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姑 30汝寧府(一)

    「你先將我和我妹妹帶出去。」梁英詩直接了當對魔君說:「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報答你。」

    「好。」魔君月池旋即答應。他和梁英詩在轉輪殿裡你一言我一語,字字響亮進入轉輪王和十路陰帥耳中,諸神皆被氣得陰火都起來了,卻奈何身不能動,步不能移,無法將魔君和梁英詩捉拿。

    諸位陰司神明只能眼睜睜看著魔君將梁家兄妹帶離陰間。

    月池將兄妹倆重新帶回武昌城,一魔二鬼飄在梁宅上空:此時梁宅已歸付知府所有,正處在施工中——貌似付知府打算用官銀將這座大宅修繕一新,給付家家眷居住。

    「英詩,還回家不?」魔君問梁英詩。

    梁英詩瞥了一眼底下的燈火通明,搖搖頭。

    魔君月池便攜著兄妹倆飛入武昌城郊的一片桃花林中。

    魔君揮揮手,給這片林子施了法:「好了,以後陰司的那些個烏七八糟的東西,都再也進不來了。」魔君說罷轉身,也不多留:「本座也該回去睡回籠覺了。」

    「柳兄——」梁英詩卻向前邁了半步,右臂亦抬起懸在空中。

    梁英詩挽留住魔君,對他說:「柳兄,你想要我的那條魂魄?請自行取之。」

    魔君聽了聳聳肩,吐氣道:「我要取也不取你的啊。」月池對梁英詩擺擺手,徑直告訴他:「陽魄我早就收滿了,最近我還缺著數條陰魄。」

    梁英詩聽罷沉吟,他也是懂些法術的,自然知道男體中陽魄陰魂,女體裡陰魄陽魂……

    「你陽魄已經收滿了?」梁英詩突然高興地問月池,梁侍衛第一次對除了妹妹以外的人露出喜色。

    而且梁英詩臉上的喜色壓不住,似是在為朋友高興和道賀。過了會梁英詩又收斂起笑容,嘆道:「既然陽魄已經收滿,你還要陰魄……你要變那麼強做什麼?」

    魔君聞言挑了挑雙眉。

    魔君接著轉身,他並不回答梁英詩的話,只是嚷嚷著:「走了走了,本座回去睡覺了!」月池打個哈欠,伸手在嘴上拍拍:「真是困得要命。」

    「唉!」梁英詩卻伸手將月池一拽,誠懇道:「陰魄只有我妹妹有,卻是不能給你。我自己的魂魄你隨便拿,你陽魄就算滿了,再多一條也無妨,俗話說多多益善。」

    月池聽了梁英詩的話,袖下的中指和拇指捏了捏,似有所動。

    片刻後,魔君忽然用從未有過的低沉正經口氣對梁英詩說:「英詩,我想更開心些……」

    魔君的言語間竟帶了淡淡的難過和悲傷。

    但轉瞬之間他就恢復了往日那吊兒郎當的神色,隨意拍拍梁英詩的肩:「那就等這林子裡的法術破了,你被重新抓回陰司的時候,本座再來取你的喜魄吧。」

    梁英詩聽罷即笑:「柳兄,你我之間,何必來那套法破取魄的說詞。」

    月池魔君也是一笑:「好,英詩,那本座便不欺你,現在就取你喜魄。」魔君的手搭在梁英詩肩頭,正欲施法從梁英詩體內抽出喜魄,魔君的動作卻突然滯了。

    月池望梁英詩一眼,一貫行事利落的魔君竟猶豫不決:「英詩,沒了喜魄就沒了雙眼,你將來怎麼辦?」

    喜魄關聯著人的眼睛。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梁英詩平淡地說:「柳兄你不必為我擔心。我有香詞在身邊,縱是沒有喜魄也開心,眼睛也用不著的,香詞的樣子時刻都在我心中。」

    喜魄中的梁英詩剛說完這句話,握著喜魄的毗夜突然身子向前倒,無聲咯出一口鮮血來。

    盡染白衣。

    「師傅!」南緹當即不再看喜魄里的事,縱身就扶住了毗夜。

    毗夜卻擺擺手,示意南緹他的身體無事。

    毗夜自己徐徐重新坐正了身子,他將手中喜魄搖搖,喜魄里卻一片模糊,再也看不見之後的事。

    喜魄里迷霧重重,喜魄里的鬼也迷霧重重。

    「師傅,梁英詩究竟是人是妖?」南緹問毗夜,她心裡自方才梁英詩喚出月池起,就一直懸著一個疑惑:為什麼梁英詩認識魔君?

