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卿貴 第八十九章

    帖子是先送來玲瓏院的，又是玲瓏院遣人來喚自己過來的，齊洛藺早就不懷疑江梓琳會先過目帖子的內容，但而今聽她直白的問自己作何打算，這心裡難免冒出了一絲微不可覺的不痛快來。

    捏著帖子，視線看著帖子的紅封看著，齊洛藺並不作聲，卻是琢磨起了江梓琳的問題。

    江梓琳的問話也算對，心思琢磨著這何府是去得還是不去得？何家姐妹是不錯的，特別是何家四姑娘，確實是個可以交的姑娘。但何家與瀧秀王府的關係，如果自己去了，旁人會怎麼想？蕭承羨會怎麼想？

    還有江梓琳這裡，她是定然不會讓她去的。如果江梓琳會同意自己去，她也就不會大費周章的請自己過來了。

    而她最明智的做法也應該是不去。

    可是轉念又一想，又覺得去或許可以有不同的收穫。

    何家姐妹下請帖，總是要徵得了家中長輩的同意。而何家的長輩竟然會同意下這樣的帖子，那代表的是什麼意思？

    這意思是過明面呢，還是故布疑陣呢？

    正在分析中，江梓琳那裡卻等不及她的不聲不響。

    江梓琳等了片刻，等不來她的回話，再看她一直低頭望著帖子出身，也瞧不出她的表情，不知她的想法，難免就有些拿不準該怎麼跟她說。

    思忖了一會兒，覺得還是先禮後兵。

    「齊家妹妹，這上京城裡你也沒什麼伴兒，我懂你心裡也是寂寞的，這府里人少，確實怠慢你不少。姐姐我也是日日事多，也實在沒能分多少心思來陪你解解悶……」

    江梓琳說完等著齊洛藺的表現，一般人聽了這話，好歹也要給點反應吧，或是說句「不敢」，哪怕沒有言語表示。至少也該抬個頭吧。

    可是齊洛藺卻並無半點反應，連個頭也不抬，甚至視線也沒挪過地方。

    那意思仿佛是在說她說的一點沒錯。

    江梓琳咽下氣。

    手捧起了茶盞，江梓琳準備換說辭。「何家和瀧秀王府之間……不對付。有些話，我也不好對你說的太直白，畢竟關係到府里的顏面，可是有句話我上回就跟你說的，不要和何家的姑娘走的太近。」

    「況且。我也還記得齊妹妹上回可是跟我說過你是知道的。」

    依舊沒說話。

    這是什麼意思呢？

    江梓琳難得皺起了眉，覺得自己說了大段的話了，怎麼句句都打在棉花上似的，半點動靜都沒有。

    再看對面的人，依舊保持著看帖子的動作，半分變化也沒有。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江梓琳猜度著，將齊洛藺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再看她的動作，腦中瞬時清明了起來。而後竟是有些不敢置信。

    她這半天什麼話也不說，什麼反應也沒，難道竟然是在跟自己置氣？嫌自己過目了那帖子嗎？

    江梓琳因這想法而目瞪口呆。

    伴隨而來的是久居上位的怒氣來，好歹她是府里主事的人，而對面不過一個小小客居，帖子送來府里就算是邀她的又如何，身為府里主事人，她自然有權先過目的。

    「齊家妹妹，想來你久居偏遠不懂府里的規矩。各府各家遞帖子進府里，身為府里半個主事的人。我這裡都是要照規矩先過目了行的。」江梓琳語氣已經有些不善，她本來可以不與解釋這些的，因為這確實是到哪兒都說得過去的規矩，可她還是向齊洛藺進行了說明。因為齊洛藺畢竟是許清渠的世侄女。

