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特拉之契 第11章 姻緣天註定

    卡爾基在隨從們的簇擁下，昂首闊步地走了步下了漫長的階梯，穿過大群元老隨從們等待的庭院。

    兩旁的潔白絢爛的荼靡花繁盛芬芳，高高的立柱筆直延伸，柏拉圖的皇宮在艷陽下充滿著一種古典式的美。但這種完美到幾乎不真實的美麗之下，暗藏玄機。

    大團長抬頭望天，在陽光折射角度恰當之時，聖殿區的天空會出現隱約的淺藍色光層折射——柏拉圖有兩層結界，第一層是保護整個星球不受外部各種太空武器的攻擊，第二層就是中心聖殿區外的結界，這是防止內部叛亂的。雖然佩劍上殿是前線高級指揮官們的特權，但雷射武器在這樣的核心區域都會失效。

    這就是柏拉圖政治的寫照嗎？卡爾基心想：美好表面下蘊藏著巨大的危險。

    剛剛朱雀大團長似乎在提醒他提防針對他的陰謀。

    卡爾基思量著，在無比莊嚴宏大的神殿建築中彌散著陰謀的氣息。他作為前線指揮官實際上遠離政治核心，沒有任何理由針對他，他為柏拉圖打了那麼多勝仗，這豈不是自斷臂膀，他又何罪之有？

    他越走越遠，回頭遠望宛如古代聖殿的巨大建築群，仿佛一座晶瑩剔透的雪山，在陽光下投射一片巨大的陰影。

    一切線條如此簡潔有力，橫楣和角落上裝飾著各種老鷹和svástika，帶著帝國的威嚴和不可侵犯的神聖感。

    卡爾基不自覺地回憶起第一次踏入這個莊嚴的聖殿的感受，以一位25歲的騎士團團長的身份。他的年齡終於到了可以列席元老院的下限，當他第一次身穿禮儀鎧甲站在這座巨大到令人屏息凝神的建築時，他深受震撼，他為之奮戰的文明竟然如此巍峨高貴，但他很快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我曾來過——

    這種奇異感覺一直縈繞心頭，每次進入白納福煦宮，走在巨大寬闊的玉石台階時都會在頭腦中不斷重複。這種深入骨髓的疑問何時能夠解開？

    卡爾基漫步下極其漫長寬闊的純白台階，他的金屬戰靴在大理石上叩出鏗鏘的聲響，在他面前，平靜的大海仿佛一片最蔚藍的幕布一直延伸到藍天的盡頭，大海在晴空之下展開了她壯闊無邊的美麗。

    輕柔的微風吹來玫瑰花的清香，這些蜿蜒漫長的台階剛剛被人用玫瑰水清洗過，兩旁繁盛的夾竹桃花團錦簇，各類粉紅粉紫色的花瓣灑落台階，一切美如仙境。

    整座宮殿宛如天神居所，讓他感覺自己高高升入天堂，心神無比開闊，一瞬間超凡入聖。

    雖然大團長的髮髻梳得很整齊，但是海風還是吹散了他鬢角和前額的幾絲金髮，他海水一樣清澈的藍色眼睛閃閃發光。

    如果人類建立過天國，在卡爾基心中一定就是柏拉圖的樣子，他不能想像還有更美好更神聖的存在，他是一位天生的貴族，一位站立在柏拉圖巔峰的年輕人，這讓他心血澎湃。

    白虎騎士團的軍事扈從羅喉和幾位年輕扈從在台階盡頭的停機坪等著他，騎士團的大團長和團長是可以親自駕駛卸載武器的戰機群前往元老院開會的，這是騎士團類似「劍履上殿，入朝不趨」式的特權。其他元老都有專門的裝甲公務座機，這些飛行器都以圈環型停靠在宮殿空港中。

    一片廣袤的橄欖樹林在兩側一直延伸至海邊，有一群東亞少女模樣的宮女在其中收集橄欖的果實，她們穿著簡樸的白裙子，飄散著黑色的秀髮，在樹下撐開網兜，用杆子打搖樹枝，她們一邊勞動一邊嬉戲，發出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與其說在勞動，不如說在遊玩。

    「看！」

    「是白納福煦宮的宮女。」

    白虎騎士們彼此竊竊私語。

    柏拉圖的宮女是特殊的存在，即使像柏拉圖這樣嚴格杜絕藝術的體系，都會發現總有一些「美麗而無用」的靈魂誕生在柏拉圖星上；男性可以從軍，而女性卻無法從事藝術或者娛樂業，蓋亞可有大把的娛樂行業為這類型的人提供就業，柏拉圖卻不能。因為按照元教教義必須杜絕一切娛樂活動。

    於是，白納福煦宮的一個重要的用處就是容納這些女孩——優秀基因中外表美麗、內心敏感靈秀，有藝術氣息的女孩在幼年時期，就會被挑選出來，送往紫宮中的「澤納那」[1]撫養長大。