    結果毗夜的回答卻是:「梁英詩是鬼。」

    南緹一拍額頭——她忘了,梁英詩現在是個鬼了。

    南緹還要再問:「那……」

    「武昌府到了。」南緹才剛啟聲,毗夜就打斷了她。南緹循聲低頭,見著風下是雲,雲縫間窺見更底下是株株綠樹,正是梁家兄妹容身的桃花林。

    正是夏日,紅紅白白錦簇早已落盡,只剩下綠蔭成片的翠林。

    毗夜就欲降下風頭,落於桃花林中,南緹卻伸手按住了他正準備施法的手。

    南緹提醒毗夜:「師傅,這林子被那魔君施過法,小心有詐。」

    毗夜繼續施法,如常降下流風,他說:「佛法常在,但進無妨。」

    毗夜讓他和南緹穩穩落在地上,南緹雙腳剛挨著地面,就聽見一陣女人的咯咯笑聲。桃花落盡,林中本該蕭條,但這女人一笑,南緹再抬頭望頂上正被夏日烤灼的綠葉,竟恍然錯覺這林中的人活得生機勃勃。

    南緹怔忪半響。

    直到梁香詞扶著梁英詩,伴著笑聲走出來,南緹才敢相信這林中住著的不是鮮活的人,而是被凌遲慘死的鬼。


    「哥哥,來的是一位聖僧和一位姑娘,樣子不像是來抓我們的。」梁香詞笑容洋溢對梁英詩說。她看起來比喜魄中要朝氣許多,雖然脖頸以下皆是白骨,但面頰上卻雙飛著健康的紅霞,眼眸里也流動著靈動的水光。

    梁香詞似乎心中已掃去昔年被付幼吾虐待的陰霾,她也不認生,就直接對毗夜和南緹說:「聖僧,姑娘,你們在這稍等。我和哥哥自從做鬼之後,便鮮少飲食,林子裡也沒有什麼果點招待二位。但是今年春天我收了些乾淨的桃花花瓣,有釀幾壇桃花釀,我去端來給你們喝。」

    梁香詞的聲音叮咚如泉,歡快的流淌,就算是說到「做鬼」兩字,她臉上也是掩蓋不住的無比喜悅。

    梁香詞雀躍轉身去給客人拿桃花釀,她身上佩戴了很多首飾,應該都是梁英詩出林給妹妹帶回來的。梁香詞頭上有肉有發,尚還不覺古怪,但她脖頸和手腳都只剩下細細的白骨,本該套在肉上的首飾戴在她的骨頭上,不由得戒指手鐲全都統統偏大,金屬玉器和梁香詞的骨節直接碰撞,發出清脆且駭人的響聲。

    真真詭譎至極,南緹目之所及,耳之所聽均震顫不已。

    梁英詩原地站著,他雖然沒了雙眼,看不見南緹的表情,卻猜得出來。等梁香詞走遠了,梁英詩便對南緹說:「這位姑娘,你不要看香詞現在這樣,她有肉的時候,是全武昌城最好看的女人。」

    南緹竟能聽出已無喜魄的梁英詩說這句話時的開心。

    南緹百感交集,說不出話來。

    毗夜卻走過來數步,站到南緹和梁英詩中間。

    毗夜背對著南緹,毗夜的白衣擋住了南緹的視線。她完全看不到梁英詩,只聽見毗夜用她熟悉的平靜聲音對梁英詩說:「梁施主,貧僧手中有你的喜魄,現今當物歸原主。」

    「多謝大師好意,只是喜魄還不還,對梁某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梁英詩的聲音同毗夜的聲音一樣平靜。

    「但是對貧僧來說卻十分重要。天地萬物因果輪迴,梁施主不可亂了秩序。」毗夜說著抬手,欲將喜魄往梁英詩肩頭一推。

    南緹忽然抓住了毗夜的胳膊——毗夜話裡有話,不僅欲將喜魄還給梁英詩,更要將他重新打歸陰司。

    「桃花釀來了!」梁香詞卻偏偏在這時候回來,也許是她身姿搖曳的緣故,翠綠叢叢中驟然冒出一具白骨骷髏,也並不顯得突兀。

    梁英詩伸出五根白骨在肩頭一擋,將自己的喜魄退還給毗夜:「此事大師不妨以後再和梁某單獨商議。」

    梁英詩徐徐轉身,向梁香詞笑:「香詞,你回來了。」

    南緹見狀方才緩緩鬆了一口氣,毗夜卻的手臂卻突然掙脫她的束縛,白衣聖僧將雙手合十舉過頭頂,手中金光劍氣又伸,若那日海上劈龍燭般向梁英詩天靈蓋上劈去:「人歸陽,鬼歸陰,生前千般業,須得死後償,十方無量!」

