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書上寫的和自己親身經歷的到底有沒有什麼不同呢?」無視洛芷雪不配合的態度,夏雲嵐自顧自地問。
沉默——
濃稠得蜂蜜一樣的沉默。
夏雲嵐原本也沒有指望洛芷雪會回答。她問的是別人,心裡體驗著的卻是自己的經歷。
暈黃的月光,羞澀得像一朵深秋的小雛菊,照得人間溫柔又寂寞。
一個吻,並不足以成就一段愛情,但卻可以成就一霎美好的回憶。
何況,那時他的眼眸是那樣清亮,清亮得全然沒有了平昔的凌厲和深不可測。
第一次她分辨不出,第二次她卻清晰地感受到,他對她的吻里,不止是男人對於女人最初的欲望。
在別的事情上,她聰明靈透,在愛情這件事上,她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遲鈍。
其實,回想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他對她從來都是有情的吧?
只是,驕傲如他,並不肯當她的面明明白白地承認這份心動。或者,在愛她這件事上,他也在猶豫,在徘徊,在捉摸不定……
就像她,無論如何醉心於與他唇齒之間的纏綿,想到一生的相助相守時,也難免多了些顧忌。
他待她,會不會始終如一?他對她的吸引,能否到生命的盡頭?在榮耀與名利的誘惑面前,他是否能堅持對她的選擇?除了一張傾國傾城、風華絕代的臉,他還有什麼使她傾情?……
片刻的心動總是來得簡單,一生的相知相守卻是太難。
百轉千回的心事裡,夜色漸漸稀薄,又一個新的黎明降臨人間。
洛芷雪從被子裡鑽出來時,臉孔紅紅的,眼睛也紅紅的。
難不成這位大小姐還悄悄哭了一場?夏雲嵐大是驚訝。
正想取笑洛芷雪幾句,招財叔忽然在門外道:「公子,小的給你和夏公子送早餐來了。阿寒說吃過早餐就出發,你和夏公子收拾好了嗎?」
聽到阿寒的名字,洛芷雪迅速背過身去,做出一副認真整理床鋪的樣子。
其實客棧的床鋪,哪裡用得著客人自己去整理呢?
夏雲嵐笑了笑,走過去打開房門,一邊伸手接過早餐,一邊對招財叔道:「告訴阿寒,兩刻鐘之後出發。吃過飯後洛公子還要梳洗一下。」
「是。」招財叔答應著去了。
夏雲嵐將早餐擺在桌子上,忍著笑一本正經地對反反覆覆拉扯著被角的洛芷雪道:「根據我的經驗,最有利於平復緊張情緒的,一個是深呼吸,另一個是吃東西。難得這望京城客棧里的早餐竟如此豐盛,你要不要吃?」
洛芷雪沒說話,丟開被子過來坐在桌邊,低著頭一言不發地開始對付碗裡的食物。
難得看見這位大小姐如此沉默,夏雲嵐居然有點兒不習慣。
「嘗嘗這個,味道很不錯哦——」為了逗引洛芷雪說話,夏雲嵐專挑難吃的菜往她碗裡夾。
洛芷雪仿佛失去了味覺般,對所有夾進碗裡的菜照單全收,一一吞下肚裡。
「是不是很好吃?我沒有騙你吧——」夏雲嵐笑得貌似一臉真誠。
可惜,任憑夏雲嵐怎麼逗,洛芷雪就是啞巴一般不肯開口。
夏雲嵐不禁有點兒擔心了。
從前聽漪蘭院裡的幾個丫頭們閒聊中說起,有的大家閨秀被人無意間撞見了洗澡便上吊自殺的,又有貴夫人被丈夫以外的人拉了一下手便自斷一臂的。
彼時她只當成了笑話去聽,可看見洛芷雪現在的樣子,昨夜之事的嚴重程度顯然超過了她的想像。
以洛芷雪的性子,自殺固然不至於,但難保從此不得個憂鬱症什麼的。
這位平日對規矩不屑一顧、言行出格、囂張狂妄的大小姐,無論曾經看過多少春宮禁書,畢竟是古代的女子,不可能像她一樣對自己的初吻一笑置之。
怎麼開導安慰一下她呢?
夏雲嵐敲了敲腦袋,要不要告訴她自己推測的阿寒的身份?
知道了阿寒的身份,她會不會好過一些?或者,不那麼在意一些?
