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駱櫻才不情不願地道:「好吧,我會和七哥說的。」
她也不是真的嬌縱任性,什麼也不懂,心知曲瀲說得對,自己兄長喜歡曲瀲,時常借著名目來找曲瀲,或者送她東西討好她,但成功的次數極少,曲瀲總是有各種法子拒絕。以前大家年紀小時便罷了,現在年紀大了,不能再如此了。
當然,駱櫻會這麼幫駱承風,除了他們是龍鳳胎比平常的兄妹關係更親近一些外,還因為知道駱承風真的喜歡曲瀲,她和曲瀲一起長大,知道曲瀲是什麼樣的人,不免也想要幫一幫兄長。
可曲瀲好像並不喜歡,從小到大一副膽小懦弱的模樣,連收人家送的東西也不敢,一副嬌嬌怯怯的模樣,最後總讓人心軟,沒敢強硬地塞給她。
「阿瀲,你不喜歡我七哥,是吧?」駱櫻臉色有些陰沉地道。
曲瀲努力地維持著臉上的表情,其實心裡十分無奈,駱櫻就是個任性的大小姐,一不合心意,那就要發脾氣,對不如自己的人非常倨傲,若非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怕是駱櫻根本不會看自己一眼。如果她說不喜歡駱承風,怕駱櫻會非常高興。
「七表哥人很好,我素來敬他。」
駱櫻的臉色好了一點。
「不過我更喜歡阿櫻,我知道阿櫻對我最好了。」
駱櫻的臉色更好了。
曲瀲自小就和駱家的姐妹一起混,對哄小女孩兒自有一翻本事,當下幾句話就將駱櫻給哄好了,不再生她的氣。等離開時,駱櫻讓翠屏將那檀木盒子帶走,沒有再要硬塞給曲瀲的意思。
「行了,既然如此,我去還給七哥,不會讓你難做的。」
曲瀲笑盈盈地點頭,起身送駱櫻出門,倚在門框處,迎著夕陽,橘色的光暈打在她白瓷般秀氣精緻的臉蛋上,看起來柔弱又美好,讓駱櫻這個傲嬌的姑娘也不得不承認,她沒辦法和曲瀲生氣,覺得和她生氣,仿佛在欺負她一樣。
這一刻,曲瀲覺得自己真是個心機婊,將小姑娘都哄得沒邊了。
不過,能將麻煩解決讓自己一身輕鬆,什麼手段都可以,哪裡會顧忌是好是壞,這就是她這輩子在駱府學到的東西。
來到駱府小住的第二日,曲瀲回答應了駱櫻,便陪她一起去竹宣齋上課,曲沁側去嘉善堂陪駱老夫人。
在竹宣齋上課的駱家姑娘一共有六人,年紀都在七歲到十四歲,像曲沁和駱槿這樣及笄的姑娘不需要來這裡讀書了。
所以竹宣齋中年紀最大的是十四歲的駱杪,是長房的庶女,人看起來有些木訥,駱櫻並不太喜歡她——大概天底下當嫡女的都不會太喜歡和自己同個爹的庶出的姐妹。年紀最小的是五房的駱柳,今年才七歲,圓糯糯的粉團兒,正好到姑娘家啟蒙的年紀,便被送到竹宣齋來跟著姐姐們讀書。
教她們的是一位三旬左右的女子,大家叫她陳娘子,是在駱家族學裡授課的一位先生的娘子,被駱府請來教導自家姑娘們。
曲瀲和姐姐每年春天時都會進京到駱府小住半年,從七歲開始,便跟著駱府的姑娘來這兒學習,一直是陳娘子教她們,是以陳娘子對這位駱府的表小姐也是有印象的,見曲瀲回來上課,便開始考她。
曲瀲心裡苦逼,去年秋天她和姐姐離開京城回常州府時,陳娘子布置了功課,沒想到都過了半年多,她竟然還能記得布了什麼功課,這不是逼著她上進麼?讀那麼多《女則》《女戒》什麼的,她都要倒背如流了,可卻仍覺得那些都是個屁!
