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薑炮抓俘虜
我們都知道水獺皮是最珍貴的一種毛皮,聽說水獺皮的帽子或大衣領子不但非常華麗,而且是不沾水的。我倆也知道水獺是禁獵的一種動物,出於好奇才向老薑炮發問說:
「一般來說,是半個小時左右要出來換一次氣的,它們住的窩往往是在岸邊的土洞裡,但是在水中也有地洞通到窩裡,當有危險時它們可能幾天都不會出來。」
王文濤興致地說:「我們就在這岸上休息一會,等它半個小時,看看它是什麼樣的吧?」
老薑炮笑笑說:「這兩條大狗一叫,再加上我們在這兒的走動,當真我們都走了,怕它三個小時也不會出來呢。」
「這麼冷的天,蹲在這兒半個小時,不凍成冰棍才怪呢,趕緊回家吧。」我打著冷戰說。儘管天很冷,扛狍子走了四、五里的路,也累出了一身汗,停下這一會兒就覺得凍透了棉襖。
雪,還在不停地下,風也越來越大,四、五十米以外的景物都模糊不清了。氣溫在急劇地下降,老薑炮鼻子下的長胡茬兒上已經結滿了小冰瘤子。我也不得不經常摘下眼鏡去擦拭鏡片上由哈氣和雪粉所形成的霜膜。我和王文濤狗皮帽子的兩個帽耳子是系在一起的,我倆互相看著都笑了起來,我見他臉上的汗毛都凍結了一層薄霜,簡直就像個大雪猴。我,恐怕也不例外吧。我們只顧走路,沒人去拍打身上的積雪,大家都成了雪人。快到家時,又是大黃狗遠遠地迎了出來,它全身上下也都是雪,快變成了白狗,肯定是早就等在外面了。
可算到家了,我和王文濤以為要在外面扒狍子皮呢,剛要放下狍子,老薑炮說:「扛進屋裡,這麼冷的天怎能在外面收拾呢?把槍放下,炕上有兩塊破褥單拿來包槍吧。」
我們放下在外面就抖動掉半面是雪的狍子,又向屋內運回了不少的劈柴,而後在門樓里費了好大的勁才撣掉了身上各處的積雪,抱著用褥單包好的獵槍走進屋來。老薑炮已經點燃了兩盞馬燈,正在灶坑前用棍兒撥弄著燒過的炭灰,一邊向里蓄著毛草,一邊向里吹著氣兒。沒過多大會兒,幾綹清煙從灶坑旁升起,忽地一閃,火光照亮了老薑炮的前胸,照亮了那張慈祥而帶著幸福微笑的臉。他坐在灶坑前的木墩上,一邊燒著火一邊又抽起了小菸袋。
我倆脫掉外衣,王文濤迫不及待地拿出獵刀問道:「老薑大哥,您教我們倆怎麼扒狍子皮吧。」
「天都快黑了,大家又都挺累的。這大雪是不會停的。從明兒起咱們不出門了,留著明兒白天收拾吧。對了,明天是大年三十兒了吧?咱們正好在家準備些年嚼古,剁點狍子肉、山跳兒肉、野雞肉來個『三鮮餡兒』的餃子吃,怎麼樣?」
「三鮮餡的餃子?都是野味,那當然美了,行,明兒看我倆的手藝吧。」王文濤收起了獵刀高興地說。
吃完了晚飯才五點半鐘,我倆也盤腿坐在熱炕上陪著老薑炮嘮起了家常。每逢佳節倍思親,談著談著我們就說起了北京,說起了父母和兄弟姐妹。他也很關心地問起了我倆家中的情況,而後意味深長地說:「噯,那年隨著東北野戰軍,也就是後來的第四野戰軍,運送物資進了關。都到了通州,就是沒進北平。而後又隨四野南下,什麼武漢、長沙、株州、廣州大大小小的城市都進去過了,回家時是坐火車到了天津,在天津還玩了一天呢。走了半個中國,還是沒到建國後的北京看看,真遺憾吶。」
「想去北京還不容易,明年探親假時跟我們一起走吧。到我家住,我倆保證帶您到各大名勝古蹟玩個夠。」王文濤爽快地說。
「好,好好,有你這句話,我可就算到北京嘍。」
聽他說起解放戰爭的事,我倆都很有興趣,我問道:「那時您怎麼沒參軍打仗呢?」
「都四十多歲的人了,比不上年青人嘍。推小車運送物資、抬擔架送個傷員還是可以的。雖然沒打上大仗,我也是扛槍的民兵,還抓過俘虜呢。」
「抓什麼俘虜?打槍了嗎?」王文濤迫不急待地問著。
「打了一槍,就抓了五個國民黨大兵。」
「是嗎?這您得給我們好好講講,是怎麼回事?」王文濤一邊滑著了火柴給老薑炮點著菸袋,一邊興奮地說著。
老薑炮緊吸了幾口煙,吧嗒,吧嗒嘴,笑迷迷地說:「那是叫我們碰上了。打錦州時,我們擔架隊十多號人,把七名重傷員送到了王家屯兒野戰醫院。返回途中,正在小樹林裡休息,發現在林子邊的小干河溝里有五個人影,離我們不到兩里遠。再細看,可把我們嚇了一跳,是五個扛著槍的國民黨兵,正向我們這邊鬼鬼祟祟地走來。我們只有兩桿三八大蓋兒,總共才四發子彈,那五個兵可都是卡賓槍,怎麼辦?我們有幾個擔架隊員已經嚇得發抖了,擔架隊的隊長還在後面沒上來。另一桿槍,又是個從沒打過槍的人替我們隊長扛著的。怕是只有我打過槍呢,我把子彈都拿來了,叫其他的人在樹林裡爬下別動,就在溝邊找了個土坑隱蔽起來,舉槍描著敵人。看那五個國民黨兵都是六神無主的樣子,一邊小心地走路,一邊東瞧瞧西看看的,知道他們肯定是打敗仗逃出來的,必是驚弓之鳥。當他們離我還有七、八十步時,我突然高喊一聲『別動!繳槍不殺!』這五個小子真是訓練有素呢,立馬都爬在了溝里掩蔽起來,並舉槍向我這邊兒描著。我心裡雖然也有點兒怵,但是一想,周圍已經都是我們地盤了,還怕他幹啥?就又喊了一聲『繳槍不殺!我們優待俘虜!』他們也不說話,有個傢伙卻用槍把那鋼盔舉了起來。我心想他們可能以為就我一個人吧?也可能以為我沒有槍?……我瞄準那傢伙的手就是一槍。『啊』的一聲慘叫,鋼盔和槍都掉了下去。接著一口南方話喊道,『別打槍!別打槍!我們投降!』五桿槍接二連三地擲到了溝幫子上。這時隊長和距離我們沒多遠的幾個民兵聽到了槍聲也都趕了上來,大家押著五個俘虜又返回到了前線。」
「給您記功了嗎?」
「嗨!記什麼功啊,是擔架隊長押送給部隊的。打了勝仗,大隊人馬正集結南下,我們也隨著入了關。」
「聽說您是山東人吧?怎麼到寶清來打獵了呢?」王文濤又是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唉!」老薑炮深深地嘆了口氣說:「命苦唄。」
;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86s 3.5815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