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范太傅面露微笑,示意范安岳說,范安岳聞祖父有令,便開口道:「皇上原本很生氣,待祖父請罪,說是我年幼衝動,才會傷了楊家人,皇上沒問我為何衝動,只問族人有幾人受傷,祖父回答之後,皇上便說,明日讓太醫前來為幾位堂兄和侄兒們療傷。」
他頓了頓,又笑彎眼:「皇上見我受了傷,就命人傳喚太醫來幫我療傷,然後就跟祖父一道兒走了。」
眾人聽到這兒,不由拿眼去看范太傅,范太傅卻沒打算說自己和皇帝去了那兒,眾人心道,約莫是去商議國家大事了,這可不好過問,便又轉回范安岳這邊。
范長澤問小兒子:「然後呢?」
「太醫給兒子上藥前,給我喝了碗藥,兒子就昏睡過去,待醒來,祖父就坐在旁邊,等著領我回家。」范夫人把兒子拉過來,心疼的看著兒子臉上的傷。
「楊家人說話難聽,不理他們就是,你忘了你祖父早交代過,讓你們別搭理他們?」
范安岳朝母親甜笑,張口欲為自己辯駁,復又想到,母親自意外後,便聽不得安陽的名,連阿昭也聽不得,便將到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
范夫人納罕的看著小兒子,不解他為何欲言又止,范安柏趕忙救場,「祖父累了吧?」
范太傅頜首,「年紀大了,不得不服老啊!一把老骨頭禁不起折騰了!」
范長澤夫妻忙道:「都是兒子(媳婦)不孝,沒把孩子管好,累著父親(公爹)了!」
范安柏兄弟也齊聲:「都是孫兒們不孝。」
范太傅擺擺手,「三個哥兒留下,你們夫妻兩先回去安置吧!」
眾人稱是,范長澤臨走前還對兒子們訓斥了幾句,才在妻子催促下離開。
※
范安岳與人發生衝突受了傷,范安菊和范安蘭出門做客丟了臉,被罰抄女誡的事,昭然院一概不曉。
隔日一大早,墨香和竹香去大廚房領膳,聽到大廚房的人在說這兩件事,相互驚訝的交換一眼,忙跟相熟的人打聽消息,然後再提著食盒回昭然院。
「老太爺竟要大少爺他們出京,那六姑娘怎麼辦?」竹香憂心的道。
墨香則道:「不走,再繼續留在京里,難保楊家人不會又來尋釁!」頓了下又道:「若是六姑娘能跟著少爺們一起出京就好了!」
對竹香來說,這富陽侯楊家可是她的殺母仇人,可楊家宮裡有靠山,連皇帝都要屈服,「原來當皇帝,也不能隨心所欲!」小姑娘輕嘆一聲,墨香卻嚇得臉色慘白。
「你渾說些什麼,皇家的事,咱們怎好背後議論?」
竹香苦笑點頭,兩個人提著食盒走在夾道的青磚上,夾道里除了她們兩沙沙的腳步聲,就沒別的聲響。
「奇怪,怎麼不見二姑娘和三姑娘的房裡的姐姐們來領膳?」平常這時候夾道可熱鬧了,今兒卻只有她們兩個。
「不會是因為兩位姑娘被罰,她們房裡的姐姐也受了牽累?」
墨香朝竹香眨眨眼,「一會兒吃飽了,咱們去串串門子?」
「嗯。」
回到昭然院,嫣紅站在正房明間外的廊下,手扠著纖細的腰肢,朝她們兩斥道:「兩個小蹄子,那兒偷懶去了?領個膳去那麼久,也不怕餓壞了姑娘。」
墨香兩個縮了脖子,提著食盒加快腳步,嫣翠卻從嫣紅身後走出來,「慢點走,仔細打翻了,昨晚上那碗竹笙香菇雞湯就叫你們兩灑了,害得姑娘沒吃到,晚點兒再去跟大廚房的管事嬤嬤說一聲,讓她中午再給姑娘做一碗來。」
竹香點頭應諾,墨香嘴裡咕噥了一句,嫣翠利眼掃來,她才慢吞吞的應是。
范安陽坐在西屋的炕上,看著墨香她們把食盒裡的早飯擺上炕桌,心裡卻冷哼一聲,昨晚的雞湯根本沒有灑了,而是嫣翠和嫣紅兩爭著去盛湯,才給打翻的,她便藉故吵鬧,給她們兩添點事。
吃過早飯服了藥,她便吵著要拿多寶格上擺的玉帆船來玩,嫣翠還想去東次間找東西,不管嫣紅阻撓,徑自取下給范安陽玩。
范安陽細細的把玩那玉船,忍不住讚嘆這巧匠的手藝,不過三十多公分大小的玉船,就跟真的船一樣,帆、槳、船桅、船錨一樣不缺,那船錨上的鎖煉約莫針粗,卻是環環相扣,這等精緻華美的藝術品,竟然給擺在小姑娘的房裡,范家是有多富啊?
