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寒雪梅詩
張薇娘待那轎子過去,便與翠兒也要離去,就在轉身要走時,便聽得身後有人喚道:「兩位公子稍等等罷!」
張薇娘轉頭,卻見轎子停在那裡。方才那丫頭過來,福了一禮道:「方才見這位公子手中拿著畫像,莫不是要尋人?」
翠兒奇道:「我們尋人,干你們甚事?」
那丫頭笑道:「方才是我無禮,我家主人已經訓斥過我了,不想小哥還為此事煩惱,那我便再賠一禮罷!」說著又向張薇娘與翠兒各施了一禮。
翠兒這才道:「這便是了,這禮,我本也受得!」
張薇娘便笑道:「正是要尋人!」
那丫頭便笑道:「這位公子,方才我家主人說了,不若兩位就請在府中,等我家主人辦完了事兒,回頭幫公子看看。我家主人,這應天府里,也莫說是尋人,便是要尋個失落的針兒,只怕也是難不倒的。」
張薇娘正待說話,卻聽得翠兒已然大聲叫好起來,忙不迭的答應下來道:「這感情好,你家主人倒也是個爽快肯幫人的!」因又道:「先前是我莽撞了些,我先道個歉!」翠兒素來也是爽快之人,也不會動甚心機。
張薇娘皺眉道:「我這兄弟無甚遮攔,當不得真,尋人之事,須得求己才能盡心!」因又向那丫頭一禮道:「這位姐姐,還請道我兄弟謝意,不便叨擾,便自別過!」只拿眼兒斜睨翠兒。
翠兒見這等大好時機,便任張薇娘平白放過,不由心急,只是對那丫頭道:「我這哥哥是個急性子,為人也耿直了些,受不得別人的恩惠,怕賴人情帳,我卻是不怕的,不若央煩姐姐領我個出處,我自等你家主人回來便是!」
那丫頭便笑道:「這才是個話兒,也不是小瞧了兩位公子,這應天府人山人海,若要尋個人,沒得個分派的,還真是大海撈針。也罷,我家主人還等著呢,我便著一個小廝引你們進去等候便是!我家主人也無甚緊要事情,過得一會子便迴轉了!」說罷,自叫了那旁邊一個小廝,又自囑咐了一番,才施禮拜別。那轎子早已經抬起,徑往曲徑幽處去了!
那小廝施了禮,自引張薇娘與翠兒入了後園,但見好大一個後花園子,樓台軒榭,池塘亭閣,還有那抄手遊廊,旁邊襯著許多怪石,又有泉水泠泠作響!那翠兒咂舌,悄聲向那薇娘道:「這卻是何等人家?怎地這般氣勢,就這花園,只怕也要比咱家的大上倍許吧?」
張薇娘亦悄聲道:「何止一倍,看這布置,又自是獨具匠心之人不能成其局,這又是何等人家?不若是王侯將相之府?」
那小廝領著兩人,轉過幾彎,過了抄手遊廊,又過了一叢傲雪梅林,在那池塘處,卻又一樓閣臨湖而建,樓閣兩層,畫著百鳥朝鳳的雕飾,又有宮燈掛在四周,若是夜間,便可照亮四方。
那小廝到了閣樓,只管站在外間等候,少時便出來一個十四五年紀的丫頭,面容清秀,自有一股華貴的姿態。那小廝見了丫頭,忙忙的上前,叫了一聲「姐姐」,又將事情如此這般的與那丫頭說了。那丫頭便抿嘴兒笑道:「兩位公子隨我進廳事歇息罷!」說著施了禮,引張薇娘與翠兒進了閣樓,讓進一個偏廳。張薇娘左邊下手坐了,那翠兒便緊挨著張薇娘的下首,也坐了。不時,便有丫頭端上茶水點心,又自站在一旁伺候。
那薇娘吃了一口茶,便在廳內四顧,卻又是一個豪華所在,雕樑畫棟,無一不精,更有那主座之後的屏風,更是那江南貢繡。便是那沖茶的盞兒,薇娘也是吃驚,這盞兒薇娘也曾認得,家裡曾有幾個,卻是先皇御賜之物,乃是定窯口貢瓷,不由暗暗心驚,猶自揣摩起這家主人來!
