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洛驍接過喬思林遞來的手巾,將臉上的水拭乾了,而後這才轉過頭,帶著些許笑意地問道:「殿下果真在殿堂之上那般說了?」
喬思林點了個頭,道:「這事兒還能有假?」
說著,神色驀然變了一變,學著聞人久的模樣,將身子挺直了,眉眼低垂,唇角抿出了一個略有些冷然的弧度來,神色卻還是淡淡的:「何大人,你怕死麼?」略微頓了頓,將頭又微微偏向另一側,「那李大人你呢?」
洛驍饒有興味地站在一旁瞧著,心中想著那個被他在腦海里不知描摹過幾千次的身影,眸子裡蘊了一絲笑:如此這般,倒也不難設想金琉殿當日的光景。:樂:文: 3w.しwxs.com
喬思林說罷,又將臉上那冷冽的表情收了,望著洛驍,臉上興奮之色遮掩不住地道:「將軍您可是不知道,聽趙睦那小子說,就太子爺幾句話,直叫得滿朝文武都無話可說了!」
洛驍將手巾搭在了木架上,抬步走到屋內的書案一側坐下了,一邊翻看著由錢副將傳來的前方軍情,一邊道:「大乾本就內憂外患。攘外必先安內,殿下想要招安倒也無什麼奇怪的。」
喬思林點了點頭,跟了上去,道:「只是這次名澤的流民打進了帝京,且不說本就傷了京都里那群天潢貴胄的顏面,更何況後來聖上又啟用了個女將軍……那些世家大族定是都憋了一口氣,等著此刻發作。」這麼說著,也不由得有些憂心,「只怕殿下處境艱難啊。」
洛驍面色倒是悠然,將手中閱罷的信件合了,對著喬思林看了一眼:「你倒是想的周全。」
喬思林見洛驍並不如何急切,甚至還有閒心向自己打趣,心中莫名生出了些許底氣來:「將軍的意思是?」
洛驍卻不明說,只是拿了一張紙,提筆伏案寫了些什麼。不過寥寥百餘字,寫罷遞給了喬思林。
「這是……寄回帝京?」喬思林眨巴眨巴眼,愣愣的問道。
洛驍有些好笑:「是給錢副將。」擱了筆,似是想到什麼,眸色略有些深沉,道,「已是深秋時節,北域正是物資緊缺的時候,近來邊境大約不會如何太平,只怕不日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此刻前線有錢副將駐守,但卻也不可大意,還須得另行布置,多加防備才是。」
喬思林瞧著洛驍凝重的神情,一拍自己的腦門,不由得幾分暗惱:這一番折騰的,倒是把自己的正職給忘了。
將洛驍的信揣到懷裡,口中忙道:「將軍放心,屬下這就去將信譴人送與錢副將。」
說著,拔腳就往營帳外頭走,只是方走到營帳口,卻還是忍不住回頭瞅著洛驍問了一句:「那,太子爺那頭……將軍就不管了?」
洛驍眯著眼看著喬思林,半晌,笑了,開口時聲音無什麼起伏,咬字倒是清楚得很,一字一句的:「那可是大乾的太子殿下。」
喬思林撓了撓頭,也傻呵呵的笑了起來,終於也不再多問了,點了個頭,撩開營帳的門,大步地離開了。
帝京自聞人久提出將名澤之亂的幾名主犯從寬處理,實行招安之策後,原本就爭鋒相對的朝堂此刻更是暗濤洶湧,一觸即發。
打了勝仗的芊澤將軍於朝堂德榮帝召見之時,親口婉拒了德榮帝對她平亂一事的賞賜,轉而跪地懇求天子網開一面,求德榮帝予以此事主犯一個赦免。
而更為蹊蹺的是,一向與□□派不睦的薛家此次倒是一反常態也打起了招安的名號,再瞧著朝堂上六皇子聞人舒明里暗裡的意思,仿佛是歸順了□□派一般。
這對於帝京的世家來說,影響倒是比幾個不足為患的暴、民生死要深遠的多了。
皇宮。棲鳳殿。
「臣婦叩見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鎮國公夫人被領路的宮女帶進棲鳳殿,甫見著李嬤嬤跟著皇后出殿來迎,立即高呼了一聲,略有些艱難地俯身,朝著身前著了一身錦衣鳳袍的女人跪了下去。
皇后瞧著鎮國公夫人已然斑白的鬢髮,臉上隱約見得波動,但到底也沒表露出來,只是快步迎上前去,姿態端莊地虛扶了鎮國公夫人一把,聲音卻是柔的:「娘親快快起身罷,殿中無旁人,何須如此多的禮節!」
鎮國公夫人應了一聲,瞧著皇后的面容,竟是哽咽不能語。
皇后拉過她的手,道:「此處風大,只怕娘親受寒。還請娘親隨我去內屋一坐罷。」
鎮國公夫人勉強止了淚,輕輕拍了拍皇后的手,道:「如此甚好。」說著,這才隨著皇后朝著殿內走去了。
直到將鎮國公夫人領進自己的寢宮,皇后才領著鎮國公夫人坐了下來:「娘親此次前來舟車勞頓倒是辛苦了。」
鄭國公夫人眼眶又是微潤,道:「香兒一入宮門,與我再難相見。如今為娘的想念自己的女兒,入宮瞧瞧,又談何辛苦呢?」
聽自家娘親字字懇切,皇后也不禁有些感慨,坐在鎮國公夫人身邊母女二人話了話家常,直到宮女進屋換了三趟茶水了,那頭皇后才忍不住出口問道:「不過,娘親此次前來,父親可有什麼吩咐?」
鎮國公夫人聽得皇后的話,眼神微微怔了一怔,甫一準備開口,視線卻落到身後,欲言又止。
皇后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朝著李嬤嬤使了個眼色,見著李嬤嬤點了個頭掩了門,朝著屋子外頭守著去了,這才對著鎮國公夫人道:「娘親說罷。」
鎮國公夫人聞言,謹慎地又四處環顧了一圈,這才點了個頭,從懷裡掏出了一封書信遞與了皇后,道:「這是老爺特地讓我帶來交於你的。」
皇后點了個頭,伸手將信接過來瞧了。鄭國公夫人見她接了信,便道:「老爺讓我轉告你,六皇子似是已與太子結為盟軍,現下朝中新貴與衛、陳二家都成了太子麾下……」言至此,像是懼怕隔牆有耳一般又微微壓低了聲音,氣息輕的幾乎聽不見一般,「朝中所言的太子式微只怕不實。現下……老爺的意思是,還需得香兒去聖上那處替七皇子尋個心安。」
皇后收起手中的信件,抿了抿唇,驀然出聲道:「卻不想一個不及弱冠的孩子,這會倒讓父親都慌了神。」
鎮國公夫人嘆了一口氣道:「卻也是不得不防啊。」
「此話倒也不錯,宮中之事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先前皇上撤了太子的權,本宮還道這是太子徹底惹惱了皇上,」皇后眯了眯眸子,冷冷地笑了笑,「卻不想,竟是韜光養晦來了。」
轉身去外屋的書案上扯了一張紙,提筆快速地寫了些什麼,復爾將墨吹乾了,折了幾折交於了鎮國公夫人:「娘親請轉告父親,太子一事不必過分憂懼,我自會前去弄個清楚,」眸光閃過一片暗沉,「只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形勢如此,太子無疑占了民心。那朝堂之上,父親也大可不必做那失民心的罪人……先遂了太子這一次,於情於理也算不得什麼輸。」
「日子還長著,之後鹿死誰手,」皇后冷聲道,「還尤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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