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親自走這一遭,感受如何,可是心安啦?」
「噁心!」
一道儒雅,一道明朗的聲音先後傳來,冷沁覺得有些耳熟,不由細聲聽去。
「怎麼就噁心著大少您啦?」
「嗤,當著屍骨未寒的女兒面,說唱做戲,迫不及待地給另一個女兒拉縴當媒,誇得毫不停頓心虛,還真是老不要臉的。」
「的確,不過幸好啊幸好,那冷潘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哈哈哈……」
「還笑,你把那老頭的話反過來聽就是,我讓你來露臉幫忙,可不想害了你,別怪我心不善,我可提醒過你了啊,到時候一頭扎進溫柔鄉,變成白骨塚,別賴我就行。」
「放心吧,有我家嬌娘在前,旁人美醜好壞又與我何干?不過嘛,我好奇的是,那人究竟是誰,竟能讓你這沒心沒肺,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大少,親自費這番心思,就為偷偷去霖鈴院看看她是否安好?嘖嘖,這份默默的關心呀,還真是比天下紅雨都難得呢。」
一陣靜默,在枝葉拂動聲中,明朗的聲音帶著某種複雜的語氣,似慶幸,似珍惜,似呢喃,緩緩飄來:
「一位……我在孤寂的沉淪中,找尋了好久,無人可取代的小仙女。」
「你……你可是當真?!」
「比你對你的嬌娘都真!」
「去——」儒雅的聲音笑罵了句,而後沉聲道:「你該早已知曉,那冷喬之死的真正原因。」
什麼真正原因?冷沁聽不明白,心卻跳得越來越快,似乎,她已經知道,卻下意識的不想去承認那份猜測罷了。
「對呀,打第一眼我便知道,她外表雖瞧著完好無損,可是那內里嘛,嘖嘖,這一天一夜,想來是她一生之中最為痛苦絕望的時候,明明意識是清醒的,卻在無法掌控身體的情況下,一點點兒地感受她體內臟腑喪失功能,直至,最後一個器官的衰竭,才會徹底結束她的痛苦,同時,也斷了她在這個世界的生機。」
「即便如此,你還是認為她是你所找的小仙女嗎?」
「為什麼不!」舒朗聲音笑道,「我倒覺得,她比當初更為生動立體,也更加合我脾性了呢,若都被人欺負成那般模樣了,還不懂得反抗,換做是你的嬌娘的話你不累嗎?反正,弱質彬彬的聖母我可不要。」
「哈,瞧瞧這驕傲的神氣樣兒,人家還不一定記得你呢,可別到時候就你一頭熱,小仙女反倒投進了小仙童的懷抱中嘍。」
「豈會!」舒朗的聲音透著自信和與生俱來的霸氣,短短的兩個字,皆是勢在必得。
後來兩人又說了什麼,什麼時候離開的,冷沁全然不知,她的腦里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就是,真的是她!為什麼,會是她?
冷沁木然地走在路上,一會兒想著以前冷濼泫淡然可欺的、不爭不搶的軟弱模樣,一會兒,又想著最近她一反常態,出手乾脆利落的強勢和冷酷,可是,想得最多的,卻是她臨池倚靠,淺笑溫婉的神態,還有她毫不猶豫拋過來的玉瓶,她看似冷漠絕情,實則溫和心軟的本性。
她,究竟為什麼要這麼殘忍地對冷喬?
「聽說你們院裡的冷喬沒了?」
「嗯,大概等瀟瀟姐回來後,會很傷心難過呢。」
「這個可不好說,不過,幸好她走得沒有任何的痛苦,總比那些屍骨無存,形神俱滅的下場好得多了吧。」
「這倒也對,也不知我們自己的歸宿會不會比這幸福吶。」
聽著旁邊的對話,冷沁只覺一股寒氣湧入心裡,不由加快了腳步,逃也似的回了房間,將門緊閉,隔絕一切聲音。
霖鈴院
青鷺繪聲繪色地將菡萏院發生的事,一字不漏地講給大家聽,尤其是那神秘公子一行,還有因他而生的雲翻水涌之事:
「這兩天來,菡萏院看似平靜無波,實則,都已經不知道有多少批僕從出府,去查探那位公子的來路和喜好,好看看,是否可以半路截了冷晴的前程呢。」
「小姐您瞧,這就是她們的嘴臉,日後可莫要再輕易受騙上當被欺負啦,那都是群餵不熟的白眼狼,只想著自己的利益!」
冷濼泫聽完青鷺的描述,不由一笑,如此甚好,她們沒有多餘的心思再來騷擾霖鈴院。
最好,別來。
青荇看著小姐嘴角的淺笑,忍不住心裡一顫,該不會,這都是小姐算計好的吧,小姐何時變得這麼,嗯……腹黑?怎麼可能,是變得這般頑皮肆意才對。
就好像,是某種深入骨髓的本性,先前因什麼事而被迫壓制,如今,卻在溫和清雅的面具下慢慢展現出來一般,讓人忍不住抓狂,卻又只想更寵她護她一些,只要她能開心快樂。
想來,倘若老爺還在的話,小姐便不用戴任何的偽裝面具,就可以恣意地活成她想活的模樣吧。
既如此,小姐愛玩就隨她吧,霓裳殿,乃至整個梵衣閣,為的不就是護小姐一世無憂嗎?