那翠兒兀自不知,只顧吃茶,又拈起點心吃了幾塊,笑道:「這家主人倒也大方肯幫襯人,先前我卻還要惡語相向,想來,卻是我不識好人心!」
張薇娘只是搖頭苦笑,自己所慮的這般事情卻不好當著人說出來,只是心中暗自警惕。坐不多時,便聽得有人腳步聲。轉至那屏風後,便頓了下來,這時便見那叫做碧兒的丫頭笑嘻嘻從屏風後轉出來道:「我家主人已然迴轉了,因初次見面,怕唐突了兩位,便不方便出來見客,只在這屏風後與兩位說話,著小婢告罪一聲兒!」
張薇娘點頭道:「難得你家主人這般用心,如此這般打攪,實有些惶恐!」這時便聽得那屏風後一聲兒,聲音便如黃鶯出谷,婉轉清脆,自有一番撩人心魄的情致,卻是一個女子聲音:「聽說是尋人,兩位公子和不將話兒與我瞧瞧?」
張薇娘聞言,忙忙的從袖中摸出那畫像捲軸,與那碧兒。碧兒自將畫兒送與屏風後之人。半晌那屏風後人才嘆道:「此乃一個風流人物也!只是這畫兒也做得極有神韻,想來公子也是滿腹才學之人,卻還沒有請教姓名?」
張薇娘便道:「張良是也,字微文!」又恐翠兒一時編不出名姓,因又笑道:「我兄弟張卒,字羽文!」這兩名字頗有些講究。張良者,取薇娘後一字聽音,省中間一字。字又是取了自己中間一字同音與蘇文名;翠兒名姓與字,是將那翠字,上下拆分,下一截為名,上一截與蘇文名組成其字,倒也有些急智!
那屏風後人笑道:「倒是頗有趣的名字!」
張薇娘便又道:「只是還沒有請教主人家的名姓。」
那屏風後人嘆道:「我姓趙,名字只怕污了你等耳朵,不說也罷!」
張薇娘倒是不好強求,也只得作罷!因懇切道:「趙小姐此番熱心相助,在下定然感銘五內,日後但有差遣,定然不辭!」
那趙家小姐笑道:「與人方便,卻不是施恩圖報。只是我這裡有了消息卻又如何尋到你們,我看不如便住在這裡,也有幾間敝房,尚住的下人,較之外麵店家,又乾淨整潔一些罷了,不知意下如何?」張薇娘正要拒絕,那翠兒便笑道:「總是叨擾,怕是不大方便!」
趙家小姐笑道:「有甚不便,只管住下就是,這打探消息也不是一時半會兒,這應天府尹與我家有舊,只要相托與他,只要所尋之人在此,定然沒有遁形的地兒!」
張薇娘見如是說,便道了一聲「叨擾」就不再說話。那趙家小姐有吩咐碧兒,只管在這園子裡張羅廂房兩間,與那張薇娘和翠兒各住一間。
至晚間,天氣突變,彤雲密布,更夾塑風怒吼,一夜之間,竟然是積了厚厚一層,至日間,那整個園子裡玉樹瓊枝,滿地瑩白。那薇娘早起,洗漱畢,信步出了門,在園子裡漫步,卻聽的那梅林之間,賞雪亭上,傳來一陣樂意琴聲,更兼著園中之景,真有:雲堆滿園,描不出四圍圖畫;梅林聽雪,送將來一派弦歌。
張薇娘尋思:這卻是何許人?大清早,便有興致調琴,只怕也是個性情中人,且去看看!原來這性子,似極了薇娘,便要探尋一番。穿過那梅林,便見一個素衣狐裘的少年女子:碧水雙盈,玉搔半低。翠點蛾痕,分就雙眉石黛;雲堆蟬鬢,寫來兩頰胭脂。
張薇娘暗自喝了一聲彩,心道:我若是個男子,定然也會為之痴了醉了便了。又尋思自己與蘇郎君過往,又想他至今音信杳無,不由暗自嘆息一聲。
卻聽得那梅林之前,傳來一個嬌鶯的聲音來:「何人在此,窺聞琴音?」
張薇娘只是被見到了,便步出來,沖那少年女子一揖道:「昨日一夜雪至,早間起來,便見到瓊玉滿地,滿心歡喜,愛極了這玉樹瓊枝的美態,只要遊蕩,又聞得仙樂飄渺,一時間只以為入了仙境,得意忘形,便覓了這仙樂而來,情不能自己,一時間衝撞了,還望絮罪則個!」
只聽得那少年女子道:「卻也是個雅人,公子飽讀詩書,觸景生情,也是難免,只是……」出了聲兒,卻並不說話。
張薇娘便道:「只是如何?還望小姐示下!」
那少年女子忽然抿嘴一笑道:「若是要我見諒於你也罷!只是你若是能就這雪中梅花,作的一首詩兒詞兒的,我須得滿意了,便不計較如何?」
張薇娘一愣,便笑道:「也罷,權做我唐突佳人的謝儀罷!」說完,便在那梅林中,觀景踱步,攀住梅樹一枝,不期雪與梅花紛紛而下,那梅花瓣兒,落在雪地上,似要融入一般。須臾便立住了身子,笑道:「我卻有了,小姐仔細聽罷!」因又念道:「不涿群芳鬥麗華,凌寒獨自雪中夸。留將一味堪調鼎,先向春前見落花。」
那少年女子聽了,點頭笑道:「果然是好詩,張公子之才可見一斑!」
張薇娘搖頭笑道:「卻不及趙小姐琴聲!」那少年女子一驚道:「你如何看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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