再看這西次間鋪的地衣,華美富麗色彩繽紛,她雖不喜這麼複雜的色調,覺得看久了會眼花,但也知這地衣非尋常人家能有。
嫣紅冷笑了下,「姐姐可別說我沒提醒你,姑娘如今是不分輕重的,要是砸了姑老夫人的心愛之物,這追究下來,只怕周姨娘也保不了你。」
「啐!你這烏鴉嘴,渾說什麼,咱們六姑娘聰明伶俐,何時不分輕重了?侍候主子順心是咱們的責任,六姑娘要玩,咱們當下人的,難道能攔著不給?」
嫣紅弱柳拂風的扭著腰肢,轉身出去,「反正我是提醒姐姐了!聽不聽,在你。」說完便摔了珠簾出去了。
嫣翠看著她的背影,咬牙切齒的罵了句賤貨,轉頭哄著范安陽,讓她乖乖坐在炕上玩兒,又把在廊下做事的丁香叫進來看著她,自己則去了東次間。
昨日她雖隨手拿了盒首飾交差,可周姨娘的脾氣她是知道的,她相中了丁老夫人給六姑娘的見面禮,若是根本拿不到,興許就作罷了,偏偏是拿到手了,卻離奇失了蹤影,依周姨娘的性情,肯定要多疑的,自己要找不出來,肯定沒好果子吃,
范安陽把玩著玉船,耳朵卻在聽東次間的動靜,丁香難得能靠近主子,十分殷勤的,一會兒端茶,一會兒哄她吃點心,就盼著六姑娘能看中她,把她提上來,不必再當粗使丫鬟。
嫣翠把東次間翻個底朝天,還是找不到那套頭面,站在一片狼籍的屋子裡,嫣翠忽覺一陣無力。
而嫣紅出了正房,就被方姨娘派人找過去。
「聽說老太爺跟皇上請罪,要把幾位少爺送出京去。」方姨娘媚眼如絲,一舉一動儘是風情萬種,嫣紅想了下問:「老太爺不會也想把六姑娘一塊送出京吧?」
「我猜是有那個意思。」隨即轉了話題。「你把嫣秀弄出去了,很好,今兒我就跟老爺說一聲,把……」
嫣紅卻截斷了方姨娘的話,「您別急,嫣秀昨日才被趕出去,您就急不可耐的往昭然院裡塞人,老爺疼您,必不會起疑心,卻難保周姨娘不會藉機踩您一腳。」
方姨娘沉吟了下,露出似春花燦爛的笑容來:「還是你機靈。」說著不禁把嫣紅當心腹,說起閨怨來。「夫人也真是個心腸狹窄的,都多大歲數,還成天把老爺栓在裙腰上,等閒不放人,這一個月來,老爺在我這兒,都歇不足半個月哪!」
嫣紅嘴角微翹,「姨娘心也太貪了,老爺有四房妻妾,若在您這兒歇足半個月,只怕周姨娘和姜姨娘要跳腳啦!」
「哼!姓周的那婆娘比夫人還老,偏還愛裝模作樣的扮嫩,我真替老爺委屈,對著她那張老臉,怎麼硬得起來……」方姨娘出身青樓,什麼粗俗的話都說得出來,這也是讓范府的下人瞧不起她的原因,不過,方姨娘壓根不在乎,那些下人煞不是當家做主的人,浪費她的時間精力去討好他們做啥?
