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繡走進房內,跪坐在祖父病榻前問道:「祖父覺得好點了嗎?」
呂頤浩微微笑道:「繡娘的話就像一副良藥,祖父的心結被解開了很多,是誰教你的?」
「是師父教孫女的。」
呂繡的師父就是李清照,也是一個歷經坎坷的女人。
呂頤浩點點頭,歉然對孫女道:「大浪淘沙,磨難才是試金石,我還真以為沈該已經定親,現在我才意識到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沈家一定已經得到我被罷相的消息了,所以才找個藉口推掉這門婚事,是祖父不好,識人不明,沒想到沈家這麼勢利。」
這時,呂晉在一旁道:「父親,陳慶給緯兒介紹了一個職位,出任湖廣宣撫使司戶曹參軍事,父親覺得可行嗎?」
呂頤浩當然知道陳慶被調為岳、鄂鎮撫使之事,他也知道陳慶在岳州擊敗水賊,救了李綱一命,這個人情李綱肯定會給。
他沉吟片刻道:「李綱是因為我的彈劾而罷相,緯兒在他手下為官不妥,如果是鎮撫使司官衙倒也可以!」
呂繡忽然聽懂了祖父的意思,忍不住喜極而泣,「謝謝祖父!」
呂頤浩摸摸孫女的腦袋,嘆息一聲道:「等你到我這個年紀,就會理解祖父了,陳慶是個優秀的人才,我當然不會輕易放棄,我其實是考慮把你妹妹絢娘許給他,現在看來,是祖父太貪心了。」
呂絢是呂繡的堂妹,就比她小一歲,長得也不錯,但性格極為文靜,基本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和呂繡的性格恰恰相反,兩人玩不到一起去,呂繡反而倒和表姐李梅關係極好。
呂晉在一旁又道:「陳慶邀請緯兒和繡兒去巴蜀遊玩,不知父親是否允許?」
如果這個邀請早一天提出來,呂頤浩都絕對不會允許,但現在提出來,就完全不同了,只是呂頤浩面子有點放不下。
呂頤浩便嘆口氣道:「他們是你的兒女,你自己決定吧!這種事情不用問我。」
結局皆大歡喜,眾人見呂頤浩精神有點倦怠,都退下去了,只留下二弟呂大同一人。
「陳慶之事還是二弟看得准,世事難料,誰想到他一個武將,竟然也出任岳州知事,文武兼任,」
「我覺得這是大趨勢,現在官家也吸取了教訓,不再一味只用文官,而是開始重用文武雙全的儒將,比如劉光世、張俊、韓世忠、岳飛等等,陳慶走的也是同樣的路線,我聽徐先圖說,他在張浚壽宴上寫的詩詞官家極為欣賞,連連誇讚他是不可多得的儒將,絕非一勇之夫,他封岳州知事,我估計也和官家對他的認知有關係。」
「你說得對,我也早看出了這個趨勢,我唯一走眼,就是看錯沈家了。」
「大家都是為了家族利益,沈家的選擇也不足為奇,倒是兄長這段時間安心休養,把身體養好,沒準有一天,朝局不穩,需要重臣坐鎮,官家又會想到兄長了。」
呂頤浩暗暗點頭,還是二弟比三弟的目光更長遠一些。
.........
在臨安城西北角,這裡有一大片破舊的小房子,雖然臨安的地價飛漲,但這一大片依舊是地價的窪地,房租十分廉價,這裡便是臨安的貧民區,數十萬底層百姓都住在這裡。
和臨安其他地方高昂的房租相比,這裡的房租確實廉價,每月五百文錢就能租到一間屋,雖然房間很破舊,但畢竟也能遮風擋雨,很多從北方逃來的底層百姓都聚居在這裡。
陳慶帶著幾名手下一路打聽,費了好大勁才找到安遠巷,這是一條很窄的巷子,長約一里,巷道基本上被各種爐子和破爛霸占了,戰馬也進不去。
陳慶讓一名手下在外面看著戰馬,他帶著兩名親兵走進了巷子,巷子裡光線昏暗,一側是密密麻麻的小門,一扇小門就是一間屋子,不知巷子裡住了多少人?