等陳娘子考完曲瀲,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說道:「不錯,你很用功,看來沒有偷懶。」然後又去抽查其他的姑娘。
曲瀲鬆了口氣。
見陳娘子去考其他姐妹了,駱櫻便湊了過來,偷偷地遞了樣東西給曲瀲道:「阿瀲,這東西送你。」
曲瀲見是一塊綢布包著的東西,看起來像本冊子,有些疑惑地打開,不禁一愣。是一本法帖,頁面有些泛黃捲曲,但被保護得很好,可以看出時間的痕跡,再翻開裡面一看,又吃了一驚。
是一本前朝大家法帖。
想起昨日的事情,曲瀲便要還她,卻被駱櫻瞪了。
「這本名家法帖是我七哥送我的,現在是我的了,我送給你又如何?」
曲瀲:「……」
曲瀲最後只得收下,小心翼翼地摩挲著那泛黃的頁面,將它仔細收好。
一個早上,陳娘子講了些四書上的東西,時間不過一個時辰,其他的時間便讓大家寫大字。其間曲瀲寫的大字自然又被陳娘子誇獎了,讓在場的駱家姑娘看著曲瀲的目光都有些羨慕,不過看到坐在她身邊的駱櫻,倒底沒有說什麼。
等午時下課,大家一起結伴離開時,駱櫻便道:「你怎麼這麼喜歡練字啊?怨不得你的字是姐妹間寫得最好,陳娘子說你很有才華,假以時日,定然會形成自己的風骨,指不定將來還能成為書法大家,出自己的名帖流芳百世。」
曲瀲笑道:「哪有這麼容易?你說得倒簡單。」而且不是她喜歡練字,而是她上輩子的祖父曾告訴過她,字代表一個人的品行風骨,做人之前,先要會寫一手好字,然後兩輩子都這樣堅持下來了。
其實這種堅持,也是一種對上輩子的懷念,還有銘記。
說話間,便到了嘉善堂,卻見屋子裡除了駱老夫人和曲沁、駱槿外,還有駱承風。
曲瀲眼皮跳了下,等跟著駱櫻去給駱老夫人請安後,便蹭到姐姐身邊,眼觀鼻、鼻觀心,將旁邊一道探視的視線忽略。
「都下學啦,你們快過來,吃些東西墊墊肚子,還未到用膳時間,別餓壞了。」駱老夫人見一群孫女過來,個個長得像花骨朵兒似的,鮮嫩活沷,看著讓人心情也高興,笑呵呵地讓丫鬟們端來各色點心甜湯。
駱櫻笑盈盈地坐在駱老夫人下首位置,高興地道:「就知道祖母這兒有好吃的,所以一下課,我們就迫不及待地來了。果然是祖母最好了,怨不得我每天來這裡就高興,四嬸也那麼喜歡來。」
她長得甜美可人,嘴巴也甜,一連串的話將老夫人哄得眉開眼笑,對她越發的疼愛。其他的姑娘們雖然沒有駱櫻的能說會道,但這種時候自然要多表現,也紛紛嬌聲軟語地說著,一時間滿室歡快。
只有駱承風有些急,磨磨蹭蹭不肯離開。
他就是算著姐妹們下課的時間過來給祖母請安,以能多看曲瀲一眼,可沒想到這狠心地丫頭竟然看都不看他一眼,讓他心裡十分委屈。覺得自己都為她找來她最喜歡的前朝名家法帖了,為何她還不接受,甚至對他依然如此冷淡?就算自己小時候欺負過她,那也是他不懂事,後來長大一些了,就沒再欺負了,反而十分護著她。
「行了,承風若沒事就回去吧。」駱老夫人說道,並未留孫子在這兒用膳,一屋子的姐妹們在這裡,哪裡能留他?
