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特拉之契 第12章 陰影下的至聖所

    大團長與九位隨從人員，騎上了變形戰機返回特拉夜斯特陵舍·布哈拉。

    他們需要飛過寬達200里格的「阿娜希塔海」[1]，這道大海就是相隔政治和宗教核心「普陀洛迦」和近畿「內卡特圈」的圈形大海，也是柏拉圖星上公認最平緩優美的「環海」。

    距離短、風景美，對為太空戰爭而設計的變形戰機而言，飛過阿娜希塔海宛如漫步。

    「沒想到你喜歡這種類型的。」

    「我說過了我並不喜歡！」

    「身材太瘦弱了吧……再豐滿點更好。」

    「我看你要餓狼撲食了。」

    在超低速巡航中，所有人的心情都非常輕鬆，還在內話通訊里七嘴八舌地拿那群漂亮的宮女來互相開玩笑。

    這群居住在與世隔絕的「布哈拉」里的年輕的騎士們都有一顆孤獨而青春悸動的心。

    「安靜！你們給我閉嘴。」

    大團長用德語在內話通訊中吼了一聲。

    眾人深知卡爾基外表溫文俊美，但脾氣暴躁易怒。所以啥時通訊中眾人閒聊聲立即收聲，一片寂靜。

    「我們是禁慾者，禁慾的目的是為了學會節制的美德，清明頭腦。如果僅僅是身體禁慾，思想上放縱，那就毫無必要了。」

    大團長如此說道。

    幾位騎士敷衍地說了幾句「Jawohl」（是老大）之類德語的應付他。

    卡爾基是一位虔誠的元教徒，這是眾所周知的。柏拉圖人都是元教徒，但對很多人而言，苛刻教義所規定的生活是不得不遵守的清規戒律，或說不過是生活習慣的一部分。但對卡爾基而言，他似乎是在深思熟慮後，認同並且嚴格遵循它。

    其實這是他第一次教條地向同伴們宣講教義，因為在那刻陽光之下的幻想，他也感受到難以抑制的心神蕩漾。

    為什麼他會突然想到那個在戰鬥中驚鴻一瞥的蓋亞女戰士？她的形象還如此美麗？

    那場在NGC2574基地的掠奪戰，他以為已被甩到腦後了，自然早就忘記她了。

    但是對她的回憶，突然之間涌了上來，充滿著火焰一般的激情。

    海天一色如此之美，好像整個宇宙在他面前敞開，天空出現了一層薄薄的青紫色，一天又要結束——

    穿著太空鎧甲騎行在變形戰機上的卡爾基，感到那股無法抑制的激情又在胸中激盪，像一簇火苗燃熾著他的靈魂。

    他飛速地騎行戰機，「白虎」的一隻機械爪緩緩伸出，用一側在平靜的海面上劃出了一道巨大弧形的水牆。

    有一隻龐大的柏拉圖星的原生海怪感受到海面的翻騰，從海底升騰而起，是一條180米長的九眼鯢鯨，背上有9隻巨大的眼睛，顯得非常萌態。卡爾基隨之與其互動，由於戰機速度極快，他要不斷地在天空繞圈才能保持在鯢鯨的兩側不斷地飛過。

    「主上，根據柏拉圖法律，」他的一位扈從曼蒂爾法里提醒他，「在普陀洛迦附近不可做異常飛行，不能偏離正常航線……」

    按照柏拉圖法律，所有飛越阿娜希塔海的飛行器都是得到放行許可，而且卸除武裝，必須超低限速飛行。換句話說，要是有什麼異常舉動，這些緩慢飛躍的飛行器會受到防衛雷射導彈的攻擊。

    他立即切斷了通訊聯繫，不想聽下屬給他普及法律。

    九眼鯢鯨如精靈般跟著他劃出的水牆，然後一頭扎進大海，沉入海底，又突然出現，翻江倒海般攪動了阿娜希塔海，陽光下的海水以不同的色彩如油彩旋動著。卡爾基又駕機迅速繞到它後面，和這個奇妙的生靈玩得不亦樂乎。

    「這裡離至聖所太近了！我們會被擊落！」年輕的斯瓦林不淡定地叫起來。

    「大團長是一個完全自我的人，他常對別人的忠告置若罔聞！」羅喉氣惱地說道。

    白納福煦宮最北部的群山之上，柏拉圖皇帝所處的「至聖所」[2]就位於此，這裡也是整個普陀洛迦最高之處。

    至聖所占地近8萬平方公里，宮殿群最為優美華麗，是真正的禁宮——皇帝的居所，這裡跟可以隨意進入的外廷截然不同——

    擅自入內者死。

    這是一個聖地，景色美如夢境，卻安靜到如死灰般的聖地。

    在宏偉的立柱群旁，幾個身穿中世紀式樣的黑色僧服的內廷仆傭靜悄悄地仿佛鬼魅般走過，在已經使用智能機器人進行園藝工作的時代，這裡的園丁還是穿著用麻繩系腰的黑色僧服，在用手工打理花園。

