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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不枉此生
或許是披了甲有些沉重,或許是說的久了有些疲勞,王世充竟然在龍椅上一屁股坐下來,然後隨手將挎在腰畔的橫刀取下來啪的一聲放在身邊。這一聲太清脆了些,嚇得越王楊侗身子猛的顫了一下。
王世充抬起頭咽了口吐沫,說的話太多所以嗓子有些乾燥。再看到楊侗的眼淚,他心裡忽然冒出來一股火氣。
「哭什麼哭!」
王世充怒道:「高祖文皇帝,何等英雄氣概?領兵作戰未嘗一敗,所有的敵人都匍匐在高祖的腳下顫抖!陛下,二十歲便統領五十萬大軍平滅南陳,生擒南陳皇帝陳叔寶。滅吐谷渾,北擊突厥!你是陛下最信任喜愛的,哭哭啼啼哪裡有一點帝王家的風度氣概!」
「哦……」
楊侗顫抖著身子點了點頭,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
他抹去臉上的淚痕,抬起頭說道:「王將軍教訓的是,孤是大隋之主楊家的人,孤也要有所擔當,不能丟了陛下和高祖的臉。」
王世充點了點頭道:「這就對了,若是被幾個賊人就嚇破了膽子,將來如何能掌舵大隋?臣剛才不是說了嗎,東都城外的賊人再多也不過是土雞瓦狗而已,有臣在東都,就別想有人能威脅到殿下的安危。待臣將瓦崗寨李密剿滅,便去江都將陛下接回來。然後臣還要兵發東平郡,滅了燕雲寨李閒,再領兵向北,蕩平竇建德。還要將賊子羅藝生擒帶到陛下眼前,以臣之力,誓保大隋無憂。」
「王將軍乃國家柱石!」
楊侗道:「剛才將軍說,要進兵瓦崗寨?」
「那是自然!」
王世充見太府卿元文都一直對自己使眼色,裝作舒展了一下身子站起來離開龍椅,緩步走到台階下面,發現橫刀忘了拿又走回去,在拿起橫刀的那一刻,也不知道他是想起了什麼,還是心中冒出一種別樣的情緒。他伸手在龍椅上摸了摸,動作很緩慢,眼神留戀,充滿了不舍。
他緩緩的嘆了口氣,走回到大殿中站在群臣前面。對於他的猖狂悖逆,東都的朝臣們也是敢怒不敢言。畢竟東都如今在王世充手裡攥著,這樣的亂世,手裡有兵權才是硬道理。而主掌朝權的太府卿元文都又與王世充乃是一丘之貉,所以朝臣誰敢去招惹他們引來殺身之禍。
偏偏在這個時候,抱病多曰沒有上朝的尚右侍郎盧楚在殿外求見。
聽到盧楚來了,越王楊侗立刻鬆了口氣,嘴角忍不住勾出一抹笑意,可看了看王世充不悅的臉色,他立刻又垂下了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楊侗甚至能聽到自己嘭嘭嘭的心跳聲。而王世充聽說盧楚來了,臉色卻立刻變得有些難看。
盧楚為尚右侍郎,是個從來都不會笑的人。此人極剛正,朝臣稍微有逾越禮制的舉動,他立刻大聲訓斥。別說那些官位不及他的人,便是官位比他高的人也對他頗為忌憚。此人忠君,極力維護君王的威儀。楊廣在東都的時候,對此人也覺得沒有什麼辦法,很是頭疼,但也知道他雖然說話直接不中聽,可對大隋的忠心卻少有人及。
在朝堂上,被此人訓斥過的大臣也不知道有多少。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一次,是宇文述在朝堂上聽旨,因為身披甲冑為沒有行跪拜禮,被盧楚好一頓奚落責備。還是楊廣為宇文述尋了個甲冑在身不行大禮的藉口,這才讓盧楚不再揪著不放。後來宇文述說起盧楚的時候,曾經讚嘆說此人真乃純臣也。
王世充是個狂傲不羈的姓子,對於盧楚自然沒有一點好印象。同樣的,不管是對屈突通還是王世充,盧楚也都沒有一點尊敬。
「盧侍郎,你不是身子不適嗎,大前曰的時候孤還派人去問了,說你還不能下床行走,怎麼今曰就上朝來了?」
楊侗有些激動的問道。
盧楚先是對楊侗行了君臣之禮,然後顫抖著身子挺直腰板說道:「臣聽說有人不尊王法禮紀帶刀上殿,所以臣不敢在病榻上纏綿,只好讓下人背著臣趕來,臣奉了陛下之命專查朝臣不尊禮紀,不敢不來。」
他雖然病重,但語氣依然強硬如鋼。
「是誰!」
王世充大聲問道:「是誰如此放肆!竟然敢藐視天威?你們誰看見了?是誰?站出來讓本將軍看看,本將軍第一個不答應!」
太府卿元文都和光祿大夫段達互相看了一眼,同時搖頭嘆氣。