    她們在那裡接受一些有趣的古老技藝的培訓，以鍛煉細膩的心思，和靈活的手腳。

    今天的這群黑髮的亞洲少女們就是在學習如何醃製橄欖，她們會把挑選出來的上好橄欖放在小巧的編制籃子裡帶回去，然後用古方醃製。一切都古風盎然，讓人回憶起地球紀年的古代時光。

    如果說未婚騎士們生活的「布哈拉」是男修道院，那麼未婚宮女生活的「澤納那」就是女修道院，同樣嚴格按照所屬人族劃分單身團體。

    當然，這些女孩並非是柏拉圖皇帝的妃嬪儲備，居於「至聖所」的柏拉圖皇帝必須過修道的「禁慾者」生活，這點跟30歲之前的未婚騎士們並無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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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這些女孩中的絕大多數，在20歲成年後會被許配給騎士團和艦隊的高級指揮官，她們事實上是未來戰士的妻子和母親。

    這個制度自然也遭到了蓋亞人的口誅筆伐，毫不客氣地稱之為「配種基地」。

    此時，女孩們突然發出了一陣鬨笑聲，原來她們也看到了不遠處的白虎騎士團的年輕騎士們。

    大團長的軍事扈從們都是一頭金髮，髮髻在陽光下明亮如金，年輕的白虎騎士在柏拉圖人的眼裡都是格外英俊的青年。

    「快點，快點，不能讓陌生男人看到！」

    「別拉我啊。」

    「他們好帥好高……」

    「眼睛是藍色的，真好看。」

    少女們邊笑邊躲在橄欖樹蔭里，柏拉圖未婚的年輕人之間需要禮節性迴避，但她們還是忍不住朝金髮騎士們羞澀地揮手打招呼，甚至還有好奇想走過來交朋友的少女，給女伴們拉回去。

    「你看，她喜歡你！」騎士們看到了此情此景也興奮起來，互相開起玩笑。

    這群扈從里最年輕的阿斯克也情不自禁地舉起右手朝女孩們揮手，這個舉動遭到了一陣群嘲。

    「你喜歡那妞！」

    「別亂說。」

    「你臉紅了。」

    「根本沒有，你看起來也挺興奮啊。」

    年輕的戰士在美好天氣下也放鬆起來。

    「姑娘們，要收斂下了！」宛如舊日教會學校女教師的監管老師催促她們注意分寸，穿著修身的深色制服，大概不過四十歲的樣子，帶著一股嚴肅又驕傲的深色。

    這群穿著傳統柏拉圖長裙的美麗女孩只能在老師的管教下繼續勞動，但是她們之間還是會竊竊私語，談論著很少能見到的白虎騎士團大團長的扈從們。

    年輕人之間總會有特別的吸引力，這即使是奉行斯巴達式生活模式的柏拉圖人也難以避免。

    走過來的卡爾基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這就是柏拉圖人的青春，道德戒律化下的壓抑。按照柏拉圖法律，所有的少男少女都會被編入勞動團體，免得他們在青春期因為過於空虛和無聊，做出醜事，混淆了血統。所有的婚姻都是「邏各斯」按照基因最優化的方式配對的，很少安排跨種族的婚姻。而男性的長期禁慾是為了誕生更優秀的後裔，這個目的在柏拉圖是如此重要，蓋過了一切人類的私慾。

    「怪不得每次來元老院開會，你都顯得那麼積極主動。」卡爾基跟自己的好友羅喉開起玩笑。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羅喉做出望天的樣子。

    「在這裡能遇到漂亮姑娘，出身高貴的宮女們」

    「哈，卡爾基，你瞎想什麼……」羅喉向來不太會說話，被卡爾基猜到心思後就顯得更窘迫了。

    「大團長，這可是我們能見到女孩子不多的機會，閣下就別拿我們開玩笑了。」氣質溫文爾雅的蒂安向主上直言。言下之意就是大家都是居住在布哈拉里的「禁慾者」，都有相同的苦惱。

    卡爾基沉默了，他原本就是一個溫和厚道的人，很少那自己的朋友開玩笑。

    他已經快三十歲了，只在戰場上跟那群不好惹的後勤女軍官們打過交道，有時偶爾遭遇過那群氣焰囂張的女騎士，在元老院裡還能認識一群地位尊貴女元老。她們的精明強幹，甚至彪悍，讓他根本就感覺不到是在跟異性打交道，只有在看到禁宮中這群十幾歲的宮女時，能滿足一個單純大齡男青年對異性美的幻想。