    一個幽靈般的內廷僕人輕柔地碰觸一叢粉紫色的特殊品種的芍藥花，鮮花散發著生機勃勃，花瓣在陽光下如粉水晶一樣透明而明亮，但用僧帽蓋住面容的園丁卻散發著一種死灰槁木般的氣息。

    這些人都被稱為「Natya」，意為「傀儡」。柏拉圖人會挑選蓋亞戰俘中聰慧年輕者，將他們閹割並致聾啞，他們還要被消除局部記憶，之後要被調教和洗腦成對皇帝絕對忠心耿耿的僕人，沒有人相信太空時代還有宮廷閹人，這是一種殘酷的制度，一種象徵——象徵著柏拉圖人對於蓋亞人的種族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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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聖所是安靜的，美麗的，但是筆直巨大的白色立柱投下陰森森的影子，仿佛一排無邊無際的幽暗森林。這裡是一個活死人的墳墓，禁錮著身為最高大祭司的柏拉圖皇帝，他只是在名義上，統治著這顆宛如亞特蘭蒂斯的星球。

    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站立在宮殿的立柱旁遠眺遠方的海面，從背影看，這是一個非常高貴威嚴的男人，拖地的華貴長袍拉長背影的視覺效果，即使在立柱的陰影中都令人望而生畏。

    他把有力的臂膀靠在石柱上，仿佛在注視遠方。在遠方的天空中，有數十架白虎騎士的戰機圍著一隻海中的巨大鯢鯨飛來飛去，其中領頭的最大的戰機還在海里划來划去，翻江倒海，動靜非凡。

    「隨他去吧。」一個有些上了年紀的男性低沉的嗓音。

    跪在地上的內廷總管穿著棕紅色的巨大長袍，像一隻奇異的蝙蝠一樣趴在地上。他以頓首的姿勢，表示領會了旨意。

    剛才，他只要做一個手勢，白虎騎士團的卡爾基大團長就會成為歷史。

    這是一位肆意妄為的大團長，就像所有的驕兵悍將，無視自己的生命，也無視他人的生命，他想像衝破敵人防線一樣，衝破一切強加在自己身上的規則。

    就像曾經的自己——因為過於強大，而不懂人類的憂苦。

    「少年時光，如同風和日麗下的大海，沒人會注意平靜海面下的波濤洶湧。一夕之間，成長如風暴驟臨，命運使人如一夜扁舟在風暴中掙扎，即使勇士也難免為殘暴的命運所擊垮，翻覆於黑暗的風暴之中……」

    隨後是一陣沉默，至聖所總是彌散著這種死一般的寂靜。

    「卡爾基，醒來吧。從你的夢裡，醒來吧。」

    宇宙茫茫，時空糾結、旋轉和錯亂。也許現實與夢境，別無差別。

    在蓋亞的筆桿子們搖唇鼓舌地攻擊柏拉圖人是菌國主義者之時，蓋亞自己也悄然完成了「先軍政策」，變成了一個以軍事利益為第一要務的政體，人類對他人的攻擊往往最後落到自己的身上。

    蓋亞有36支龐大的太空艦隊，隨時可以迅速地將5000-6000萬戰鬥人員及其武器補給送往和柏拉圖人交戰的前線，芒星城還中有60個極為龐大的軍事基地，每支艦隊有一個主基地，其餘的24個基地為後勤補給艦隊提供服務，並且可以隨時轉變為軍事基地。所以，蓋亞的最高軍事動員能力是不可限量的。

    今日的第51軍事基地一片繁忙，高塔般的樹形船塢上停靠了一支龐大的太空艦隊，這是一支特殊的聯合艦隊，以第27艦隊為主體，由各個艦隊抽調的精銳組成，這樣可以偽裝成正常的太空基地的輪防，茫茫宇宙如此廣闊，使得雙方都不能再正確預測對方調兵遣將的真正目的，因為總有監測不到的盲點，總有能夠突擊對方的機會，就看如何把握了。

    璇璣，你什麼時候到？

    在準備登艦前，蘭瑟偷偷地用腕錶發信息，集合和出發是如此突然，比原定計劃提前了3天。

    他抬起頭望著透明幕牆外巨大的一艘旗艦，茶褐色的眼中有一種不安的神色，這是他第一次以參謀的身份遠航作戰，而且是在旗艦上，這突然而來的職責所帶來的緊張，讓他有點喘不過氣來。