    許清渠在府里歷來身份不同，她得賣幾分薄面給許清渠。

    而這時候的齊洛藺終於兩相權衡完了去與不去之間的定論，這才認真聽到了江梓琳的後半段話。

    雖然江梓琳說的道理她都懂，可並不妨礙她早前溢出來的那絲不痛快。抬頭，露出了微微詫異的神色，看著江梓琳時還帶上了一抹無辜。「江夫人何出此言？」

    見齊洛藺這樣，江梓琳不禁有些受了窩囊氣的感覺。

    瞧這模樣還像自己欺負了她似的。

    眼下也懶得跟她繼續糾結剛才的話語了，既然她有了反應，那就繼續將話題接回之前的。

    「齊家妹妹，何府姑娘的邀約，你最好不要去。原因我就不便說了，但王爺那邊要是知道了，恐怕也會有所不快。」這話她說的語重心長。

    說白了，其實不過是江梓琳心疼蕭承羨當初被何家那樣算計糟蹋了一回，所以雖然蕭承羨沒有表示對何家是何態度，可是她連帶府里另兩位夫人對何家，那都是猶如仇敵一般的。

    如今何家的兩位姑娘突然與齊洛藺交好，江梓琳想不出其中藏有什麼禍心，但就她想來，定是別有居心的。

    畢竟曾經何家那樣想與瀧秀王府撇清關係，不惜耽擱了府里姑娘的婚事。如今單單只是因為見了兩次面就與府里的客人交好上了，還好到要請她過府遊玩，這與以往何家的做法不同。

    但明明在外都已經將臉面都翻破了，為什麼如今又要交好上來，對此江梓琳也是難以揣測出來。

    所以她如今只是不想齊洛藺與之相交。

    「江夫人的意思我明白的。」

    就這一句，沒有下文了。

    「你明白就好。」

    江梓琳看她沒有再說什麼，也就認定了她這話就是回答自己，而這回答還是自己所要的那答案。

    當即如釋重負，臉上也露了些笑意。

    「瞧瞧我，都忘了給你奉茶了。」忙揚聲喊來小丫鬟給齊洛藺沏茶。

    奉茶後並上了點心，留著她說了些體己話。

    江梓琳其實並不是個多願意說話的人，可這下午東拉西扯的，竟然也說了許多，一直到快晚膳時分才放了齊洛藺回去。

    等人走後，江梓琳不免挪了挪座，有些嘆氣，覺得有些累。

    吩咐人晚膳不用擺了，也不用伺候自己回了房去。

    齊洛藺回到柳曲院，晚膳正好擺上桌。清清淡淡的幾樣小菜，都是齊洛藺常吃的愛吃的，齊洛藺坐下端著飯碗，心裡忽然想念那日蕭承羨的菜餚來。

    總覺得他的太好了。想著好的，再看自己的，不免少了胃口。

    轉頭看向吳媽媽，齊洛藺對她說：「吳媽媽，能喚人去看看王爺回來了嗎？我找他有事。」

    「我這就差人去問。」吳媽媽也不多問。忙出去叫了腿腳伶俐的小丫頭去探問消息。

    屋裡齊洛藺隨便用了些就不吃了。

    院裡的小丫頭去了有一會兒才回來向吳媽媽回話，「我過去打探消息的時候還沒回來，後來等了一會兒就見王爺回來了。」

    吳媽媽點點頭，讓她下去吧。自己進屋又將小丫頭的話告訴了齊洛藺。

    齊洛藺忙站了起來，「吳媽媽陪我去。」走前，還不忘將何府的帖子一併拿著。

    吳媽媽給掌了燈，並喊了個小丫頭先一步去告知一下管事方嵩，這才一路陪著齊洛藺去了十八甘鷺洲。

    要進去院內找蕭承羨前必得先通報過了方嵩，而後有方嵩去通報，這是府里的規矩。

    幸而方嵩正在院裡跟蕭承羨回報今日府里的大小事情。正好回報完出來，就見到了院外站的齊洛藺和吳媽媽。

    得知齊洛藺是特意過來請見的，方嵩說了一聲「稍等」就又回院裡去了。

    齊洛藺兩人在外頭等了片刻，方嵩才小路小跑著出來，說讓齊洛藺進去。

    雖然沒有明說，但吳媽媽也是懂的，她是不能陪著進去的，便讓齊洛藺小心腳下的路，自己留在了外頭。

    齊洛藺一路順著院內點亮的石燈到了正屋，蕭承羨的身影映在一旁暖閣的窗戶上。端坐著的身姿，手中還有一本書。

    齊洛藺慢慢走了進去，暖閣里的蕭承羨果然在看書，身前還有一副棋盤。棋盤上黑白子各半邊，顯然是他在自娛自樂呢。

    蕭承羨在齊洛藺進來的第一時間分神看了她眼，而後又繼續將視線挪回書里，這不是書，而是一本棋譜。

    記錄的都是當世的名局。

