一點像樣的理由也不會輕易就拂袖而去的。
女孩算得上是盛裝打扮了,穿著寬袖輕盈的連衣裙,紅色為主,腰部點綴了跳躍的黃色,顯得很活潑,料子大概是那著名的「艾得里斯綢」吧,顯露出異域的情調。耳環、手鐲、項鍊、花帽,讓人眼花的數條長辮子,這些都做得十分到位,要打扮成這樣可得花不少時間和金錢。看來老闆為了招徠顧客也沒少費心思。
「老闆,阿麗達穿得也太少了吧。秋天有些涼意了呢。」
老闆卻誤會了銀浪的意思,他猥瑣地迎合:「維吾爾姑娘熱情似火,不怕冷的。」
銀浪橫了他一眼:「這沒你什麼事,你先忙你吧。」
老闆被他那一眼嚇了一跳:「這小子什麼來歷,怎麼這麼大的殺氣?莫不是個在逃的殺人犯,我可得小心伺候著才是。」嗚呼,這就是一般民眾對罪犯的態度。
菜單上來之後,銀浪對著點了一大堆,什麼烤魚、烤羊肉、饢、拌麵、手抓飯、紅葡萄酒等等等。
段科旭看著名字就直咽口水,真沒出息,有紅袖在旁添酒都不知道藏斂點吃相。銀浪白了他一眼,他不知道段科旭寧願吃大排擋,也不願正襟危坐著吃。
銀浪開始亂七八糟地問了一大通,美其名是了解民俗,可人家的爸媽跟民俗有什麼關係,人家的兄弟姐妹跟民俗有什麼關係,人家是否有心上人就更是跟民俗沒關係了吧,真是過分。
說著來了一道菜,叫博斯騰湖烤魚,是這裡最具特色的菜。
銀浪指了指說:「阿麗,不介紹介紹?」
「這魚名叫五道魚,來自斯騰湖,斯騰湖古稱『西海』,它由純淨的天山雪水匯集而成,水質清澈潔淨,被譽為『瀚海明珠』。」(其實焉耆灌區每年大量高礦化度農田排鹽水注入博斯騰湖,早就令水質受到了污染。)
「哇,天山雪水養育的魚,可不是一般的東西,我要嘗嘗。」他夾了一些放進嘴裡,回味了好一陣子才說:「嗯,真不是一般的冰清玉潔,不過——會不會太清淡了些?」
阿達麗抿嘴一笑:「你可以沾點辣椒未吃啊。」
「是嗎?啊,阿達麗,你也吃啊,我們學你的地道吃法。」
阿達麗落落大方地拿筷子夾了一點,十分斯文地吃起來,銀浪呆呆地看著,學得十分用心的樣子。段科旭卻獨自埋頭苦幹,也不看他們兩個,在他看來,吃就吃唄,哪那麼多窮講究。
「有一個關於博斯騰湖的傳說。相傳很久以前,這裡沒有湖泊。只是一片風景優美、水草豐盛的大草原。草原上的牧民安居樂業,有一對年輕的戀人,小伙子名叫博斯騰,姑娘名叫尕亞,他們深深地相愛著。不知何時,天上的雨神發現了美麗的尕亞,要搶她為妻,尕亞誓死不從,雨神大怒,連年滴水不降,草原大旱。勇敢的博斯騰與雨神大戰九九八十一天,終於使雨神屈服,但博斯騰因過度疲憊累死了。尕亞痛不欲生,她的眼淚化為大片湖水,最後也悲痛而死。為了紀念他們,當地的牧民將湖水命名為『博斯騰湖』。」
大眼黛眉的阿達麗說到這裡,正好一縷午後的陽光射了進來,銀浪莫名生出一股「斜輝默默水悠悠」的感覺。
這只是個神話傳說,一個好事者瞎編的浪漫故事,但阿達麗語調里充滿真摯的感情,眼裡也貯著兩汪難以排解的憂鬱,這個愛情悲劇經由她的唇齒彈奏,讓善良的人為之掬一把同情的淚,讓多情的人平添了幾分愁。
他們這頓飯吃了很長的時間,他們是越談越投機。剛開始,阿達麗覺得銀浪有些咄咄逼人,甚至不像個好人,可是越談越發現,他其實是一個謙謙君子。這一招,叫著欲揚先抑,銀浪的中學語文老師就說過,相信學過的人也不少吧,但能像他這麼活學活用的肯定沒幾個了。
愉快的時光總是過得格外快,晚霞突然盛開在最後一杯酒里。葡萄美酒夜光杯,湊合著也有那麼一點意思了。
段科旭一直在埋頭苦幹,他可能從來沒花這麼長的時間吃過一頓飯吧,瞧他吃得,像在跟銀浪爭搶誰是最幸福的人似的。
他們得走了,明天早上就要出發了,今天必須得買一些必需品。阿達麗將他們送到了門口,然後她繼續站在那裡,銀浪搞不清楚她是在那裡上班,還是在目送他的離開,他真想背後長出個眼睛來,這樣就可以不動聲色地發現少女的心事。
外面是彩霞滿天,看來明天會是個好天氣。晚霞下的庫兒勒顯得格外迷人,一座座獨具特色、形態各異的伊斯蘭建築,以其奇妙的造型、傳統的建築手法、獨特的裝飾藝術,構成了又一道凝重、奇麗的風景線。銀浪更多的是注意細節,宮殿式的、城堡式的造型,多姿多彩的雕刻,濃墨重彩的繪畫,這毫不收斂的美,似乎只有夢中的幻鏡里才存在。因此他開玩笑地對段科旭說:「這景致我見過。」
「在哪裡見過?」段科旭懷疑地問。
「夢裡。」
※※※
他們兜了一個大圈,回去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
他們經過阿達麗上班的地方,見到她依舊亭亭玉立著。突然,兩個都吃了一驚,連段科旭那麼木訥的人都像被刺了一針似的睜大了牛眼——他們看到圖格向阿達麗走去,一把摟了過來,放在懷裡狠狠嘬了幾口,然後粗野地推開,跳上jeep,西部牛仔似的一路狂奔,絕塵而去。
「怎麼回事?」銀浪望著阿達麗依舊遠眺的目光問。
「怎麼回事?」銀浪問段科旭,然後不等他回答,又一掌把這個所謂的大漢推開老遠。
「她的憂鬱,就是因為這個男人麼?那高貴的、公主一般的憂鬱就是因為這麼個無賴麼?」
「你們才見了一面,犯得著生氣麼?」段科旭想不出什麼好的話來安慰他,只能這麼說了。
「知道嗎?這跟時間沒關係。就像有些人你跟她呆一輩子也沒辦法愛上她。」
「你又一見鍾情了?」
銀浪沒有回答段科旭,他反過來問段科旭:「你對她沒有有愛慕之心麼?」
段科旭被唬了一跳,「沒有,哪有這麼快的……」
銀浪搖了搖頭,嘴角掛起了輕慢的笑:「哼哼,不承認,俗人一個,你只是俗人一個。那我換種問法好了,你覺得她漂亮麼?」
「漂亮,比我老婆還漂亮。」段科旭老老實實地回答,看來在他眼裡,比他老婆還漂亮是一件多麼驚人的事。
「別說是這麼個天生尤物,就是一件好東西,當你看到它被糟蹋了,你不會心疼麼?打破一隻舊碗和打破一隻細胎薄瓷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段科旭,你的心真的就這麼粗糙麼?那黑爪子可是一直蹂躪到我的心尖尖上來了。」銀浪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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