只為討得他們一句好話?那能當飯吃?
嫣紅隨方姨娘進府的,自然曉得方姨娘的性情,旁人認為她們出身低賤,可這個世界卻是笑貧不笑娼,只消方姨娘得老爺寵愛,手裡有銀錢,那些下人就算瞧不起她們又如何?
犯到方姨娘手裡,還不是只有被打殺的份兒!
「您打算何時讓奴婢回來侍候您?」嫣紅想了想,終究是忍不住開口問。
方姨娘伸出纖纖玉手,托起嫣紅的俏臉,「就快了!你在六姑娘那兒,可掌握住嫣翠和周姨娘的把柄了?」
嫣紅笑得眉眼俱彎,「您放心,早攢在手裡了,周姨娘倒是聰明,在任上幾年,都沒機會讓她把手伸到六姑娘房裡去,沒想到進了京,不過數月就讓她如願以償,真是老天爺也幫她。」
「傻瓜!」方姨娘嬌嗔著,低聲在嫣紅耳邊交代著,嫣紅聽了直笑著點頭,約莫過了一柱香,她才對嫣紅道:「行啦!你自個兒多留個心眼兒,別叫嫣翠反拿了你的把柄,我還等著你回來幫著我固寵呢!去吧!」
嫣紅紅著臉踩著小碎步快步離去,一個容長臉的丫鬟從耳房裡出來,看著她走出跨院,才走進方姨娘的房裡。
「姨娘,您真要抬舉她?」
方姨娘坐在交椅上,低頭在看自己手上的赤金鑲寶戒指,聽了這話抬頭看是自己的心腹丫鬟,隨即露出淺笑,「就憑她,也配?」
留玉皺著眉頭對方姨娘說:「您進門時日不短,按說也該有動靜了,怎麼都還沒有好消息?」
方姨娘伸手撫住小腹,眉宇輕愁,「你說,夫人會不會在我的飲食里下藥?」
「您別多想,婢子瞧,夫人倒不是那等人,倒是周姨娘,有些許可能,上京前,她才掉了孩子,聽婆子們說,是個男胎。」
方姨娘陷入沉思中,良久,才對留玉笑道:「也不知讓說周姨娘命好,還是不好,堂堂侯府家的女兒,卻名聲盡毀的進門當妾,可又好運的生了一兒一女,又得老爺歡心。」
「您別被哄了,周姨娘不過是當家侯爺的侄女兒,又不是正經侯府千金,早在她爹還在時,就分家了,聽說她爹是個紈絝,年紀輕輕就將分得的家產揮霍一空,他死後,周姨娘母女四人無處容身,才會上門依親。」
「可她總算得了個有情郎啊!」方姨娘想起前日得來的消息,忍不住嘆道:「雖是毀了名聲,可她這十幾年來,得到老爺專寵,連夫人都得退讓呢!」
留玉面上應是,心裡卻在想,若周姨娘當真專寵,那六姑娘和七少爺又那兒來?「虧得夫人忍得。」
方姨娘連連點頭:「可不是。當年若不是夫人心善,幫了她一把,不顧懷胎不便請她上門做客,才避開侯夫人算計她,沒想到這女人臉皮挺厚的,這就勾搭上了老爺!」
方姨娘冷笑,「她嫌棄我是青樓出身時,臉不紅氣不喘的,自個兒卻做出那麼不要臉的事來,真是笑死人了!以前不知道她的底細,現在被我查明白了,待我把她扯下來之後,再來揭她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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