巷子內滿地污水,瀰漫著腐爛和屎尿的臭味,令人聞之欲嘔,還有不少光屁股的孩童在巷子裡奔跑。
一名親兵指牆上的標識道:「都統,這裡就是中段,應該就在這附近了!」
陳慶見前面有一個年邁的老者坐在門口,便上前問道:「請問老丈,謝長治家在哪裡?」
「我只認識一個謝瘸子,如果要找他,他家就在前面,門口掛一盞燈籠就是!」
陳慶聽趙文信說起過,謝長治一條腿在五年前被打斷了,應該就是他。
又走了數十步,果然看見一盞燈籠掛在一扇小門上方,陳慶打量著這盞做工精巧絕倫的燈籠,他便知道自己找對了。
「你們找誰?」屋裡走出一名少年,年約十一二歲,抱著一捆樹枝,一臉警惕地望著陳慶。
「我找謝長治,他是住在這裡吧!」
「你們想買什麼?」
少年話音剛落,屋裡傳來一聲怒吼,「小敏,不要亂說話!」
陳慶笑了起來,估計這個謝長治在做一些違禁品賺錢呢!
「我們不是官府中人,不用擔心!」
這時,從一名走出一個蓬頭垢面的中年男子,拖著一條瘸腳,一雙手布滿了老繭,容貌看起來很蒼老,但一雙眼睛卻格外銳利。
「我就是謝長治,你們是什麼人?」中年男子盯著陳慶問答。
「我是西軍陳慶,聽說過嗎?」
「攻破京兆城的陳慶?」
「正是!」
謝長治的目光和緩下來,「請進來吧!」
謝長治一閃身讓陳慶進屋,屋子裡倒不髒,但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木頭,桌上放著一把還沒有完工的軍弩。
「現在只能靠老手藝謀生!」
謝長治自嘲地笑了笑,把軍弩放到一邊,「請坐吧!」
陳慶坐下,少年給他端來一碗涼茶,陳慶見他頗為聰敏,心中不由有幾分喜歡。
「這是你兒子?」
「是我小兒子,長子也在軍器監做工匠,他不肯給金國做事,被金兵亂矛捅死,我帶著小兒子和孩子他娘從汴梁逃到臨安,才知道我已在工匠冊上標註為死亡,我現在自由了,卻難以養家餬口,只能靠娘子每天給人糊燈籠賺點小錢吃飯。」
陳慶沉吟一下道:「我是從軍器監的一個朋友那裡知道你的下落,朋友說,你是當年軍器監弩坊最優秀的工匠,你現在除了軍弩,別的還能做嗎?」
「將軍想請我做事?」
陳慶點點頭,坦率道:「我們在甘泉堡試驗大型火鷂子,總是失敗,偶然成功幾次,但總結的經驗好像也不對,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是一頭栽在地上?還是嚴重飛偏?」
「兩種情況都有。」
謝長治笑了起來,「這是大型火鷂子最容易出現的問題,技術確實很難,我在三十歲時研究了整整一年,失敗了幾百次,才找到一些竅門,但就算這樣,我造十架大型火鷂子也只能成功七架,東京軍器監,能造大型火鷂子的工匠只有三人,一個是我,一個是我徒弟,還一個是我長子。」
「每月三十兩銀子,一座五畝宅子,我聘謝大匠做我的首席軍匠。」
謝長治眼睛一亮,「你真願意給我每月一百五十貫錢?」
陳慶點點頭,「我只有一個條件,幫我帶出一批士兵徒弟。」
謝長治又呵呵笑道:「你怎麼相信我不是吹牛?」
陳慶拾起軍弩笑道:「以我軍弩的精通,這是我見過最好的一把軍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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