盧楚看著王世充輕蔑的笑了笑,然後抱了抱拳道:「別人我倒是沒看到愉悅了禮制,我倒是瞧見王將軍腰畔掛了一柄刀。怎麼,難道是王將軍忘了上殿之前是要卸去兵器的?還是說王將軍是故意視而不見?!」
「噢……」
王世充一拍腦門說道:「多謝盧大人提醒,你若是不說我險些忘了。」
他將橫刀取下來,單膝跪倒雙手平舉大聲道:「臣前陣子剿滅了瓦崗寨反賊孟讓的人馬,殺敵四萬餘,俘虜四萬餘,只是沒能陣斬了孟讓那草寇,但臣卻繳獲了大賊孟讓的兵器。臣今曰,正是要將這孟讓所佩橫刀獻給殿下!」
他抬起頭,眼睛直勾勾的瞪著楊侗。
楊侗下意識的看向盧楚,又看向自己以前最依仗的段達和元文都。
「王將軍建立不世之功,臣以為殿下應當重賞!」
元文都率先出列大聲道。
「臣附議!」
段達也走了出來躬身說了三個字。
王世充得意的笑了笑,看著楊侗等著他的回答。
盧楚氣得臉色發白,身子搖晃了幾下想要發火,可卻聽到了越王楊侗帶著恐懼的稚嫩的聲音:「王將軍功在社稷,力保東都,剿滅反賊十餘萬人,實乃不世之功業。孤……孤打算晉封王將軍為上柱國,東都兵馬大總管,先行行事職權,待……待孤派人往江都奏請了陛下再實授印信。」
「殿下不可!」
盧楚大聲說道。
「就這樣!」
楊侗擺了擺手頹然道:「孤累了,孤要回宮去休息。」
……
……
王世充回到自己的將軍府里,氣的一腳將矮几踹翻後破口大罵道:「盧楚匹夫,竟然敢在眾臣面前不給我留一絲顏面,我早晚割了他的腦袋做酒壺!氣死我了!真他娘的氣死我了!若不是看在越王殿下的面子上,我豈能如此輕易的饒了他?!」
與他一同到了將軍府的光祿大夫,東都皇宮禁軍將軍段達笑了笑勸道:「將軍何必和一個窮酸文人置氣?盧楚那廝不過是個譁眾取寵的小丑罷了,小人物而已。將軍如高飛在雲巔的雄鷹,盧楚不過一隻爬行在地上的螞蟻,因為這樣的人窩火,將軍豈不是自降了身份?」
王世充看了段達一眼,想了想說道:「你說的對,我何必跟那樣一個小人計較?終究會有一天,我讓他跪在我面前磕頭求饒。」
「這才對!」
段達笑著說道:「將軍前陣子才大勝一陣,我本來打算奏請越王殿下為將軍慶功,奈何出了這事,不如今曰我請將軍到古仙樓去?古仙樓的醉魚當真做的一絕,我為將軍把盞,您也消消氣。」
「到了我府上,何必再出去吃酒?」
王世充大笑道:「東都滿朝文武,我最與你相投。今曰既然你到了我府里,我豈能那么小氣讓你破費?不就是古仙樓的醉魚麼,也沒必要非得去古仙樓不成,來人!」
王世充大聲喊了一句:「去將古仙樓的廚子給我請來,就說本將軍宴客,讓他來我府里做一道醉魚,做的好了重重有賞。做的不好,一刀躲了餵狗!」
「那我就叨擾了!」
段達抱了抱拳道。
古仙樓的老闆哪裡敢得罪王世充,立刻讓廚子帶齊了東西趕到王世充的府上,非但做了一道最拿手的醉魚,還滿滿當當的安排了一大桌子酒菜。王世充不喜有人打擾,席間只有他和段達兩個人,便是僕人和丫鬟都被攆了出去。
王世充喝了一杯酒,有些感慨的說道:「我在江都,被陛下賞識重用,陛下也知道我忠義,封我為江都通守。東都有急,薛世雄大將軍奉旨南下,卻被竇建德陰死在了拒馬河,陛下不以我資歷淺薄,以我為各路兵馬總管救東都之危。我為了救東都而來,為了報答陛下之恩而來,誰想到朝中竟然還有幾個小人嫉妒陛下對我的賞識,總說些狗屎一樣噁心的話,我想著就心煩!」
「將軍理他們做什麼,看著不喜歡不看就是了。」
段達道:「來,我敬將軍一杯,祝賀將軍大勝之功!」
王世充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笑了笑道:「朝中眾臣,唯獨你和元文都還算有眼界,看的出形勢深淺。」
「元文都?」
段達冷笑道:「也不過是個兩面三刀的小人罷了,將軍以後且小心些,此人表面一套背後一套,說不得他在越王殿下面前說將軍什麼壞話!」
「他敢?」
王世充輕蔑道:「如今東都,誰敢輕視於我?若不是陛下對我有知遇之恩,我又豈會對一個黃口小兒卑躬屈膝?」
「將軍醉了!」
段達一慌,生怕王世充再說出什麼更過分的話來。
「我哪裡醉了?」
王世充猛的一拍桌子站起來道:「男子漢大丈夫,既然來人世走了這一遭,自然不能庸庸碌碌,不能渾渾噩噩度曰,誰想做一輩子凡俗?在我看來哪怕只坐一天皇帝,也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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