駱承風只得起身離開,離開之前先是飛快地睃了曲瀲一眼,卻發現被沁表姐擋住了,只好無奈地給妹妹使了個眼色,見妹妹朝他眨了下眼睛,方才高興起來,打算去尋曲湙,從他那兒打探點瀲表妹的事情。
曲沁自是將那兄妹倆的眉眼官司看在眼裡,沉吟了下,還是沒法決定要不要將妹妹和駱櫻分開。
誠然駱承風上輩子差點壞了妹妹的名聲,可是駱櫻卻什麼都沒做過,甚至在出閣前,對妹妹還算不錯的,特別是在駱家,若非有駱櫻一直和妹妹交好,妹妹恐怕早就被駱家的其他姐妹暗中使絆子了。
駱櫻也算是妹妹的一個擋箭牌。
算了,先看看吧。
一群姑娘陪駱老夫人高高興興地用了頓午膳,然後各自回房午休,而下午姑娘們並不用去上課,可以自由安排時間,或者是跟著駱府請來的繡娘學習女紅之類的。
駱櫻自然來找曲瀲玩,曲瀲做什麼,她就跟著做什麼。
曲沁重生一回,對上輩子有些記憶已經模糊了,再回京城來,已然隔世。如今她再次來到駱府,心態已非昔日,心裡擔心駱櫻那脾氣會欺負柔弱的妹妹,不放心地偷偷過來看了一眼。
等看完後,曲沁若有所思。
似乎……不是像幾位舅母說的那樣,覺得妹妹在駱家就是駱櫻的玩伴,像陪太子讀書一樣。現在看來,比較像是駱櫻是妹妹的玩伴才對,相陪的對象不知不覺地反過來了,駱櫻大多時無數中跟著妹妹做什麼,也讓曲沁第一次發現,原來十二歲時的妹妹在駱府時是這樣的麼?竟然能不聲不響地將駱櫻這個侯府長房最尊貴的嫡女提溜在手中溜得團團轉不自知。
曲沁覺得自己對妹妹的印象要重新組裝一下了。
曲瀲不知道自己心機婊的一面被重生後三觀重組的姐姐發覺了,笑盈盈地和駱櫻一起分著繡線,兩人有說有笑,氣氛親密,等曲瀲放下針線後,提議去跳百索,駱櫻又屁顛屁顛地跟著去了。
曲沁終於放心了。
傍晚,駱櫻帶著自己今天做的荷包回大房,原本她還想偷偷摸一個曲瀲做的走,可曲瀲賊精,竟然提前將它收好了,只得作罷。
剛回到長房,駱櫻便被等在那兒的駱承風攔住了。
「怎麼樣?今天瀲表妹有說起我麼?」駱承風一臉期盼地問。
「別想了!阿瀲那麼規矩膽小的人,可不敢做什麼不規矩的事!」駱櫻皺著小鼻子,「七哥,不如還是算了吧,阿瀲膽子太小,不適合我們家,娘也不喜歡膽小的人。」
「不,我就是喜歡她。」駱承風固執地道,並且也十分自信,「我相信只要我繼續努力,瀲表妹遲早有一天會知道我的決心,被我感動的。」
若是她一直不感動呢?