    每天早晨，就是這些宮廷中的少女團體用玫瑰水清洗白玉台階，有時候他來開會的時候，還能在白納福煦宮各處遇到這些單純可愛的姑娘們，她們一見到白虎騎士團的大團長，會像一群風暴前的小鳥一樣，鶯聲燕語地跑了，或者趕緊把披在肩頭的頭紗蓋住面容，但跑遠後又會很好奇地在遠處的花叢中張望，並且對他評頭論足。

    這些美少女們來自各支人族，但無一不姿容出眾，宛若繁華盛放的花園，各花有各花之美。

    以往，卡爾基不會去看她們，每個姑娘都會有自己的良人，她們未來的婚姻都是安排好的。

    那些不是白人血統的少女他更懶得一顧，因為「邏各斯」極少去混雜柏拉圖軍事貴族的血統。那些被美色和激情沖昏頭腦而混淆血統者，會落得悲慘的下場：

    他們會失去多年在戰場上打拼所得的一切榮譽，被編入懲戒團當炮灰。

    卡爾基具有非常理智的頭腦，這恰恰跟他激情的心靈恰好相反，但這次他卻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幾眼橄欖樹斑駁陸離影子下少女的身影。

    這些黑頭髮，身材纖細的東亞少女，讓他突然想到了那位武藝高強的女孩。

    她的年紀似乎比這些少女更大一些，大約恰好是柏拉圖少女初婚之時。反而比這些未成年少女對他更有吸引力。

    他還依稀記得她的模樣：一個剛剛成年的蓋亞亞裔女孩，身材高挑，具體五官有些記不清楚，那雙明亮而有靈氣的眼睛，和她帶來的整體和諧的美感，即使在一群以美貌著稱的柏拉圖宮女之中，都不落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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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她穿著這樣的衣服站在海邊的橄欖樹林裡，一身飄逸的白裙在海風吹拂下，飄動著優美的褶皺，黑髮飄飄，雙目熠熠生輝地看著他——

    一直表情冷漠的大團長嘴角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卡爾基，你真的冤枉我了，剛剛我幫你打聽消息去了，我現在有一個好消息鄭重地告訴你。」羅喉向卡爾基匯報自己剛得到的情報。

    作為一個熱心的朋友，他每次都在到白納福煦宮時，趁著卡爾基在元老院開會，他便為主君多打聽些消息，因為生活在布哈拉里實在太封閉。

    「噢。」卡爾基敷衍地說了句，腦海中在回憶抱著她墜落的那幾秒鐘，根本就沒留心扈從在說什麼。

    「難道你不想知道好消息是什麼嗎？」

    「噢。」

    「他們在準備你的婚禮！」

    「婚禮？」一直分心的卡爾基似乎回神過來。

    「大團長級的婚禮，幾年才有一次，這可是我們柏拉圖的皇室婚禮啊，當然要提前準備。」

    之後羅喉說了一堆婚禮和婚房的準備事項，但卡爾基卻沉默不語。

    「你怎麼不說話？」羅喉有些喜氣洋洋地對大團長說道，「我還打聽到她的情況了！」

    「她？」

    「你未來的老婆，我們的大團長夫人啊！」

    卡爾基沉默著，大步走向戰機停泊處，只有羅喉繼續頗為興奮地向他匯報情報。

    「她在武器研究所D378工作，是一位輕武器設計師……怎麼啦？卡爾基，你不高興嗎？她不是白納福煦宮裡的宮女，也不是女騎士，你失望了嗎？」

    「沒有。」

    「可別失望啊，據說她可漂亮呢，是一個有名的美女，外號『研究所之花』……又聰明又漂亮的高智商事業型美女可太難得了。」

    卡爾基一直低著頭，微微皺著眉頭，似乎在想心事。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打聽到的這些訊息，這些本應嚴格保密，但是現在宮廷內在給你們裁製婚禮服裝，所以才泄露了新娘的訊息……我那麼辛苦，你也評價幾句吧。」

    「姻緣天註定。」卡爾基用非常理性的口氣，只說了一句話，連頭也不抬。

    這下是羅喉覺得自己有些自討沒趣，新郎沒熱情，伴郎白開心。扈從長只能閉嘴，跟著沉默的大團長進入自己變形戰機的內部。

    卡爾基看到眼前各種機械門在打開、閉合。

    變形戰機內部大到足以可以為飛行員自動換裝，他的禮儀鎧甲被自動卸去，身上換上了可以騎乘戰機的太空戰機。

    他也曾在早晨，躺在床上幻想未來妻子的模樣，但一想到那毫無懸念的外貌和性情——她一定是一個身高175公分以上的金髮美女，美麗溫柔，笑起來牙齒雪白，美得毫無瑕疵。

    這個時候，他就失去了興致，沒法解釋自己為何突然失去了衝動感。

    對一個柏拉圖人而言，從嬰兒床到火葬堆，一切都是註定的。

    [1]來自波斯語Zenana，意為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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