青荇暗下決定後,也隨著小姐那般,神態自若地悠然聽起故事來。
青鷺喝了杯茶潤嗓子,一拍腦袋:
「哦,對了小姐,那個叫小楚的丫鬟您還記得嗎,她的屍體今天上午被發現了,她哥哥嫂嫂來府里認領時,說漏了嘴了,真是給本就不平靜的菡萏院,又添了新的話題啊。」
青梔今日聽故事聽得非常過癮,「好你個青鷺,就別賣關子了,快說呀!」
「嘻嘻,」見小姐看來,青鷺接著道:
「原來,這小楚本就效力於冷喬,最初是派去冷溢身邊做臥底的,誰知冷溢那性子並不好糊弄,近不得身,恰逢冷沁總犯迷糊,又惹了禍事,冷溢便將小楚打發給了她,好去服侍著,看著些,能讓人省點兒心。」
「冷喬平日裡可沒少借小楚之手,做些挑撥離間之事,將冷沁等人當成槍來使,而她則躲在後面坐享其成。」
青梔翻了個白眼,「哼,這些不忠不誠之人,真是可惡。想也知道,小楚的事敗露,那少爺之事定藏不住,順帶還將冷治一事也扯了出來,或許還會有那多心的,連帶將冷喬的死都歸給小姐,想必,現在她們都在議論咱們的小姐吧。」
「也好,讓她們知道知道小姐的厲害,看還有沒有人敢再來尋釁挑事,虐不死他們!」
青鷺笑逗道:「喲,青梔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一點就通啦,看來啊,還是抄經有用呢。」
提起抄經,青梔就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一下跳到青鷺身上,邊說邊撓痒痒,「好呀,叫你又來笑話我——」
「哈哈,別,小姐救我,哈哈……」
青荇原本想制止兩人這番胡鬧,但見小姐看得起興,也便隨她們了,還抬眼示意了一旁的青荷,別讓青梔那丫頭仗著比青鷺「身強力壯」的就得意。
青荷會意一笑,搓著手,也加入了混戰。
瞬間,青梔的笑罵和討饒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咳,那個,我,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笑鬧聲中,一道有些畏縮羞赧的聲音怯怯傳來。
冷濼泫從冷沁進院後就發現了,見她光亮的小臉上滿是自責悔恨,走兩步退一步,好不容易才挪進屋,卻活像只誤闖貓窩的鵪鶉似的,一副任抓任宰的模樣,便沒有出聲,想看看她此番來又是為了什麼。
「沁姑娘?」
想著她以往的表現,青荇等人不由生了警惕,齊齊站在冷濼泫的面前,擋住她抬眼偷看小姐的舉動。
青梔擼了擼袖子,還真是無知者無畏啊,就不信她不知道小姐這幾日的「壯舉」,現下還敢單槍匹馬地闖進來,不對,這麼形容的話,那小姐成什麼啦,這又不是匪窩!
冷沁見這幾個丫鬟這般防備自己,既後悔先前的所為,也羨慕她們的忠誠,想起自己先前還多番護著的小楚,不由更是沮喪,朝冷濼泫的方向試探道:「我,我有話想跟您說……」
冷濼泫挑了挑眉:「來者是客,你們且把待客之道拿出來,下去準備吧。」
青荇等人自是相信自家小姐的,何況來的又是冷沁這個,嗯,構不成太大危險性的姑娘,於是四人行禮,退下。
……
這麼容易就讓開啦?
冷沁以為她們還要爭論一番,怎料冷濼泫的話方落,自己的眼前便瞬間視野開闊,直面優雅地倚靠在榻上的人,一時沒做好準備,只能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想說什麼?」
「啊?哦,就是,其實……」
「坐下想好了再說。」
「噯?」
冷沁抬頭,見冷濼泫隨意地拿起案旁的書翻看起來,隨意慵懶,舒適靜美,與自己先前任何時候所見又皆不同。
她,到底有多少面呢?
沒想到,冷治、冷喬,還有冷曲,再加之多日前便被廢的冷蒎、冷卓,這些曾作威作福、欺辱弱小之人,皆終結在了她的手中,且下場慘烈。
誠然,這些人本就不值得同情憐憫,更何況多次觸犯到冷濼泫的底線,辱及她的父母和弟弟,換做是我的話,也定不會讓他們好過,前提得是,我也有她的這份本事才行。
冷沁為自己先前的想法和對她的曲解而愧疚,甚至一邊拿著她送來的藥治臉,一邊又想著要遠離這個冷酷殘忍之人,想想,自己還真是夠混蛋的。
雖然從未說過,但冷沁知道,從小到現在,除了娘和三姐姐,又有誰是真的將她當成自己人呢?可是,只有在冷濼泫的身上,她才真正地體會到了什麼是護短,什麼是自己人。
她,渴望這份讓人無法拒絕的溫暖。
「對不起,以後無論您做了什麼,沁兒都會絕對、堅決地站在您這邊,支持您,相信您,永遠都不會背叛您!」
只求,您也能將我納入「自己人」的行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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