駱櫻正要打擊他一下,便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道聲音:「你們兄妹倆個在說什麼呢?」
兄妹倆一驚,轉身看到站在廊蕪的母親,臉上忙露出笑容,駱櫻笑得甜甜的,駱承風儘量讓自己自然一些,別讓母親看出異樣。
「沒說什麼!娘,你怎麼在這裡?爹回來了?」駱櫻笑道。
「你爹有事,今天會回來晚一些。」駱大夫人說著,走出廊蕪,目光在小兒子身上審視,狐疑地道:「你們剛才在說什麼?可是又幹壞事了?」
「沒有,我只是和妹妹說些事情。」
駱大夫人心中一沉,眼神不覺變得嚴厲,「什麼事情?」
駱承風面上有些僵硬,正要想法子混過去時,駱櫻已經哎喲地叫起來了,便過去挽住駱大夫人,痴纏起來,很快便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駱承風朝妹妹投去感激的眼神,心裡知道母親不太喜歡曲瀲……不,應該說母親對曲瀲並沒有什麼想法,但是若他喜歡曲瀲,母親便會不高興,因為母親覺得曲瀲的出身太低微了,又是個父喪之女,家中沒有出息的子弟,將來嫁過來後,對丈夫沒什麼實質的幫助,從未想過讓他娶曲瀲的可能。
所以,他從不敢在母親面前表現出來自己對曲瀲的喜歡,免得讓母親知道對曲瀲不喜,甚至針對曲瀲。
若是他想要娶曲瀲,首先還得讓母親喜歡才行,省得將來曲瀲嫁過來受罪。不過他也並不是太擔心,因為還有祖母,只要祖母答應了,父親必不會反對,到時候母親也不能反對了。
*****
曲瀲姐妹來到駱府的第五天,駱老夫人便帶曲沁和駱槿去枯潭寺上香許願。
至於許什麼願,看被老夫人帶在身邊的曲沁和駱槿便知道了。
駱櫻聽後十分羨慕,因為這是難得出門的機會,卻因為她們年紀還小,需要上課,而被留在了家裡,讓駱櫻整個人都懨了。
不僅是她,竹宣齋的其他幾個駱家姐妹也懨了,唯有曲瀲很平靜。
不怪乎她平靜,因她在常州府時,時常陪母親去寺里上香,覺得這種事情沒啥好羨慕的。比起這些京城裡輕易出不得門的世家貴女,曲瀲覺得自己時常能出門上個香、爬上山,其實還挺幸福的。
直到申時正駱老夫人她們才回來。
曲瀲當時在房裡練字,見姐姐回來時,如往常般給她沏了杯茶,卻見姐姐失神地坐在那裡。
「姐,你怎麼了?」
曲沁回神,見到妹妹時,忙拉著她的手飛快地道:「阿瀲,你知道我今天在枯潭寺見到誰了麼?竟然是明方大師,他雲遊到京城了,現在就在枯潭寺潛修,若不是我今天和槿表妹一起去逛枯潭寺的後山,還不知道他來了呢,京城裡的香客應該也沒有多少人知道他來京城。」
明方大師可謂是當朝得道高僧,不知道多少善男信女為了他而來,為求得他一卦而散盡千金,可惜明方大量是個有佛法就任性的,千金捧到他面前,只要不入他法眼,不合他眼緣的,都懶得理會,飄然遠去。
曲瀲看姐姐激動中帶點興奮的模樣,心裡有些詫異,直覺不對。
姐姐是不是對明方大師太在意了?難道明方大師在姐姐的上輩子擔任著什麼重大的角色?還是今天去見到明方大師,被他的佛法感悟,想要學著她們娘一樣虔誠禮佛,每天燒香念經?
「哦,他來京城了,那挺好的,娘一定會高興的。」曲瀲附和道。
曲沁點頭,將雙手交疊在一起,以讓自己平靜下來,只是一顆心卻仍跳得厲害。
她不知道上輩子時明方大師是什麼時候進京的,但是她對明方大師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慎重,加上今天她不小心偷窺到明方大師做的事情,讓她越發的心驚。
那樣一個慈悲憫然的有德大師,原來也會殺人的麼?上輩子他在京中後來發生的風雲聚會中,又擔任著什麼樣的角色?
「姐,你怎麼啦?」
曲沁回神,勉強朝她笑了下,說道:「我沒事。」然後眼睛一轉,又道:「還有半個月就是外祖母的生辰了,阿瀲你可是準備好給外祖母的壽禮了?」
「正在準備呢,我打算給外祖母做條額帕。」曲瀲笑道。
曲沁點頭,「你的針線素來好,連繡安坊的安娘子都說你有悟性,屆時外祖母能收到你做的額帕也會開心的。」小姑娘家沒什麼私房錢,曲瀲這表小姐的情況駱儲的人都知道,用自己做的東西孝敬老人家,既不失禮又顯心意,十分妥帖。
曲瀲點頭,反正大家都知道她窮,而且也不會在意她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表小姐送什麼,所以她很輕鬆。
只是,發現姐姐又失神了,曲瀲開始覺得不對勁了,難道是和明方大師有關?<!--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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