夏雲嵐正待開口,掌柜娘子忽然帶著兩個粗壯的丫頭走了進來。丫頭們手裡端著洗漱用的東西。
掌柜娘子滿臉堆笑地道:「阿寒公子請我們將這些東西給兩位送過來,並請兩位動作快些,以免誤了行程。」
「他不過一個下人而已,哪裡有資格稱什麼公子?」洛芷雪突然開了口,帶著冷冰冰的怨憤。
「呵呵……」掌柜娘子不知道這位清俊秀氣的公子大早上哪裡來這麼大的火氣,略微有些尷尬地道:「咱們這裡,出手大方的就是公子大爺,至於他本來是什麼身份,在咱們這裡倒不重要。」
「出手大方?」洛芷雪惱怒地道:「還不是拿我家的錢充大方!」
「呵呵,兩位且快請洗漱,莫要叫那位阿寒……公子等急了……」掌柜娘子交待一聲,迅速領著兩個丫頭去了。
大早上看人臉色,掌柜娘子又不是洛芷雪的爹媽,沒道理要受這份氣。
洛芷雪跺了跺腳,悻悻道:「用我家的錢……他倒成了公子大爺了!我偏不走,他等急了又能怎麼樣?」
見洛芷雪終於肯開口說話,夏雲嵐好歹鬆了一口氣。
哪怕是發脾氣和抱怨,也比一聲不吭來得叫人放心。
「你呀——」夏雲嵐將毛巾浸濕了遞給洛芷雪道:「他自然不能將你怎樣,可是你忘了咱們此行的目的了嗎?真耽誤了行程著急的人可該是誰?」
洛芷雪擦了把臉,似乎清醒了幾分,知道夏雲嵐說得不錯,磨蹭著起身慢慢收拾好了行李。
二人走出客棧的時候,馬車已經停在大門前。今天駕車的是招財叔,阿寒仍然壓低了斗笠,目不斜視地坐在招財叔旁邊。
洛芷雪看也沒看阿寒一眼,像被狼趕著似的迅速鑽進車子,坐在角落裡低頭抱著雙膝不言不語。
夏雲嵐在她身邊坐下,拿手摸了摸她的頭道:「什麼大不了的事?不就一個吻嗎?整得被人給強了似的……」
「你……」洛芷雪放開雙膝,伸手推著夏雲嵐道:「你跟蹤我?你居然跟蹤我——嗚嗚嗚……」
洛芷雪突然毫無預兆地哭了起來。聲音不大,卻把夏雲嵐嚇了一跳。
「我沒跟蹤你,是你自己告訴我的。」夏雲嵐知道,此時所有的安慰,都不如死不承認來得讓洛芷雪安心。
「我什麼時候告訴過你?」洛芷雪淚眼婆娑地望著夏雲嵐問。
夏雲嵐斬釘截鐵加繪聲繪色地道:「昨天晚上啊,我半夜醒來,見你裹在被子裡發抖,便問你是不是病了。你說沒有,只是被人強吻了……而已。」
「我……我真的那麼說?」洛芷雪微微張大了嘴巴。
昨夜裡驚慌失措,她委實不記得自己從阿寒房裡回來後說了些什麼,又做了些什麼。只記得自己緊張得要命,害怕得要命。從前看過的那些春宮禁書,原來在實戰的時候根本全無用處。
「難道我還能騙你不成?」夏雲嵐一臉坦蕩的委屈:「連我都信不過,你還能信得過誰?」
「……」洛芷雪沒吭聲,也沒敢告訴夏雲嵐,其實她壓根沒覺得她是多麼可信之人。
見洛芷雪神情躊躇,夏雲嵐唯恐她再次沉默,趕忙接著道:「我心裡一直奇怪,你不是找阿寒報仇雪恨去了麼?怎麼會和他發生了那樣的事?」
洛芷雪臉泛桃花,恨恨瞪了外面一眼道:「他就是個奸詐小人——明明沒有入睡,還要騙我進去。若不是念在他關鍵時刻還有幾分良知的份上,我一定不會輕饒了他!」
「關鍵時刻?」夏雲嵐眨了眨眼,一臉無辜地明知故問道:「什麼關鍵時刻?」
「他……」洛芷雪窘得一張臉紅到了脖子根,小聲道:「他中了銷魂散,卻忍著到底沒有對我怎麼樣……」
「哦——那他倒也不算壞到骨頭裡。」夏雲嵐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為了一路上的團結和睦,她當然不會把阿寒根本沒有中銷魂散的事告訴洛芷雪。
「可是……」洛芷雪羞憤地道:「我的初吻被他奪去,到底不能就這麼便宜了他。」
「你想怎麼樣?讓他負責?」夏雲嵐促狹地問。
「呸!虧你想得出來——」洛芷雪啐道:「我堂堂洛府大小姐,怎麼可能嫁給一個下人?!」
說到這裡,洛芷雪似乎想到了什麼,趕忙補充道:「我說的是趕車打雜的下人……如果是年輕英俊的侍衛,那又另當別論。」
夏雲嵐默默抽了抽嘴角,原來自己原身和林蒼鴻之間的事,早已是天武城裡公開的秘密……
她裝作沒聽懂洛芷雪的話,若無其事地道:「如果阿寒不是一個下人,而是和你門當戶對的世家公子,你會不會讓他負責?」
「世家公子又如何?」洛芷雪不屑地道:「我只會嫁給自己喜歡、也真心喜歡自己的人。這臭小子臉都不敢給人瞧見,指不定丑成什麼樣子。我即便嫁給風鈺晗那個花花公子也不會嫁給他。」
不是說了長相不重要嘛,關鍵時刻還不是看臉?
「那你打算怎麼不便宜他?」夏雲嵐有點兒想笑,好不容易憋住了,好奇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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