    齊洛藺走前幾步，向他行了禮。不過沒有喚他，想來他也是不想她打斷他的。

    果然行禮過後蕭承羨也沒說話，依舊故我的研究著名局斷篇，黑子白子輪番走了十幾手。

    齊洛藺離的不遠不近，正好可以看清全盤。

    盤中變化瞬息無常，瞧起來驚心動魄，彷如世態無常，人生百態。瞧著不禁抓人心神，也不禁跟著斂眉凝思，暗想著下一步該落於何處才能全身而退。

    蕭承羨落了一個黑子，攪亂了白子半壁江山後放下了手中的書冊，正眼瞧齊洛藺。

    「突然來找我，是有何事嗎？」

    齊洛藺收起棋盤的縱橫變幻，將何府的請帖輕輕擱到了棋盤上。

    蕭承羨瞧了一眼，再瞧她一眼，伸手將帖子捻起展開看了看。

    齊洛藺趁機看，他面上表情全無，像是夜裡和風下的湖泊，沒半點風浪。

    蕭承羨看完後又將帖子合上，放置回了原處，才看著齊洛藺，問她：「何家的四姑娘邀請你去府里做客？」

    齊洛藺點頭。

    想了想，又添上一句，「我也好奇，何家四姑娘並不曾說過要請我。」

    蕭承羨看她還站著，手點了點他對面的位置，示意她落座。

    齊洛藺頓了頓，聽話的坐下。這回與他平視了。

    「我聽說了何府遞帖子的事情。」這邊蕭承羨也不避諱的告訴她自己知道已經了。

    方嵩畢竟是府里的管事，又是全心全意替蕭承羨做事情的，每日府里大小事情，他都會說與蕭承羨聽，何況是何府遞帖子這樣的大事情。

    就連下午齊洛藺去玲瓏院坐了半日的事情，方嵩都詳細告知了蕭承羨。

    齊洛藺聽他這樣說到也不覺得意外。

    他要是不知道，那她才覺得不可思議呢！那就代表了蕭承羨這個家主是失職的，早晚有一天得後院失火了。

    「那依照王爺的意思呢？」齊洛藺問他，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江夫人的意思是要我不去，她說王爺與何家不對付。」這時候也不忘將江梓琳的意思點出來，反正江梓琳確實是那樣說的。

    蕭承羨聞言又多瞧了她兩眼，她這多此一舉的話，怎麼聽著有些向他告狀的意味。

    「你自己怎麼看？」這話的潛意思里就是讓她不用聽江梓琳的，自己想的說出來就成了。

    齊洛藺就是聽懂了。果真將下午時候想的都托盤而出，去與不去，好意還是蓄意，一併毫不保留。

    蕭承羨靜靜聽著，對她倒是有了更多的改觀，以及更多不同的感覺。一如她遞給他那幾支暗線的時候，神態中似乎有份天性如此洞悉事態的感覺。

    「既然是何家四姑娘邀你過府聚聚，你便去吧。」最終，蕭承羨鬆口了這麼一句。

    齊洛藺望著他，眼裡有些閃亮。

    其實她與蕭承羨說這些，也是有想去何府看看的意思。

    沒想到與他說話倒是容易。

    「那我明日就去應貼。」齊洛藺像是確定般跟他說。

    蕭承羨順著她的話點點頭。

    而後，又說：「選定了日子坐府里的馬車過去，我會知會方嵩及早備好車。」

    「好。」其實她本也想問他該如何過去何府，畢竟帖子上直說請她去做客，也沒說接她去做客，明日去應貼後，要是何府說來接她就算了，要是不說派車來接她，難不成她還要走著去不成。

    如今有蕭承羨的話，便無後顧了。

    話題至此也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齊洛藺倒是想問問關於前幾日那幾支暗線的事情，可一想這才幾日，估計這邊還沒什麼進展呢，自己何必急匆匆的問，又將問題吞回了肚子裡。

    一時沒什麼想說的，便想著就此作別，不打擾他的休息。

    可是人還沒行動，蕭承羨已經將帖子還到她身前，同時出聲問她：「時辰尚早，陪我下一局？」

    齊洛藺沒想到他會邀棋，再看他已經動手歸棋入笥，似乎是不想讓自己拒絕的，只好趕鴨子上架的點點頭，說了一聲「好」，順勢將帖子收放到一旁。

    也動手整理起棋子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