    我馬上到。

    璇璣在管道懸浮車裡瘋狂加速，她憎恨芒星城糟糕透頂的交通系統，因為車輛過於密集，各類高大的建築物又太多，管道設計需要在建築叢林中穿越纏繞，冷僻地區難免出現過於複雜的管道纏繞區，裡面經常發生追尾事故，使得一條道嚴重擁堵，這次出門不利，竟然為錯開擁堵繞道兩次，她答應過蘭瑟，下次他開撥來送他，對待朋友她是很講信用的，尤其蘭瑟不算普通的朋友。

    「shit!」她罵了一句，前路的交通信息又變成一片紅色。

    來不及了！她果斷一打彎，直接從緊急救援出口沖了出去，懸浮車隨意行駛是違法行為，但她管不了那麼多。

    璇璣飛速地駕駛著自己「飛馬牌」粉藍色懸浮車直接向51號軍事基地駛去。

    在芒星城只有特殊用途的車輛才在管道外自由行駛。沒高速行駛幾分鐘，一輛亮黑色的懸浮警車就遠遠地向她駛來，而且還不停地閃著燈。

    她看到內部通訊收到了警方的警告訊息，幾行閃亮的中英文雙語出現在顯示屏上，語調莊重的智能中英文男聲也同時響起:

    「請您儘快停車，Stop!「

    「我最討厭別人煩我，讓你們看看賽車界大神的實力！」璇璣黑色的眼睛中閃爍光芒，她決心我行我素到底。

    她立即把車輛沉降到底，開始在高聳的建築物形成的森林中瘋狂繞圈前進。警車發覺這輛違規車輛的車主車技了得，與那些只會自動駕駛的車主完全不同，只能勉強跟進，好幾次都差點撞到了前方的建築物上，車身側都擦撞到了高樓的底部，完全跟不上一位瘋狂駕駛的遊騎兵飛行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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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璇璣用過人的車技甩掉了警車，向第51軍事基地飛馳而去。

    她在軍事基地的入口處跳了下來，然後她一邊沖一邊操作腕帶讓懸浮車自動停靠。

    快來不及了！

    她看了一眼時間後，全力飛奔得更快，黑色的長髮都直飛起來，她飛奔的速度如此之快，身手之敏捷，讓那些站在步行帶上和飛行小懸浮車上的行人側目。

    在經過一道道的掌觸式門禁系統和各種瞳孔識別之後，她終於進入了內部，參謀部的準備室里已經空無一人，她趕緊奔向巨大的總廳，果然第27艦隊已經出發了，透過特殊材料的幾十層樓高的透明幕牆，她看到一支一百多艘各類艦船組成的巨大艦隊正在起飛。

    璇璣獨自站在如穹廬一般寬廣的大廳中，細長苗條的身軀顯得極為渺小，她抬頭望著這壯麗的情景，起飛時巨大的能量讓一艘艘戰艦拔地而起，直衝雲霄。

    已經晚了，艦隊已經出征了。

    她心中有些內疚，回憶到一天晚上蘭瑟送她回公寓，在樓底下，他們照例在門口分別，他抬頭仰望蓋亞的一顆衛星「塞勒涅」，「塞勒涅」是一顆較小的衛星，散發著溫暖柔和的明黃色光芒，跟冷冰冰慘白的「赫卡特」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可是卻那么小，那麼遙遠。

    蘭瑟突然對她說：

    「你有很多朋友，每次我都很羨慕你出征有那麼多朋友送行，而我從來是一個人。」

    「那麼下次我來送你。」她很乾脆地回答。

    「謝謝……」他臉上露出寬慰的表情，蘭瑟在月光下顯得比白天英俊得多。

    「其實我很怕死，軍隊這碗飯真不適合我……我怕再也見不到你。你這個傢伙雖然麻煩，但可愛得很。那一天，我也是怕死才……跟你說那些話……」

    蘭瑟望著她，有點說不下去。

    他湊近她，希望她還能親吻一下自己，可是她完全沒有回應。

    他只能尷尬地一笑，拍了拍她的臉頰。

    這是他們自那天之後最親密的一次，在她面前，他又遲疑了。

    總是這樣，她這次也還是晚了一步。

    也許，他們總是這樣，只差一步。

    [1]Anahita是古波斯-瑣羅亞斯德的女神，形象為頭戴金色星冠的美麗少女，一般學者均認為她就是Ishatar女神的波斯化形象。

    [2] Allerheiligstes，柏拉圖內廷很多名詞採用波斯語，只有「至聖所」的名字用的是德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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