    「梁某偏不歸。」

    「嘖嘖,真是個不盡人情的和尚呀!」

    幾乎在同一秒,梁英詩的身軀里發出相互重疊的兩個聲音。前一句語氣冷淡,正是梁英詩自己的聲音,後一句卻言語間感情充沛,又是戲謔又是嘆息,還帶著點不甘心。

    接著梁英詩身形亦變成重影,閃開一分為二,出現兩個梁英詩。兩個梁侍衛長得一樣挺拔英俊,一個梁英詩往後快步跑向梁香詞,毫不猶豫地護著她,另一個梁英詩晃晃悠悠地向前走,來到南緹和毗夜身前,同二人咫尺面對著面。

    這個南緹和毗夜面前的梁英詩嘴角勾起了一抹邪氣的笑,下一瞬他的星目幻化鳳眼,面目也急劇變化,現出了自己魔君的真身。

    紫袍、碧眼、尖耳,銀髮上隨意歪插著一支碧玉簪。

    魔君月池眯著眼睛,朝毗夜豎起了大拇指:「和尚和尚,真是眼力不凡。」魔君將手悠悠收回來,自顧自地點頭,繼續嘖嘖贊道:「眼力好,腿腳也好,竟能自己從龍燭肚子裡爬出來,本座真是低估了你。」

    魔君吹個口哨,一隻蝙蝠飛至他的肩頭,魔君伸手摸摸蝠翼,嘆道:「可惜了龍燭啊,本座叫他不要捨生取義,他偏不聽。一想到他白白做了犧牲,本座就痛心疾首,刺骨鑽肉的痛!」月池說著以手捶胸,似是無比惋惜。但他嘴角壞笑不曾有半分消減,眉頭雖皺卻也禁不住末梢的笑意。

    魔君其實由心至神,哪有半點替自己的坐騎痛心!

    魔君笑面冷心,同他正對面的毗夜卻始終冷麵冷心。毗夜色淡如水注視著月池,同魔君再次對峙。

    南緹緊張極了,她的雙手緊緊握成拳,生怕毗夜這次又敗給魔君受傷。

    她法力微薄,如有萬一,只有盡全力幫助毗夜,哪怕捨生。

    南緹這麼一想,恍然覺著自己已經為毗夜舍了好多次生。接著她腦海中陣陣閃過三道光亮,每道光亮里都一幕畫面,畫面里都是同一個女人:女人伸臂向後一拋,將帶血的匕首甩下萬丈深淵;女人戚戚地將雙臂環繞住前方空氣,就仿佛像從背後環抱住一個人;女人鑽進一個巨大的蛋殼,眼淚奔騰,哭到不能自已。

    畫面閃得太快,衣飾又完全迥異,南緹並沒有看太清楚,只看清這三個女人的樣貌都一樣,都是她自己。

    畫面稍縱即逝,三道光亮全部閃盡,只餘一道白光。

    這道白光一照,南緹突然頭疼欲裂起來,她伸手撫上自己的天靈蓋,發現剛才閃現了什麼畫面?有幾幅?

    頭痛,頭痛……忽然就不痛了。

    然後南緹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等南緹再回過神來,她瞧見毗夜身形一縱,原本襲向月池的他虛晃一槍,擊向遠處的梁英詩,勁風四揚,刮落了桃林所有樹上生長正茂的綠葉。

    南緹心想:這一掌非打得梁英詩粉身碎骨,重新打入陰間。

    魔君卻在這節骨眼上也翻身一躍,他居然擋在了梁英詩的身前,替梁英詩生受了毗夜這一掌。

    南緹聽見魔君骨節碎裂的聲音。

    南緹又聽見魔君的疾呵:「英詩,速帶著你妹妹避去魔界!」

    魔君月池說完,伸出右手,五指如爪,隔空對著毗夜抓了抓。

    毗夜突然就整個人消失了。

    南緹不敢相信,她眨了又眨眼睛,方才確認:忽然之間,毗夜就憑空在她前方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連一塊白衣的衣角都沒留下。

    南緹低頭尋找,發現地上也沒有一滴血跡,沒有毗夜受傷的跡象。

    她旋即仰頭問月池:「你把師傅藏到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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